第一个反应,是很莫名的轻松。我不傻,我听得出来,方斯莫的话已经足以表明,苏然脱离了她的掌控,可能是私自外逃了。这一瞬间,那曾经好几次浸润我心灵的暖意,又融融的升起。我怎么可能不清楚,苏然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逃走,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不愿意再帮着方斯莫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方斯莫知道我和苏然有情,如果苏然一直在她的控制下,那么,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炸的我心神不宁。“她没来找我。”
我知道苏然至少现在是安全的,当时心就稳了,不紧不慢的对着电话说:“我没有必要说谎。”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了,不知道方斯莫是在想什么,过了半分钟,她啪的挂掉了电话。等挂掉电话,陈生就过来问,这个时候的情况比较复杂,也比较紧张,表面看上去似乎是风平浪静,但不管是陈生还是杀马特,都觉得在这片平静下,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我如实的把情况说了,心里很高兴,在这种极度的紧张氛围中,苏然的脱困可以说是唯一让我觉得轻松的事情了。等我跟陈生讲完,就想给苏然打个电话,先问问她在什么地方。“这个电话,最好先不要打。”
陈生摇摇头,他在这件事情上是个局外人,可能想的更清楚一些:“你等着她找你,如果她真是私自从方斯莫手里逃出来的,那你现在肯定联系不上她。”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杀马特咧嘴一笑,但笑的有点古怪:“这个姑娘,胆子是挺大的。”
“不用怀疑她。”
我看出来杀马特对苏然有一定的戒心,他毕竟和苏然不是很熟,也不是很了解她。但只有我知道,苏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或许会相信别的人会背弃我,可我绝不相信,苏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我就很安心的等,我相信苏然一定会找我。这一等就是一整夜,第二天的时候,杀猪汉他们打过来电话,问我们准备的怎么样,一帮老家伙这时候个顶个的积极,都唯恐自己落后半步,抢着要参加行动。我心里还惦记苏然,加上约定的五天时间没到,所以叫杀猪汉他们再耐心一些。“大侄子,不要怪我们心急。”
杀猪汉在电话那边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就跟头上悬着一把刀子似的,没准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啊。”
“心情理解,但依然还是要耐心。”
杀猪汉又啰嗦了几句,才挂掉电话。我拿着手机,看着慢慢黯淡下来的屏幕,很希望电话可以突然响起,屏幕上可以突然闪动着那个我熟悉的名字和号码。但坐了几分钟,电话静悄悄的,我把它放在桌子上,可以时刻听到震动声,然后匆匆的跑到洗漱间去冲澡。淋浴打开,水温刚刚好,这种温度本来是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可是我一站在淋浴下面,后背有一块地方好像被烫到了一样,骤然一疼。疼痛来的很突然,我淬不及防,赶紧就重新站到一边,身上全都是水珠,而后背那种似乎被灼烧一样的感觉,依然没有完全消失。我顺手就去摸,只是轻轻一摸,那块仿佛被灼烧的地方,一下子就脱落了红枣大小的一块皮。我的心猛然吃了一惊,当这块皮脱落之后,后背就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一股代表着死亡和灰暗的淡淡的臭味,随之弥漫在淋浴间内。我就觉得后背的疼痛把整个人都给感染了,天旋地转,一阵摇晃,趔趄着退到镜子跟前,把上面的哈气擦掉。我扭过身,后背对着镜子,这个时候,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后背。至少在两个月之前,后背上黑洞诅咒的印记已经深到一定程度了,原先还能模糊看出来的图案,完全混成了一片。我转过头,盯着镜子,我看见后背那片黑乎乎的如同纹身一样的混迹之间,出现了一块和红枣般大小的溃烂处。尽管我什么都知道,知道关于黑洞诅咒的各种细节,然而当我的眼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眼前一黑,几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上的黑洞诅咒,开始发作了!黑洞诅咒发作的具体时间,没办法确定,有些人运气好,发作的会晚一些,但我显然属于那种运气不太好的人,从中了诅咒到现在,大概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诅咒已然开始发作。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后背上那块现在还不算很大,不算很严重的溃烂却好像钻心一般的疼。我心慌了,慌的一塌糊涂。我并不是很畏惧死亡,因为在过去的经历中曾经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我已经提前体会到了死亡的味道。我只是在担心,自己所剩的时间肯定不会太多了。原本,我以为自己总是年轻一些,体力好一些,或许会比杀猪汉和老孟那帮老家伙多撑一段日子,然而,诅咒的发作和年轻以及体力毫无关系。在剩下的这段有限的时间里,我能兑现对圣灵的承诺吗?对圣灵的承诺,或者说这个大事件,所牵扯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而是成千上万的人。这时候,我呆呆的,却仿佛想到了很多,我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在这条路上,疲惫的倒下了,那么当父亲,当苏然,当杀马特,这些关心我的人看见我的尸体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很悲伤,很难过……我足足在洗浴间站了十分钟,十分钟时间,似乎是很短,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担忧,恐惧,不过,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我又逐渐的坦然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父亲到现在,中黑洞诅咒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五年,五年时间,黑洞诅咒足以把一个正常人折磨成一块烂肉。但父亲从来没有沮丧过,没有屈服过,只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承担的责任,同样知道,事实已经发生之后,任何的负面情绪都不会有任何的帮助。这样想着,我的心,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和正常的情绪。事实证明,一个病人最恐惧的时候,并不是知道自己已经得了什么绝症的时候,而是在等待诊断结果之前的那段时间。对于我来说,“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再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我应该更平静一些。我忍着后背那块溃烂带来的疼痛,简单的冲了一下,然后擦干身子,披着浴巾,遮挡住后背那块溃烂。我不想让陈生和杀马特知道我的情况,这会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杀马特和陈生在讨论现在采购的装备和物资够不够我们这次行动所需,说起来,应该没有任何人比陈生的探险经验更丰富,因为他肯定是辅公越,从两千多年前,他就开始探索之旅。不过杀马特还是很认真的跟陈生阐述,我坐在一边,装着没事的样子,笑着看杀马特在白话。我脸上挂着笑,但心里还是不踏实,从方斯莫打完电话到现在,已经一夜又加一上午时间了,苏然离开方斯莫就没有地方去,常理讲,她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和我联系。难道,她还是怕方斯莫盯我盯的太紧?怕现在找我的话会给我引祸?“讨论结束,缺的东西,我会再叫人帮着买。”
杀马特揉揉肚子:“到饭点儿了,今天谁请客?”
嗡!!!杀马特刚刚说完这句话,我放在桌上的电话就震响了,我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集中在手机上,手机一响,我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就抓住了它。果不其然,这是我已经等了很久的电话,电话屏幕上闪烁的苏然的号码,让我激动莫名。“苏然?苏然?”
我接了电话,迫不及待的就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没有人说话,但在我急切的追问之后,骤然就传来了哭声,我听得出,那是苏然的声音。她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