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之时,虞凌只觉得明晃晃的光线刺得眼花。她感到自己置身于一处阴森冰冷的建筑之外。看着建筑内漆黑的大理石地砖,以及坐落有致的汉白玉石柱,她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熟悉,在脑海中思来想去了片刻,总算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苍梧老头的无极殿。此时已是深夜,房间内四周仙鹤形状的烛台上,星星点点的烛光正不断闪烁,映照在正立于大殿正中高台的苍梧身上,显得其高大的身影恍惚不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阴是晴,是喜是怒。虞凌不声不响立于窗外窥视着他,内心疑惑,自己这是……回到了过去么?却不知此时又是何时?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个纤细的身影推门而入。透过明暗不定的烛光,虞凌看到了那人青绿色的垂地纱裙,以及手中紧握的御灵笛,是虞琪。只见虞琪走到殿内正中,见了苍梧,拱手行了礼,说道:“深夜至此,弟子冒昧打扰掌门,还望掌门见谅,只因弟子实在是有要事禀报。”
“无妨,有何要事,速速道来吧。”
“是。”
虞琪略微垂首,眼眸中微微透露出一股阴森诡谲的笑意,“弟子得知,今夜那猫妖和妖族余孽会来地牢里劫狱,救走虞凌。”
原来是自己当时被关在地下水牢中,昴云和豹妖长老来营救自己,却被这两人拦下的事情。虞凌脑中纷乱,这神器将自己带回到过去,莫非是想让自己改变一些已经发生的事,这样或许昴云就不必死了?那苍梧闻言,问也不问她如何得到的消息,便怒道:“这妖孽的同党竟然还敢来劫狱?成日里和一群妖魔鬼混,真是自甘堕落,毁我御灵宗百年清誉。虞琪,快些带我去,免得让妖孽逃跑了。”
无极殿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虞凌连忙闪身躲进角落阴影处,直到苍梧和虞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虞凌心中惴惴不安,心想不可直接上前去阻拦这两人。一是轻易就暴露了身份,还有一点是就算现在与他们正面对抗,是胜是负还真不好说。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内心随着他们逐渐接近地牢的脚步而越发焦躁不安。突然,她想到了正在前往地牢的昴云,既然这样,不如直接去阻拦他,让他放弃营救自己的想法,不就好了?不过此刻不宜以真实身份跟他见面,不如……就伪装成师弟刘渊的模样好了。于是她摇身一变,便瞬间从身披红色大麾的女子变成了身穿白色道袍,背负长剑的刘渊。她御剑而起,没过片刻便在那通往地下水牢的入口处见到了昴云和豹妖的身影,连忙飞身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昴云看上去神色匆忙,眉间略带疲惫之色,此时见到御灵宗的弟子在眼前现身,立即将手中的利爪纷纷竖起,进入戒备状态。虞凌连忙伸手制止他,示意他别出声,以免动静太大,将其他人引来。她口中轻声道:“先别动手!我不是来抓你们的!”
昴云并未放下提防之色,也没有进一步的攻击动作,只是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片刻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道:“咦?我记得你好像是虞凌的师弟,叫刘渊是么?”
“嗯,”虞凌松了口气,“幸好你还记得我,你们别慌,我来此是来提醒你们的,掌门已经得知你们企图救走师姐的行动,正在来此抓捕你们的路上。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快走!”
昴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目光游移躲闪不定,似乎正在怀疑她口中所言的真实性。半晌,他才说道:“你怎么知道?还有,你为什么帮我?”
昴云印象中的刘渊一直是一个刻板迂腐之人,他一向以师长和门派教条为尊,怎么今日反而会来帮助妖魔逃跑呢?“我方才在无极殿外听到虞琪告知了掌门一切,时间紧迫,来不及跟你们解释这么多了。总之你信我就是了,师姐在地牢内目前暂时没有危险。”
虞凌双眼瞪圆看着对方,希望他能从眼神中读出她的真诚和好意。能否改变昴云的命数,成败就在于眼前这须臾片刻功夫了。然而此时虞凌已经听到一个沉稳和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正不断接近这地下水牢的入口处。“他们来了!!”
情况紧急,虞凌直接拉起昴云的手就往一旁暗处躲。这地下水牢的入口位于一个空旷的房间内,房间不大,内部的陈设不多,只有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分别坐落着一尊约五尺多高的石狮子。虞凌只好拉着昴云躲在西边一角的石狮子后,而豹妖则独自躲在北侧的石狮背后。石狮刚好遮住了他们的身形。刚躲好,苍梧和虞琪就出现在了这房间里。他们三人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在石狮后紧张地注视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就在苍梧即将打开地牢入口的铁栅栏门时,虞琪却突然出声制止了他,“掌门且慢。”
“何事?”
苍梧疑惑,手中的动作停滞。虞琪此时却一反常态,面露犹疑,与平时面对他时的正经严肃全然不同,口中支支吾吾道:“弟子……弟子恐怕……方才得知的消息不太可靠,那群妖孽恐怕……并未来此。”
“哦?”
苍梧起身,眉头紧皱,盯着她看,“你为何刚才如此笃定,此刻又犹疑不决?事实究竟是怎样?”
苍梧的性格本就严厉,若是换作别人,他早就大发雷霆了。不过此刻面前的是他极为信任的弟子,他就算再心烦气躁也绝不会对其发怒。虞琪对苍梧偷偷使了个眼色,“掌门,此事其中缘由曲折复杂,请容弟子和掌门出去慢慢道来。”
“也好。”
苍梧会意,点了点头,便同她一起离开了。房间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直到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直至再也听不见,躲在石狮背后的虞凌三人才松了一口气。昴云从石狮背后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空旷的房间,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陷阱和法术的痕迹,紧绷的神经便放松下来。“总算走了。不过……他们明明都已经来到这了,为什么会中途突然离开?”
“我……我也不知。”
虞凌心中极为疑惑,明明按照原本的事情发展,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们为什么突然会走开……虞琪又为什么会出尔反尔?莫非她是……知道了什么?!!!明晃晃的剑光闪过,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没等虞凌反应过来,一把利剑已经狠狠刺中昴云的心脏,贯穿了他的胸膛。虞凌呆愣在原地,四肢百骸的血液犹如被凝固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昴云口吐鲜血,他的眼中含着难以置信,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杀害自己的罪魁祸首,便如同一具木偶一般沉重地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呼吸。虞凌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震慑住了,她的大脑纷乱异常,呼吸也变得停滞不前。为什么?为什么苍梧和虞琪会突然折返现身?还这么猝不及防的突然袭击?原来他们刚才的对话都是在做戏么?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方便痛下杀手?眼前的猫妖突然死去,她的努力就此白费。不知是震惊、悲伤、痛苦情绪的原因,还是那神器的作用,她眼前的景象一时变得模糊不清,周围的人和建筑,一切似乎都在离她远去……再次醒来之时,眼前的景象又变得完全不同了。无极殿外,曾经的自己被数根铁链牢牢束缚在诛杀了无数穷凶极恶妖魔的伏魔柱上。她站在底下旁观的弟子中间,周遭的人似乎完全看不到她的存在。他们之中,有的为曾经的自己即将被伏诛而兴奋不已,有的于心不忍,但也不好忤逆掌门,只是闭着眼不愿再看。苍梧手中持着那充满凶煞怨气的却邪,向被绑在柱子上的虞凌狠狠刺去。却没想到她的母亲飞身而起,硬生生替她挨了当胸一剑,随即犹如一片枯萎的树叶一般,从那高台上缓缓飘落而下。底下看着的虞凌呼吸一窒,这是那日自己入魔之前的痛苦回忆。先是从小到大仅仅见过一面的母亲就此与她死生永隔,接下来为她牺牲的就要轮到昴云了。“不能让他再继续伤害我身边的亲近之人了,必须阻止他!”
既然周围的人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那么此刻的她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只见天枢、天璇、天玑、摇光、天权、玉衡、开阳七名弟子已经分别按北斗七星的排列顺序站好,结成北斗大阵,强大的剑气即将迸发而出。此阵威力极大,但也有一个致命弱点,若是运转过程中,哪怕其中一人受到打扰,阵法的效用也会大打折扣,甚至无法发出攻击。结阵的七名弟子中,虞凌对天枢的修为和招式最为了解。此人虽然作为一众弟子中资历和辈分最高的大师兄,但他因常年精于术法和剑法攻击,却疏乎了对自身防御的关注,且后背是他最为薄弱的部位。虞凌已经隐约看到出现在不远处的昴云的身影,他正极速朝着伏魔柱的方向飞来。就是现在!虞凌手中凝聚出一团魔气,用尽全力向天枢的背上打去。然而她的攻击并没有打在天枢身上,而是调转了方向,原封不动地朝着自己反弹回来。虞凌连忙闪身躲避,她又惊又疑,四处张望着寻找阻拦自己攻击的来源。直到被一丝强光晃了一下双眼,才发现有一面铜镜正立于天枢身旁。是御灵宗的法器——阴阳镜,此镜可反弹一切攻击法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除非是使用者授意将其收回,否则对方永远无法越过此镜攻击到想要攻击的目标上。究竟是谁在妨碍她?虞凌茫然地四处寻找着放出此镜的罪魁祸首,可她并未找到。耽误了这片刻功夫,猫妖最终还是殒命于北斗大阵的威力之下,她的努力又失败了。第二次机会就此失去了,神器仍然不断地为她提供重来的机会,她眼前的景象仍在不断变换。可每次一到即将成功逆转猫妖命运的关键时刻,无论她用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因为受到各种阻拦而失败。“究竟是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时光逆转,哪怕一开始拥有的众多机缘巧合,最终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何命运要待他如此不公?”
屡试屡败,反复地从希望到绝望的轮回,虞凌越发感到心灰意冷,体内的魔气汹涌澎湃,双眼逐渐变得腥红,残存的理智正在不断消失。而她殊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守在地宫深处那供奉着神器祈愿的地方,得意地观望着七色水晶花中的自己逐渐被逼至疯魔的景象。那得意忘形的旁观者便是魔肃和虞琪二人。“这次多亏长老帮我杀掉那贱人的心腹秦毅,我才得以成功逃出御灵城的地牢来到这儿,真是多谢长老了。”
虞琪兴奋地看着神器内的景象,一边对身旁的魔肃谄媚道。“姑娘不必客气,你我是各取所需。我救你出来,你将贵派的法器昆仑镜借我使用。通过此镜可任意穿越时空,操控过去,待将虞凌逼至疯魔,完全丧失理智之时,我便可将其魔力据为己有,你也可趁其完全丧失力量时一招将其毙命。我们都能同时达到想要的目的,如此甚好。”
魔肃目不转睛地盯着神器内虞凌的状态,嘴角满是藏不住的笑意。然而另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的阴谋即将得逞之际,神器中突然泛出一片耀眼无比的光芒,阻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那光芒比神器原本拥有的七彩虹光还要明亮无数倍。“这是……怎么回事?神器怎么突然会?”
此时魔肃惊讶的喊声,两人的身影都被淹没在了刺目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