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里,站着进站着出的极少。王忠的手下邢骞身穿一身白色曳撒,头戴内使官帽,腰系绦环带,上悬牙牌,缀牌穗,脚上是一副皂皮靴,极具风度地站着三得面前。他手里拈着一根银针,唉叹一声,另一只手捡起了三得的一根手指,此时的三得全身被束缚在架子上,鞭打后的疼痛让他不敢稍有动作。邢骞咪咪笑着,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娃娃,公公我下手可能会有点重,你忍着点。”
不等三得反应,银针顺着指甲缝扎进去一寸深,三得哀嚎了一声,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王忠从身后棉毡上捏下第二根银针,他捡起三得的第二根手指,道:“诏狱可不比其他监狱,在这没人管得了你,你乖乖招了,我们大家都落个轻松,你看可好?”
说罢,第二根银针也刺了进去。北镇抚司晋千户带着几人匆匆赶来,老远正听见三得哀嚎连连,他来到三得的牢房前,命人打开牢门,邢骞见晋千户气势汹汹的样子,停止了手上的活,他转过身伸出食指,以一种骄傲的角度指着邢千户道:“我可是奉了王总管的命令,晋松你要干什么?”
晋松打开牢门狰狞着脸朝邢骞走去,待走近了邢骞,他厉声责问道:“我锦衣卫的召狱何时轮到你们这群阉人指手画脚了?”
邢骞单手叉腰娇嗔道:“晋松!你大胆!”
晋松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人咧嘴笑了,回过头来笑容不变,话也柔和多了:“邢公公,我打人有点疼,你忍着点。”
说罢一脚踹在邢骞的胸口,邢骞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晋松手一挥:“给我打!”
话一出,端着刑具的两个跟班小内官腿一软就跪下了,跪下倒是跪下了,挨的打是一点没耽误,棍棒拳脚一顿招呼,全部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走了。晋松走到三得面前,扯开衣服看了看胸口,又看了看他的手,好在都是皮外伤,养些日子能好,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提审这个犯人!”
另一边,王忠看着脚下跪着的三个人,一拍桌子怒目而起:“好你个晋松,本宫的面子也敢不给,我非到皇帝面前好好参你一本。”
几日后,武英殿内,皇帝斜靠在靠椅上,随便翻看着奏折,小内官掀开门帘,让进了一位尼僧,并轻声唤道:“陛下,慧聪法师到了。”
皇帝扔下手里的奏折,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快步走到尼僧面前,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端详起眼前这女尼来,那五官模样,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徐皇后,使他倍感亲切。尼僧手上持着佛门礼数,头微微低着,不敢抬头回看一眼皇上,也并无半分紧张,只恬静的站着。皇帝挥手,内官退去。皇帝亲切地要拉住女尼的胳膊,女尼低头轻念道:“阿弥陀佛。”
皇帝把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双手胡乱的攥了两下又摊开,却难掩内心的尴尬,他细声道:“秒锦啊,快坐。”
徐秒锦坐下,手里掐着念珠,并未发一言。皇帝满眼的爱意,他怅然道:“自从你姐姐走后,朕就一直想她,这诺大的皇宫里,朕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
徐秒锦施礼道:“陛下。”
皇帝责备说:“你姐姐走后,我们也许久没见了吧,你也不说常进宫来看看,朕想你们啊,我们是一家人啊。”
徐秒锦两眼噙着泪,问:“陛下,我们还是一家人吗?”
皇帝对这个问题十分生气的样子,道:“当然,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随后感慨道:“朕对不起你们徐家,靖难之时,你弟增寿常将应天之事书信告知于朕,以至于被朱允炆发现后惨遭极刑,这件事我始终觉得愧对你姐姐,所以后来你大哥虽然落在了朕的手里,虽然他宁死都要维护朱允炆,朕还是看在你姐姐和你弟弟的面子上饶过了他,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啊。”
徐秒锦站起来,声音陡然而高:“那陛下如今又抓我大哥入狱,却是为何?”
皇帝也站了起来:“你说徐辉祖被抓入狱?因为何事?朕并不知情啊。”
徐秒锦垂着泪,哽咽说道:“我大哥如今就关在大理的监牢里,日子过的生不如死,还请陛下法外开恩,救救我大哥吧。”
皇帝满脸诧异:“你大哥去大理做什么,怎么好端端就被抓了?”
徐秒锦脸上挂着泪,指责道:“自从大理匪患以来,锦衣卫长期在街上抓人,靠着赎人的银两大发横财,我大哥领兵将军出身,虽被贬为庶人,却经常剑不离手,行经大理时,就被当做乱贼给抓了起来,我虽然几次三番托人打点,大理的官差却贪得无厌,始终不肯放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来求助皇上。”
皇帝哦了一声,背靠在靠椅上,仔细思考了起来。徐秒锦跪在地上,哭泣道:“无论我大哥当初如何反对陛下,如今大势已定,再无人能撼动陛下权位,还请陛下看在我死去的姐姐和拼死效力的弟弟的份上,放过我大哥吧。”
皇帝亲自把徐秒锦搀扶起来,他承诺道:“秒锦你放心,我马上手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大理,严办那些不法的官差,放你哥哥出来。”
徐秒锦泪流不止,一再跪谢。待徐秒锦离去,皇帝把王忠叫到跟前,严厉责问,王忠以不知情为由推脱,并申请亲自去大理稽查此事。皇帝驳回了他的申请,并直接委派了另外一名官员,谈话的最后,皇帝别有意味地劝说王忠道:“好自为之!”
王忠打了个冷噤,惊慌退下。三得的监牢内,三得手上绑着纱布,悠然坐在墙角,他吃了口西瓜,把西瓜籽故意朝天上吐,那日端着刑具来屈打他的内官马上掀着衣服去接,一但有一粒西瓜籽落地,边上蓄势待发的锦衣卫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三得又吃了一口,待完全咽下了肚子,发自肺腑地卡了口浓痰,朝空中一吐,那内官不由分说马上去接,好在险险接住了,不过表情却是嫌弃之极,惹的三得哈哈大笑,因为手不方便,那端着西瓜的邢骞就跪在一旁,小心谨慎地伺候着。两个月后,大理有奏折揍上,果然不出所料,徐秒锦的大哥徐辉祖早已在两年前被抓之时就被开刀问斩,官差迟迟不交人是因为实在无人可交,可面对大把的银子又不能无动于衷,只能欺骗徐秒锦他大哥在监牢看押,一次次地骗她交钱赎人。奏折中将王忠构陷三得间接构陷道衍一事详加阐述,王忠深知一切尽是道衍安排,却只能承认技不如人,甘愿认罪受罚。皇帝念在王忠多年伺候的份上并未严加苛责,只是经事的锦衣卫大小官员无一幸免全部问斩,对于‘无辜’入狱的三得不杀不放,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