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狐狸很快就包扎好了伤口，不管是他，还是另一个狐狸，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所以尽管都仇视对方，不过两个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我没有任何办法。”

我轻轻摇了摇头，那把手枪的子弹上膛，保险打开，只要扣动扳机，子弹会随时激射出来：“我只能杀一个，我想，你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的，不杀掉那个复制品，后面的情况会更糟糕。”

两个人不说话，我开始分别询问一些小细节，小问题。但是这个办法没有什么用处，我只是在拖延时间，去思考更有效的方式。“有的问题，我曾经问过，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现在，我还想再问一遍。”

我想着，以我对狐狸的了解，他不可能因为死亡的威胁而违背自己的承诺，他之前不告诉我的事，现在也不会告诉我。真正的狐狸，很明白我进入古城的目的和意义，他不会在任何情况下犯软。即便枪口已经顶住他的脑袋，他不能说的，依然不会说。我明知道真正的狐狸不会说，却故意这样问。事实上，这是一次分辨，同时，也是对人性的一种考验。“你还记得，跟水潭里那个小女孩儿，也就是圣灵的女儿所说的遵守约定的事情吧？”

我离受伤的狐狸稍稍近一些，先问他：“那个约定，是什么？你说的不能赴约的人，是谁？”

“你问过，我不能说，当时我告诉过你，除非我死了，才会吐露这些。”

受伤的狐狸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从身上掏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我还记得这半包香烟，那是之前我们两个人刚从水潭脱身，躲到角落里烘烤衣服的时候，狐狸打开的。因为搏斗，装在口袋里的香烟被揉的不像样子，我没有阻拦，看着他抽出一支烟，慢慢的点燃了抽。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受伤的狐狸脸色苍白，尽管拿着烟的手还是很稳，可我似乎能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重担，已经让他不堪重负。我在想，狐狸是个重义的人，如果他心底的私念更重一点，那么他也会掏出匕首，毫不留情的去割断另一个狐狸的脖子。或许，人，尤其是我这样的人，同情弱者的心理更严重一点，我心底的天平，开始朝受伤的狐狸身上倾斜。只不过我心里这样想，却不可能表露出来。狐狸的经验非常丰富，如果被他们察觉出我神情中最细微的破绽，他们也会由此判断出我的心理活动。“你明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不说，对吗？”

我只问了一遍，就确定了，受伤的狐狸肯定不会把那个约定的实情暴漏出来。“人都是要死的，不是吗？”

受伤的狐狸轻轻低着头，抽了一口烟：“如果还有机会，如果我肯定会死，我会把事情告诉你。”

“那我先谢谢你了。”

我不再追问他，转头看了看旁边没有受伤的狐狸，这个狐狸在我问话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不辩解，也不动弹，和木头人似的，他身上还沾着受伤狐狸的血，那把小小的匕首，就捏着手里：“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个狐狸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我。说实话，两个狐狸的习性和平常的习惯动作，都是一样的，望着他的眼神，我就好像看到了以前曾经不止一次结伴而行的狐狸。他曾经救过我，帮过我。但心里一产生这个想法，我马上就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倾向而导致判断的失误。“怎么？你也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我冷笑了一声，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先压了下去：“他也不说，你也不说，让我怎么办？我分不出真假，就只能杀一个！”

这个狐狸，也慢慢的从身上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用我所习惯的姿势点火，抽烟。白白的烟气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又氤氲在脸前，一瞬间，这个狐狸的脸庞，似乎在我的视线中变的模糊不清了。“别逼我！”

我因为辨别不出来真假，心里焦躁，在我的印象里，面前这个没有受伤的狐狸，私心或许更重一些，杀气或许同样更重一些，基于这个，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凌厉起来：“我没有选择！如果揪不出伪装者，那后面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这个狐狸不看我，依然低头抽着烟。我跟狐狸算是很熟悉的，以前一块儿合作过好长一段时间，也有过交心的谈话，所以这时候的他虽然不说话，只是默默抽烟，但我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间，能看出他在紧张的思考什么。“你最好不要有多余的举动！先把你的刀子放下！”

我心里有点虚，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狐狸这样的身手，手里如果有把刀子，我拿枪都不一定能从容应付。其实，我不敢随意的开枪，害怕枪声会引来追击的敌人，还害怕会引来成群的无名生物，我只能装腔作势，语气变的异常凌厉：“你再动一动，我只能认为，你是那个冒牌货！我会开枪！”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你能听听吗？”

这个狐狸抽完了烟，把烟头丢下，用脚踩灭，当他真正抬头望向我的时候，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了，表情似乎也变的轻松，仿佛身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如果闲谈聊天那般，淡淡的说：“人的这一辈子，很长，又很短，短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回想起来，仿佛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做，就那么吃饭睡觉，在平淡庸碌里度过了。”

“你想说什么？”

我狐疑的盯着这个狐狸，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唯恐他借着说话的机会让我分心，继而耍什么猫腻，所以我的枪口直接就对准他：“别想着耍花样。”

“那样的生活很无趣，但至少自己很心安，就是如此平淡庸碌的生活，也不是谁想拥有就可以拥有的。”

这个狐狸好像不管我的语气如何，也不管我手里的枪一直在对着他，继续说道：“我想过那样的生活，可是我不能。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有些人从一生下来开始，那条命，就不属于自己。说句心里话吧，我很累了，真的很累。”

我握枪的手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抖了一下，狐狸所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或许就是这一瞬间，我才真正的了解了这个人。本来，赴约的人已经不能来了，进入破败古城，谁都没把握可以活着走回去，但狐狸还是得谨守着他心里的秘密，不能说。人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知道的越多，负担的越多，尤其是自己知道的事情要始终闷在心里，那种感觉，实在很不好受。一天两天没什么，但时间长了，这些事情，总会把人给压垮。这一刻，我明白了，不仅是我，可能每一个人，活的都很不容易，都很累。“这些话留着吧，先不要说了，我得分清楚，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狐狸看了我一眼，从那皱巴巴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很认真的捋直了，划火点燃，他仿佛这辈子从来没有抽过烟一样，很享受，也很贪婪的一口气就嘬掉了半支烟。那种难以判断，又难以抉择的情绪，充斥在我的心间，我不能随意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就妄杀其中任何一个，可是，我又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浪费。拖的越久，对我越不利，白武义那帮人处理好了外面的事情，一定会顺着这条路追过来的。“你，负责好好把他送过去，他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应该知道的。”

这个狐狸又抽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头扔掉，慢慢的转头，好像要把这黑暗无尽的空间，全都收入自己的眼底：“人生自古谁无死，都要死的……”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狐狸骤然抬起握着匕首的手，飞快的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顿时，一股血花如同泉涌，噌的蹿起来老高，手电光线照射的一片空间，似乎一下子就被这血光给映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