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一边说话一边走,一家三口走的飞快,话音还未完全消散,他们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我被他的话搅扰的不安,想问问,可又追不上。这个老头儿,果然不喜欢招惹是非,说话只说三分,给我们提个醒,剩下的,就不肯明讲。“既然这样,咱们就走吧。”
杀猪汉被老头儿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就算胆子再大,这会儿也有点毛:“别的人都在山坳下头等着咱们。”
“好。”
我也发憷,老头儿说的什么死气,那不是我和杀猪汉能感应到的,但他既然这样说,就有他的道理,身在此处,不能不谨慎些。我们两个人扭头就走,别的人在山坳那边没跟过来,其实始终都在关注,到了这时候,都知道今天的事算是了结,杀马特率先从山坳下头爬上来,冲着我们挥手。“我这次算是长记性了,往后,绝对不乱动这山里的一草一木。”
杀猪汉心有余悸,幸亏刚才那老头儿只为了找自己的亲人,如果有心寻仇,杀猪汉这时候估计早让摔死了:“管好自己的手脚……哎……”我在前面走着,很想让杀猪汉先闭嘴,但是我还没开口,他说了一半儿的话骤然中止了。我觉得他的话音不对,扭头看了看。“又怎么了?”
“先别动……”杀猪汉停在原地,微微的拔了拔自己的腿,那动作再明显不过,他的一条腿似乎又被什么给挂住了,杀猪汉有些紧张,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先在周围来回看了看:“老人家,不是说好了?你也找回你闺女了,咱们这事就算了了……”“你到底搞什么啊!”
我有点按耐不住了,那老头儿不会言而无信,更不会去而复返的这样搞偷袭,我被杀猪汉弄的一惊一乍,神经刚放松又绷紧,很不是滋味:“人家说算了就是算了,怎么可能再偷偷溜回来找你的麻烦!”
“是啊……”杀猪汉的脑门子上油光锃亮,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他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脚下是一片不怎么高的草皮,他直接一用力,那条被挂着的腿,一下就拔了起来。咔嚓……在杀猪汉的腿拔起来的同时,我听到了一声类似树枝之类的东西被折断的声音,当时就想着,杀猪汉真是草木皆兵,草皮里头的树枝挂着裤脚,也值得大惊小怪一场。“没事了没事了……”杀猪汉嘘了口气,估计也是不想再在这儿呆着:“大侄子,走。”
“稳着点,现在不会再有情况。”
我抬头看看,杀马特他们已经迎面而来,就扭脸对杀猪汉说:“把心放宽……”这句话说了一半儿,就被我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因为在我扭脸望向杀猪汉的那一刻,一眼就看见在他右腿的裤脚上,挂着……挂着一只手。我不会看错,那种从慌乱中复苏的情绪,又弓弦般的被绷的特别紧,我叫杀猪汉站稳脚,俯下身看了看,顿时,一股几乎嗅不出来的臭味,从那只挂在他裤脚上的手飘了出来。很淡却很难闻的腐臭味儿,我俯下身子,能看到那是一只和小孩儿手掌一样,蜷曲着的手。现在的天气正热,树荫草皮下头又不见阳光,手已经烂的斑斑驳驳,皮肉几乎掉光了,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除了恶心,我还有震惊的感觉。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情景,已经不会被一只手给吓到,然而,我所考虑的问题是,这只手的主人呢?在这片多少年都没有人迹的深山老林之中,还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到了大栏沟?“你们在干嘛?”
杀马特一溜小跑跑到跟前,他的眼睛很尖,一过来,立即就看到了杀猪汉裤脚上那只已经烂的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这个?你是不是太晦气了,什么倒霉事都能让你遇见?”
剩下的人也都赶过来,谁也没有大惊小怪,不过全是有阅历的人,我想到的问题,他们也能想到,一帮人的神经,又被吊了起来。“我很不愿意碰这些东西,但是没法子啊。”
杀马特卷了卷袖子,从腰带上解下来一把折叠铲:“还是得找找看。”
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现,那就算了,一旦发现,就必须得想办法搞清楚,死在这儿的人是谁,是因为什么死的。目标很明确,就在杀猪汉之前被挂住的地方,队伍散开,各自进行寻找和警戒。人来之前没想到要用工具,除了杀马特的这把铲子,别无他物,我就捡了根树枝,帮着他一起找。草皮不厚,一翻就露出了地皮,在杀猪汉被挂住的地方,我和杀马特用工具翻着草。“这儿的地皮,被翻动过。”
老孟帮我们打着手电,看了看之后,就告诉我们:“痕迹不太明显了,说明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老孟精通爆破,原来在团队里就专管这个工作,爆破是门学问,不仅仅要掌握炸药的特性,而且对岩体土方,自然构造或者建筑构架都要有所涉及,只有把这些都弄清楚了,才可能用最小的药量,达到爆破后的预期效果。所以这帮人里面,没有谁比老孟更了解土层的变化。老孟一解释,情况就很明显了,这片草皮下的土层,的确被翻动过,因为天热,前期可能又有比较频繁的降雨,所以草皮疯长,而且掩盖了土层翻动的痕迹,如果不是老孟这样的“专家”,或许我们看不出来这片草皮和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在老孟说话之间,我和杀马特就翻到了刚才杀猪汉具体的落脚点,草皮拨动中,我们两个同时就看见在土层里,露出了一截同样腐烂的几乎没有皮肉的骨茬。本来,和那只手相连的臂骨是埋在土中的,可能是风雨的侵蚀,剥离了浮土,让它露了出来。“这下不用找了,就这样挖吧。”
杀马特拿起铲子,不过他还没动手,就被老孟拦住了。“我来。”
老孟搓了搓手,拿铲子开始动土,他很熟悉土层的结构,在挖掘之后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持之前土层被翻填的状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在协助老孟。草皮下面的土层不会太坚硬,而且又被翻动过,老孟挖的很巧,用力又均匀,那一截被埋在土里的骨头,连同和骨头相连的躯体,几乎被完整的挖了出来。土层被挖开,那股闷了许久又没有散去的潮气和臭气,铺天盖地的冒出来,这气味真的能把人给直接熏个跟头。杀马特比较喜欢喝酒,随身都带着小酒壶,这时候正好拿出来在手巾或者纱布上浇一点,分给大伙儿堵住口鼻。“恐怕不止这一具……”老孟堵着嘴巴,呜呜囔囔的对我们说了一句。“能挖的话,就全挖出来。”
老孟一个人挖,就显得很慢,不过他很能忍,耐力也强,看着瘦瘦的,一连挖了两个小时。到了这时候,这一片被翻填过的地皮,就隐隐约约的显出了大概的轮廓。可能有六七米宽,五六米长,深度暂时不知道。说实话,土层一被挖开,简直就不能看了,在翻开的土壤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具一具叠的乱七八糟的躯体。而且,我能分辨的出来,这些躯体,都不是人。尽管烂的不成样子,但还是可以辨别,这全是无名生物。“这都是点啥?”
杀马特用一块毛巾严严实实的捂着嘴巴和鼻子,土坑里的情景惨不忍睹,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尽量朝坑边凑,同时小声问我。“等会再说。”
我没时间跟杀马特解释,我在考虑。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无名生物习惯了地底的环境,除非是特别特别特殊的情况,否则就根本不会到地面上来。我判断,大栏沟这边可能没有面积比较广阔的地下空间,这就不足以供无名生物生存,但事实摆在眼前,这些无名生物不仅到了地表,而且还一起死在了这儿,并且,它们很明显是死于非命,在死了之后才被集体统一埋在了这里。紧张的思索中,我的情绪里又夹杂着不忍和些许的愤怒,自从我知道了关于父亲的事情以后,我的世界观,似乎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无名生物,从某种角度来讲,不止是野生动物那么简单,我和它们之间,有一定的血缘上的关系。换句话说,它们,是我的同类。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突然看到了这么多惨死而且被掩埋起来的同胞,酸涩中,还有怒火在燃烧。“能看出来它们都是怎么死的吗?”
我问老孟,这件事,我觉得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我们发现,就得弄个水落石出。“很难判断了。”
老孟摇了摇头,这些被埋起来的无名生物死了太长时间,尸体都腐烂了,除非是那种很专业的尸检人员,才有可能借助先进的工具仪器来判断它们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