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坐赤脚坐在了城郊医馆的屋顶上,头顶是幕布黑夜洒落着几点星辰,她抬起了头星辉落入了眼底,明晃晃地很是闪耀。她开始有些想念那万里云宵上的那无尽白日,想念洒落金光的光耀大殿和宁静平和的七天教堂里的弥撒礼拜;想念伊甸园的那片青山秀水;想念曾经一度逃避的天堂。万年封藏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统统回于脑海中,沉重的记忆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为了逃避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与记忆,她贸然地穿过了时空之门逃到了人界;在那里度过一年又一年;她见过了人界数千载的变化,而对她来说不过是须臾的停留。这数千载的人界时光不过是神冥两界匆匆千日的轮转,时间太快了;而她所经历的悲欢离合却太多了;她渐渐地开始厌倦这样没休止地离别与感伤,一夕之间抛下了所有的记忆。她只想成为佐伊,她只想拥有属于她自己的记忆,哪怕只有短短的数日也好。她究竟是该感激米迦勒好还是该埋怨他才好?把她送进冥界也许不是最好的归宿,但这百年来她的确拥有了属于她自己的珍贵回忆;属于自己的美好爱情;可悲哀的是她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是该她停留的。佐伊躺在了屋顶上,翩跹的衣裙随风飞舞。她提着吊坠在半空中一下一下的晃着,呆呆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来。那个叫戈塔的恶魔又一次救了她。原本该是属于他的宝贝,却在百年里渐渐地成为了她的纪念代替着他陪在了自己身边,那里不止有着他一人的气息,也有她一的一半。“戈塔,我很想你。”
佐伊的目光停在了吊坠上,小声而又谨慎的声音听上去懦弱极了。她还是那么想念,可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想念着他了。“不进去吗?”
身后传来杰瑞弗的声音,她收起了吊坠没有回头依然呆呆地看着夜空。杰瑞弗走到了她旁边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过了许久,佐伊才开口问:“杰瑞弗,你的羽翼呢?我从未见过你展开翅膀的样子,能让我看看么?”
“佐伊……”“为什么要背叛父神呢?神界真的那么令你讨厌吗以至于你那么痛恨?”
佐伊没有停下等他回答,而是兀自地说到“如果只是厌倦了那里的拘束,那位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抗拒?甚至、甚至还杀了雷米尔。”
“佐伊,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雷米尔他是我的朋友。”
“你亲手杀死了你的朋友。”
杰瑞弗看着她缓缓说到:“如果你和你的朋友成为了你的敌人,你该怎么做?就像你和戈塔,他现在也把你当成了敌人,可如果有一天你必须选择让他死在别人手中或者死在你的手中,你该怎么办?”
“这就是你杀了他的理由?”
佐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以言喻的酸楚哽满了喉头。“佐伊,你该知道的,如果不是我杀了他,换成任何人都没可能让雷米尔将战神元灵保留下来。他一生都忠于神,就算是死了他也要将这最后的忠诚留给神界,而我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让他将战神元灵传给美西特,这是他最后的愿望,我希望能帮他而已。”
杰瑞弗看着佐伊,眼中没有半毫的虚伪。佐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之后才说:“我愿意相信你的理由,如果换成我我宁愿死在戈塔手里。可是我没办法原谅你,但我也办法去恨你。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事实上,那并不是杰瑞弗最后一次见到佐伊。她在那里呆上了几天后才走的,她甚至没有和杰瑞弗告别便匆匆地离开了。杰瑞弗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可他明白那也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当所有的喧嚣与厮杀都落下帷幕后,真正的杀戮才刚刚开始,千万载的争斗扬起了一方沙尘——战争便开始了。所有重逢相见的人终于站在了对立的战场上,兵戎相见。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而佐伊并不知晓。甘底·曼德尼南。这大概是洛德近万年来见过最齐的一次七大恶魔,一排人齐刷刷地站在了大殿上,神色无不忧虑。路西法坐在王座上,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扶手“嗒”“嗒”地敲打声微弱的回响在宽敞的大殿里。“感叹河的封印已经被破除了,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嗯?”
说话间他又看向了番倪,眼风轻瞟不怒而威。番倪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佐伊是他亲手派人将她杀死的,戈塔说的确切凿凿将她推入了极渊之境。他很清楚极渊之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说连极渊之境的怨灵都没办法将她杀死的话,还能让她回来破除了感叹河的封印,那她究竟是强大到了怎样的一个地步才能逃脱了极渊之境的怨灵厮杀后又躲避了感叹河里那成千上万的天使亡灵破除了那道封印的?“陛下,入口的封印并没有变动,她或许还没有离开冥界。”
切西亚柔媚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上。萨麦尔两手一拍,粗声说到:“那不就好办了,她现在还是紫阶魔法师,只要呆在冥界要找到她岂不是太容易了!”
亚伯汗托着腮挑眉笑道:“萨麦尔,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
洛德在一旁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原来她还活着,她活着,只是她不愿意见到他了而已。“番倪,你有办法找到她么?”
路西法稍稍抬着下巴看向了他问。“陛下,或许她去感叹河的真正目的不是冲着那个封印去的。这样一来的话,不用我们找她自然会现身。”
洛德终于皱起了眉头问到:“那如果她不出现呢?”
“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感叹河下有封印,她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那里。只有一个可能,她根本就是去找其他人的。”
“番倪,我希望这一次不要在看到你的失误了。切西亚和萨麦尔你们去协助番倪,其余的人以防万一,给我好好的守好入口。”
一众人领命准备退出大殿时,路西法突然叫住了洛德:“洛德,你也留下。”
洛德迟缓的脚步停顿了下来,他没有回头背对着路西法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出了大殿,洛德没有回到自己的寝殿,而是走出了曼德尼南往另一个地方走去。山丘下的那片花海已经凋谢了,枯败的花枝戚戚地飘摇在风中一片萧瑟。远处有小孩子的声音唱起了歌谣,清亮的声音喝着风声飘荡着传到了洛德的耳边,如同回响在空谷的哼鸣悠远飘渺。他靠坐在一颗老树下闭上了眼睛,仔细的听着那古老而又婉转的歌谣,隐约地感觉到了有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他睁开眼睛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佐伊?”
“殿下。”
是她,一身黑衣蹁跹飞舞的衣摆和飘扬着的黑色长发背着光渐渐的向他靠拢。褪尽了铅华她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模样,素净的脸蛋依旧那么楚楚动人。“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殿下。”
洛德痴痴地看了她半晌,一手贴上了她的脸庞。过了半晌,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地将她推开:“你不能回来,赶紧走!离开这里!听到没有!”
“为什么?”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想看到你!”
洛德转而怒喝起来。“我以为,你不是这么想的。”
佐伊低下了头,遮掩住了目光。她接着说“我以为你在极渊森林里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原来是我弄错了。”
洛德诧异地看着她,忽然记起了那日在极渊森林里遇上的那个满脸伤痕的面孔,眼前这张完美无瑕的脸竟无意间和那张脸重叠交织在了一起神韵无比相似。“以后不会再打扰了。”
她转身,连一句再见都没有便迅速地飞离了这片土地。洛德张开嘴想要去叫住她,却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远处的歌声停了下来,周遭的景物统统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脚下的一小方土地。“佐伊!”
就在他喊出了她的名字时,他脚下一空最后的一块土地也崩塌沦陷,瞬时跌落进无底的黑暗深渊。洛德猛然一惊,浑身一震地苏醒了过来嘴里还在呼唤着她的名字:“佐伊。”
只是梦一场而已,却真实地令人错愕。那个委屈寂然的身影那个清冷低落的声音,这么近又那么远。他站起了身来,忽然一瞬间想起了什么?迈开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她来过的,她是真的来过的。在极渊森林里手握明灯款款而来的人就是佐伊啊!他早就见过她了,只是他没能将她认出来而已!那个坐在树下和他谈论着佐伊的女孩儿,就是她自己。她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告诉了他才离开的,可他竟然连挽留都没挽留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因为她每一次的等待都落空了,可是她还是一直在这里等,她坚信着她要等的那个人一定会来。她是这么说着可从来都没有人来过,她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比一次灰心”“……我想她要等的那个人根本就在了要么就是把她忘记了,不然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这么冷的地方等这么久呢?”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梦想很多期望,可是她却把所有的期望和梦想都寄托在了一个毫不知情的未知人身上了……”“我想……她一定过得比从前好,因为她不需要再继续去等待了,没有了牵挂应该会活得比较轻松些吧。可是,没有了期望和梦想她又能干什么呢?”
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最后终于变成了过错。她把所有的期待和梦想希望都交付给了他,可他从来都不曾认真的对待过。哪怕只有那么一次也好,只要回头一次他便能发现她还在等他呀!究竟是谁的过错,才造就了今天的结局?不,这不是结局,真正的结尾还在不远处张开狞笑等待着他们呢,远比现在精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