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刘桂平转身就走,原本还是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现在却突然变了腔调。他在后头高声喊道:“小兄弟,你过了我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下月就要提亲,现在跑去江南也来不及了!”
“不信那你就去满长安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还会收你的酒!”
刘桂平自然不信。自己只不过是运气不佳,撞见平时卖酒的店铺关门了而已。长安那么多的铺子,那么多世家,难道就一个都不肯收了?必不可能!他头也没有回,冷笑着说:“阁下就不要忽悠我了,纵然没有收酒的,我去普通富庶人家将这酒给卖了,也不可能只卖一百贯钱!”
“都是坐地起价满天还钱,哪有你这样上来就要戳人肺管子的?”
刘桂平知道自己是碰见来宰人的了。这人听说自己下月提亲,显然是着急用钱,所以才狮子大开口想逼他上钩。哼。自己好歹也是读过书的,怎会同那些粗鄙之人一般好糊弄?即便真如这人所言,店铺不收酒水了,那他也完全可以舍下面皮挨个敲富户的门,总会找到买家的!原以为那人听完这话便晓得他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可刘桂平万万没想到——“去找去找,随你去找!”
那男人不屑地笑道:“人家都已经有固定的人手去酒楼排队买酒了,我若非孑然一身,没他们的家底,一样会叫家人同去排队买酒。”
“你以为自己能卖出去,那就尽管去!”
“——对了,我这几日都在这附近,你要是改了主意,再来找我吧!”
刘桂平心里有些发紧,但并没有再搭理这人。他闷头往外赶,冒着冬日里的朔风,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尽快敲响一户富庶人家的门。过了一阵。傍晚时分。刘桂平颓然地靠在一户人家的门边,整个人看起来如丧考妣。这已经是他敲响的不知道第几十家门了。每一次,对方的回答都差不多,大致相同。“卖酒的啊,我们不收了不收了!”
“这大冬天的,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你还是等明年来吧。”
“后生,你去问问别家,我家最近手头的酒已经够了,不需要多的了。”
“……”到此时刘桂平才意识到,那人说的是真话。现在已经不是降价的问题……是根本找不到买家呀!“我要吃这么大的亏卖给他吗?”
“若等到来年开春,万一价格再涨上去了,或者买家又多起来了怎么办?”
“唉……这媳妇难道非娶不可吗……”刘桂平一个劲儿地叹气。近三百贯钱的市价,虽说是有价无市没人买,可这玩意儿一百贯钱就卖,属实让人肉疼得很呐!他没考虑过,自己是十贯钱将其买下来的,只要价格高于十贯都不算亏本。在开始做这种投机生意的时候,如刘桂平这样的人,心理预期就已经是“少赚就是亏”了。靠在墙边沉默萎靡了良久后。刘桂平终于慢慢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他还在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劝说自己。“没事的,就卖一瓶,卖一瓶……”“亏是亏了点,但谁叫我着急用钱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等明年的,明年春天我就将亏的钱全数赚回来!”
………………跟刘桂平遇到同样困境的人不在少数。现在是冬天,要使钱的地方太多了。囤积酒水的人都一样,打的主意,便是这酒水保值,什么时候都不愁卖个好价钱,而且这价格只涨不跌,甚至远销江南和西域去了。长安在整个中原来看是偏北的。冬日虽然没有幽州或是西北那么冷,但也需要大量的保暖物资。炭火,袄子,这些东西没钱时都省着用,一旦手头宽裕些,便会想着如何稍微提升一下生活,这是人之常情。正是因此,最近长安卖酒的人很多。可就是奇了怪了。找不到买家!原先那些满长安宣传,希望大家都卖给他们酒的铺子,门口尽皆贴上了告示。“本店两月内暂不收购酒水。”
这可就急坏了人啊!此时此刻。卢国公府。程咬金正拎着一坛子酒,慢悠悠从里头舀出来盛进碗里,一口一口咂摸着喝。门口,程处默跑了进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爹,我已经吩咐人将家中的贞观系列酒全数运往了江南和西域,约莫过两月就能收回货款了。”
“不过您为何如此着急啊……”“咱家里囤着的都是贞观十年春,这酒多放几年,肯定会再涨的,现在卖了不就亏了吗?”
大家都清楚,贞观系列的酒,如果不出意外,最值钱的肯定是最开始拍卖出去的那瓶,其次就是贞观十年最开始的这一批。酒越陈越好!可程咬金在几日之前就着急忙慌地,非要程处默赶紧将家里所有酒水都给处理掉。而且,是一点反驳余地都没有的那种。程处默实在没想通!见儿子问了,程咬金瞥他一眼,边喝酒边说:“老夫跟你说过,这酒会跌的。早些卖了,钱财落袋为安才是正理,懂不懂?”
程处默愕然道:“可是,这价格不是还没开始跌吗?市价照样是近三百贯,如若放在江南一带,找个冤大头买,直接就是四五百两银子啊!”
他确实知道陆恒说过酒水会跌,要早作打算,但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程咬金灌了一口烈酒,舒坦地长出口气,才摇头晃脑地解释。“等价格跌了再卖,你以为就能按市价卖出去?别做梦了,到时候价格便只低不高!”
“趁着如今,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咱家就得早些出手。”
“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以为是因为冬天家家都紧着用钱,所以才没买家?”
程处默困惑着点了点头。不然呢?看儿子这幅呆傻样,程咬金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自己为啥就没生出个陆恒那样的儿子啊!他恨铁不成钢道:“傻子,哪怕现在是秋收,所有世家都一样,早就没钱没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