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空空荡荡,只三个人。皇帝畏居在龙椅上,冷眼看着道衍。在道衍身旁站着的,是满眼仇视的岷王。“回陛下,臣领旨南下,本意追寻朱允炆下落,只是途中偶然得知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据传说,在东海之上,有一处暗樵,每年十一月十一日,翰道,萤觚,鸠烛三星连珠之时,暗樵便会浮出水面,樵上有一巨石,内有天机要术,得之与我大明国力有无限利益,只是这樵上有一道结界,需要器物才能打开,这器物便是岷王府里的那枚玉钱。得了这等神物便有了窥视天下的能力,想来岷王是不会轻易交与臣下的,于是臣先斩后奏先去了岷王府,也略施小计诓得了这枚玉钱,手段实在算不上磊落,也因此得罪了岷王,还请陛下治罪。”
道衍陈述道。岷王惊慌瞅了一眼道衍,上前了两步解释道:“皇兄明鉴,这玉钱我原本是要交给皇兄的,毕竟皇宫里能人异士众多,对于参研其中之奥秘有更大的把握,可是这玉也害人不浅,竟然能在段时间内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来,臣弟的甘夫人便是被它复制,臣弟只能忍痛将其赐死。因为对这神物的不了解,臣弟唯恐这东西到了宫中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若是因此惊扰了皇兄,那臣弟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所以再三思量之后,臣弟决定密而不报,将其密封于宁儿的长命锁中,期待有一日能有异人解读一二,不至于再伤人性命时,再交由皇兄。臣弟一片思量,虽出自忠心,却也有欺瞒之实,还请皇兄治罪。”
皇帝歪头看了一眼王忠端着的托盘,那托盘上长命锁被一分为二,露出被咒纸包裹着的什么东西。皇帝嘴角一咧,轻呵一声:“呵,这小东西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奇?”
道衍施礼道:“回陛下,千真万确。”
岷王也施礼道:“臣弟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正色道:“令!”
二人弯腰静听。皇帝想了下:“东海机密,事关国运,命太子少师,姚广孝,全权督办此事,有任何进展,及时向朕奏报。”
道衍跪拜施礼:“臣遵旨。”
奉天殿外,道衍和岷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见岷王不打算说话,道衍并未停留,淡然离去。身后,岷王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是也无计可施,恨恨看了一会,也一甩袖子,大步离去。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两只洁白的信鸽展翅划过天际,它们的目的地在茫茫的海上,那里有一支巨大的船队,漂流了许久,也该回来了。三得把嘴里的黑饼嚼透了,谨慎咽了下去,手里的饼却再没敢动,起身离开时,听见身后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拒马关是座用土坯垒成的关口,城池不高,关内却也是方圆百里难得的重镇,进了城,再三打听得知,原来这里的百姓吃盐也是极不自由的,为了防止有人私自带盐售卖给坡上的妖人,当地的盐业被管控的很严,经营盐业的盐商需要向盐运司缴纳盐课,领取盐引,然后到指定的灶户购买,却也只能在指定的区域售卖,所以当地的盐价高的离谱,大多百姓也吃不起官盐,只能私下里从土商手里买劣质的私盐。使了些银两,那人带着三得鬼鬼祟祟敲开了一户土商的门,跨了六道门槛才进得内院,推开最后一道门,原本狭窄腌臜的院子突然豁然开朗,烧火的,添水的,扛麻袋的,捣杵的,全都忙的不亦乐乎。管事的是个书生模样,四十多岁,嘴上一撮小胡子,他仔细打量了三得一番,问:“小师傅要买盐吗?”
三得点点头。那人打开扇子象征性的扇了扇,调侃道:“小师傅需要多少,要的少了我们可不做你生意哦。”
三得点点头:“我要一千斤。”
那人差点惊掉了下巴,按照行情,一斤盐就可以换一斗米,本以为一个小孩子,要个十斤八斤算不少了,张口就要一千斤,有点不敢相信:“一千斤,小师傅可不要开玩笑,你知道一千斤要多少银两吗?”
三得托出一个金元宝:“十两黄金,够吗?”
管事的接过金元宝,满心欢喜地掂了掂,笑嘻嘻道:“够了够了,余下的小的折合成银两给您。”
三得摆摆手:“给我装车送过去,剩下的钱,给兄弟们买茶喝吧。”
管事的作了个揖,满脸带笑:“得嘞,不过我们得晚上才能送货,毕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几个大麻袋在街上走着实在太碍眼了。”
待三得离去,管事的给了下人一个眼色,这贩卖私盐本就是上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按例打点就好了,可是给龙潭坡供盐却是谁也不敢触碰的底限。运盐的马车出了拒马关,突然火光如昼,围上来一大群官兵,带头的戚大人一声令下,搜,几袋子私盐与三得人赃并获。被抓起来的只有三得一人,大理天牢里,三得被戴上了不合身的枷锁,由典吏推搡着丢进了一间昏暗的监狱。这监舍中还有一人,披头散发凝立于窗前,并未因三得的到来而被打扰。三得见此人无趣,也并未搭言,一屁股坐在地上运起功来,这枷锁好生结实,几次冲击都不能挣脱,三得不禁暗暗懊恼起来。过了许久,那人回过身来,是个方脸的汉子,粗眉大眼,骨架魁梧,声音也十分爽朗动听,让人不禁觉得亲切:“小师傅因何事被关到这死牢中来?”
三得被他打扰,放弃了努力,甩了甩生疼的手腕,答道:“贩卖私盐。”
那汉子哈哈大笑两声,道:“这云南都指挥使戚继岘本是个贪财之流,定是你打点不够,才惹上了这害命的官司。”
三得皱眉:“难道真要搭上一条性命不成?”
那汉子爽朗大笑:“这一间牢舍关押的,绝对免不了秋后问斩,小师傅年纪尚小,只可惜了未展开的大好年华。”
三得哀叹一声:“只可惜联系不上师父,否则他老人家定能救我出去。”
那汉子又是一阵大笑:“白搭,在这里那狗官只手遮天,天王老子也管不到这里。”
半夜,三得盘膝而坐,龟息功运行了几圈,精力显得异常充沛,他已经决定好了,越狱。蹭蹭几个健步跃上窗台,功力全开,拇指粗细的顽铁竟然不能撼动丝毫。被吵醒的那厮也将坐起来,看着窗台上的三得无精打采道:“别费劲了,我二十年的寒蝉功都逃不出去,你就更别费劲了。”
三得悻悻地跳下了窗台,找了个位置重新坐好,心中仍有一丝不甘,他问那人:“大哥刚才说,你有二十年的寒蝉功,那想来也是个厉害角色,怎么会身陷这牢狱之中?”
那人怒骂道:“想我胡不归,一向光明磊落,最见不得下贱勾当,那狗官戚继岘,觊觎龙潭坡沉船墓里的财宝,想赚我入伙,与他一起斩尽坡上蛇人,侵吞他人财物,我宁可这大理主事不做,也不肯与他狼狈为奸,他便设计暗害我,将我囚禁于此,已经八年了。”
三得喃喃道:“原来胡大哥也是为龙潭坡上的人才入狱的。”
胡不归道:“难道小兄弟贩卖私盐也是为了龙潭坡?”
三得又问:“你说龙潭坡上是伙蛇人,可我看见的却是一村善良的老人,难道,真的是障眼法吗?”
胡不归大笑:“当然,他们是女娲族仅存的后人,人身蛇尾,得了道行才能幻化人形,你见过的,都是有些道行的大能,否则若是几十户平常百姓,戚继岘早就踏平龙潭坡,放了碧波谭水,打捞宝物了。”
三得问:“既然真是妖族,那外面传闻的,易子而食,也是真的了?”
胡不归哈哈大笑:“那不过是戚继岘的谣言罢了,女娲族与人族一样,都有一颗慈爱宽仁的心,怎么会吃掉自己的孩子。他们和轩辕族,伏羲族,羽族一起,曾经与人族共同享有这个世界,只不过因为人族的贪婪狂妄,不断残杀其他种族,导致其他种族全都绝灭,这仅存的女娲族守墓人,若是再被屠戮,那人族便又犯下了一桩灭绝种族的滔天大罪。”
三得点点头:“可是我未见村中有青壮幼稚,可见女娲族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百年之后,还是避免不了种族绝灭的命运吧。”
胡不归一声叹息:“那还要拜戚大人所赐,他请苗人在龙潭坡的水中下蛊,那蛊虫极为微小,能通过皮肤潜至腠理,造成血液逆阻,中蛊之人往往腹腔肿胀,抽搐瘫痪,意识失常,不久便在痛苦中死去。龙潭坡上的蛇人靠水田为生,下田劳作时,蛊虫便从大腿渗透进内里,短时间内杀死了修为较浅的所有年少蛇人,而幸存的蛇人也被蛊虫折磨的没了生育能力,戚继岘为了庆祝卑劣手段的胜利,还曾经大摆筵席,并大肆宣扬蛇人自相残食的谣言,为他日后攻取龙潭坡,掠夺蛇人财宝做了充足准备。”
即使被人类残害到如此地步,他们也没有忘了保持善良,想到这,三得不禁有些神伤,突然,三得暗叹一声:“不好!我听说戚大人近日就要上龙潭坡剿妖,我们得尽快出去做些什么。”
胡不归无奈地又归于平静:“我又何尝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