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帝国的远征军从长安出发,它的目标——光复匈奴侵占的河南地。河南,即现在的河套,后人称为塞上江南,以形容它富饶可爱。这块美丽的边塞,并非天生的鱼米之乡,而是中原百姓一锄一锄开创出来的。当年秦将蒙恬领兵三十万,驻守河套,防御匈奴。为解决军粮,戍边大军亲自开荒种地,一块块沉睡千年的荒山、沙丘,平整称良田美池,又开出百多条渠、引入黄河水、灌溉新垦的阡陌,从此这块荒原才变成米粮川。为了连接关中修筑了一条一千八百里的驰道,直通云阳,与泾水衔接。从此关陇百姓携妻带子,移居塞上,男耕女织,辛辛苦苦地创业精英,才使这里变成村舍相望的塞上天府。但是,好景不长,匈奴大举入寇,强占了这块富饶的地方。中原百姓被掳掠、杀害,成千上万被迫南迁。未能逃走的汉人,成了异族的奴隶,**在奴主皮鞭下,成年累月替奴主放牧、凿井、修路、建宫室。这里是奴主的天堂,中原百姓的地狱。汉军北伐就是要把奴役的中原百姓拯救出来。四万汉军浩浩荡荡向北挺近。主将卫青骑一匹青鬃马,一只手握缰绳,一只手按着摇摇晃晃的佩剑。这位牧奴出身的青年,已经是能征惯战的将军了。他平素沉静寡言、机敏果断,有压倒敌人的气概。身为三军主将又是卫后的兄弟,不骄不躁,对部署彬彬有礼,深得士卒爱戴。这次出征河南,早已胸有城府地定下了光复战略。大军一出长安,按行军路线,该北指云阳走老驰道。这条道路直通河套,人马、车仗、粮秣运输极为方便。可出人意料的是,汉军北行不到百里,卫将军下了一道十分离奇的将令,命令大军转旗向东,开往黄河风陵渡驻扎。令下之时,满营将士大吃一惊。匈奴在长安以北,怎么跑到长安以东的黄河扎营!有人甚至以为传错了命令,几个年轻校尉忍耐不住,跑去问行军主簿是不是传错了将令。军吏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直开风陵渡。五日行军,傍晚赶到风陵渡驻扎。入夜黄河岸边点起一座座营火,士卒们收拾好鞍马,挤在矮小的军帐内。虽是秋天,西北风也有了几分寒意。好在周围有营火,大家在暖烘烘的营火前酣然入睡。夜深了,中军帐的灯火还未熄灭,卫青坐在小几前,面对灯火,右手放了一张河套阴山地图上,聚精会神地盯住阴山。这副沉思的神情,怎么也不像是位青年将领,倒像位年逾花甲的老将军。他缓缓抬起头,对着已经卸下的盔甲自言自语道:“阴山,匈奴的要害,就要这么走!”
一个挎剑值宿的卫士来到帐前禀报:“启禀大将军,先锋李息求见。”
李息尚未卸下两片盔甲,腰悬长剑,显然是巡视各营后来到中军的。他拉下头盔,现出一副饱经征战的面容。李息四十开外,两次随卫青征战,立下过汗马功劳。长期的戎马生活,使他惯于吃苦耐劳,酷寒酷暑,饥渴疲劳,都能安之若素、毫无怨言,深得卫青器重。李息深夜来到中军,除了禀报三军行军扎营事宜外,还有和其他人一样的疑惑:行军越往东走,就离敌人越远,岂不成了南辕北辙!他闷了几日,再也忍不住了,今夜说什么都得问清楚。李息入帐,欠身行礼,先找个话头:“君侯,一日鞍马劳顿,为何深夜不寝?”
卫青道:“息公,你不也是深夜未寝。外面天气凉,还在巡视,辛苦了!”
说罢笑了笑,从摆着地图的小几旁站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公深夜入帐,定是有事!”
“这个……”李息琢磨怎么说才能稍微婉转点。“你我故人,征战疆场,出生入死,患难与共,有何难言!”
“末将有一事不明,望君侯开导。我军离长安,本当沿直道北进,经上郡直趋河南,始能光复失地。可君侯如今令三军东行,拟渡黄河。这匈奴在北,我军向东,这不成了……”那“南辕北辙”的话李息终究没敢说出来,只来了句:“末将十分不解。”
“息公,请到这里,看看。”
卫青亲切地拍着李息魁梧的肩膀,靠近地图,指头在图上划了几道,语重深长地说:“匈奴又来攻打长城,单于的大军集结在上古、渔阳一带,故此河南兵力空虚,我军直取河南,为的是避实击虚,易于取胜。要拔掉盘踞河南的两股匈奴,若沿驰道经上郡直指河南,大摇大摆同胡人正面交兵,这种战法不利于我军。一来,我千里行军,倍道兼程,人困马乏,匈奴大可以逸待劳,拼力迎击我军。这样的交锋,胜算不大。二来,我军纵然能获胜,胡骑北渡黄河,退至阴山,凭险固守,那时汉军欲进不能、欲罢难收。岂不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何况阴山以北,是单于龙廷所在(匈奴首府,今蒙古境内),驻有精兵锐卒,一旦与白羊王、楼烦王二部合拢,向我反扑,足下想想,那时我们处境又将如何?”
卫青几句话,让李息睁大了双眼,才明白主帅的意图,从心里佩服:“那,君侯,该如何打法,方才是万全之策?”
“战阵之间哪里谈得上万全之策啊!只是调度上看看如何于己有利,于敌不利罢了。”
“现在,我们东渡了黄河,后面该如何部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