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石头后面怔了怔,一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狐狸就是在和我说话。他叫我出去?明知道那个小女孩很危险,他叫我出去干什么?我心里有点冒火,但是很快,我又觉得狐狸不可能故意害我,否则刚才我陷在水潭里的时候,他不会奋不顾身的去救我。看着水潭边的情景,我明白了,狐狸已经有了大半的把握,才会让我去露头。事实上到了现在为止,我只要看到那个浑身焦黑的小女孩儿,还是感觉心里发憷,但狐狸已经把话说出来,我躲是躲不下去的,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出去。我从石头后面钻出来,又慢慢的走到狐狸身后。双方的距离一拉近,我就很清楚的看到狐狸的手里,举着一块大约有茶杯口那么大的一块骨头。光滑莹白的骨头,很像是一片人的头骨,不知道保存多少年了,和传说中的嘎巴拉一样,保存的很好,也很完整。骨头在散发着淡淡的光,光芒虽弱,却好似可以穿透这无穷无尽的黑暗。这一瞬间,我突然就觉得这块骨头散发的光,是这片广袤的地下空间里,唯一的光明。与之呼应的,是那个小女孩脖颈上悬挂着的两块骨头。每一块骨头只有手指宽窄,散发的光和狐狸手里的骨头散发的光,一模一样。小女孩儿的身影若隐若现,让人觉得虚幻,又觉得真实。“他就是可以履行约定的人。”
狐狸不管我是什么表情,转头对着那个小女孩说:“他一定可以。”
“什么约定?”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感觉狐狸好像拿我出来顶雷,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稀里糊涂的站在他身边,对他所说的什么约定,一无所知。“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约定一直都有效,我们没有忘记。”
狐狸不理会我,继续对小女孩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们许下的承诺,都是算数的。”
小女孩儿静静的站在那里,她的身躯,好像真的在大火中被灼烧的体无完肤,但是就是注视之间,我发现她的眼睛,似乎还有轻盈灵动的光,她在看狐狸,同时也在看我。虽然她一句话都不说,也不问,可是仿佛什么都瞒不过她的这双眼睛。“我们一直没有忘记约定,这中间,死去了很多人。”
狐狸好像在继续的解释,他的语气很诚恳,那种语气会让人感觉,他不敢激怒这个小女孩儿,只能好言好语的让对方相信自己:“牺牲很大,但我们一直没忘记。”
我在旁边看着他们,分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狐狸做完了解释以后,也闭上了嘴巴,他可能在等待,等待小女孩来分辨自己的话的真伪。或许有五分钟左右,整片水潭边的空间如同凝固了似的,周围缭绕的黑雾,还有地面上密密麻麻蔓延过来的发丝,全部停滞于原地。这种氛围把我压的够呛,连气都喘不匀了。我的畏惧,其实全都来自那个小女孩儿,黑雾和发丝,总还有办法可以对付,最起码狐狸手里的那块骨头,就好像一件能够辟邪的法器,把黑雾驱赶,然而对于小女孩没有太大的用处。唰……小女孩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我不可能从这上面分析出她的波动,不过周围的黑雾停止了涌动,就证明她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五六分钟之后,黑雾唰的朝后面退去,与此同时,地面上千丝万缕的发丝也都缩了回去,全都缩到了那只横躺在地上的罐子里。罐子骨碌碌的滚到了水潭边,小女孩也慢慢的走到水潭边,罐子和小女孩都隐没在水里,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水潭恢复了平静,什么都不存在了,平静的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波折。我听见身边的狐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同两个人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又安然无恙的重新回到人间。“你刚才到底说的是什么?”
我终于抓住了机会,对狐狸的疑惑非常的重,甚至一分钟也等不了,就想先问个明白:“什么约定?狐狸,你在这个事情里,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咱们先走,先走再说。”
我咬了咬牙,狐狸的性格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不肯说的事,我拿枪顶着他的脑袋也没有用。可能是在水潭里的遭遇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虽然危机退去了,可我还是觉得不踏实,就忍着没再吭气,想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再跟狐狸聊这些事。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没有丢,临走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堆篝火,还有那只我拼了命从水潭里拖到岸边的粗陶罐子。这是我拿命换来的线索,我不甘心丢弃。简单一收拾东西,我重新壮着胆子跑到水潭边,观察了一下,我估计,那个小女孩既然退走,就是相信了狐狸的话,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那只罐子还搁浅在水潭的浅水里,我把罐子拖过来,但它很沉,借着水的浮力还拖得动,一离水就不行了。我不招呼狐狸帮忙,危机来临的时候,我们还是伙伴,可危机没了,狐狸身上的种种疑点,就彰显无遗,最让人可气的,是他的嘴巴太严,我急于想知道的事,他就是不说。罐子散发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焦臭的味道,手电照进去,就能看见那具被硬封进罐子而烧死的无名生物的尸体。这只无名生物被封在陶罐中,没有受到明火的炙烤,但身体的水分都在罐子里蒸发烤干了,躯壳如同腊肉,硬邦邦的。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忍的恶心,可是为了查找点线索,还是得捏着鼻子看下去。我用一根木柴在罐子里扒拉了一下,尸体缩成一团,已经定型了,扒拉不动。但我还是很敏锐的看到蜷曲的尸体,好像头骨被硬生生的砸开了。果然,在我刻意的注视下,情景愈发的清晰。这只无名生物的头部遭到了外力的打击,整个头颅被齐齐的砸成了两半。我停止了动作,脑子里不停的回想,这种存在于无名生物中的特殊的刑罚,的确很陌生,如果没有水潭的遭遇,或许我还不会多琢磨,可现在我就不由自主的在推断,那个让人很恐惧的小女孩,是被烧死的,那这些被硬塞进罐子里烧死的无名生物,和小女孩的死,会有什么关系吗?“先走。”
狐狸看我蹲在罐子前头不吭声,伸手就拉了我一把。“知道了。”
我甩开他的手,罐子里面除了这具干尸般的尸体,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能悻悻的站起身,跟着狐狸朝水潭对面的巨石废墟里面走去。巨石废墟的缝隙很多,但我感觉这些缝隙都是被堵死的,想要朝前走,就必须贴着废墟的边缘,没有别的捷径。狐狸先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从他的背包里拿了一点固体燃料,还有水潭边收集来的柴火和木炭,点燃了之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烘烤。“烤烤火,这里的温度太低,一直穿着湿衣服,会受不了的。”
我闷不做声,把上衣先脱下来就着火堆烘烤。我偷眼看看狐狸,脱险了之后,狐狸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沉默的像一块石头,不苟言笑,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表情。“你……”我就看不得他这样屁事没有的样子,开口想问,但要问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入手,我想了想,事情还得从近往远里问:“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手里拿的那块是骨头?那个罐子里的小女孩,啥来路?”
这一次狐狸的干脆利落很出乎我的意料,他听完我的话,就从身上把那块类似骨头一样的东西掏出来,递到我面前。骨头就在我的眼前,看的再清楚不过了。这的确是一块骨头,而且是颅骨,应该是颅骨最坚硬的一部分。骨头不知道经过了打磨,还是转手的次数太多,棱角已经磨的很滑润。整块骨头已经接近玉化,精致的如同一件工艺品。“这是块颅骨?”
我没有接过骨头,但身躯里的某一根神经,似乎被骨头所散发的气息给勾动了。“是,颅骨。”
狐狸收起了这块骨头,盯着火堆,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你该知道圣灵的。”
“我知道。”
“这是圣灵的一块头骨。”
狐狸说:“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我恍然大悟,圣灵的意念,很可能是这世界有史以来所有生物中最强的,破败古城有无名生物聚集,而圣灵在无名生物中的地位,成千上万年都未曾改变过,无论它活着的时候,还是它死去了之后,这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我只觉得有点讶异,圣灵的一块头骨,如果能驱散所有阴邪的话,那么那个水潭里的小女孩儿,估计不敢现身。但小女孩不仅现身了,而且好像并不畏惧圣灵的头骨,头骨只是驱散了小女孩身边的黑雾,对小女孩本身,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我知道圣灵,圣灵的意念,非常强大,要是这真是它的颅骨,那一定是慧骨。”
我问道:“那个小女孩,不怕圣灵的慧骨?”
“可能别的无名生物会惧怕圣灵的头骨,圣灵的气息,千万年都附着在这块头骨上,只不过这个小女孩的身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是什么人?”
“她是圣灵的女儿。”
狐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圣灵嫡亲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