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校长的烦心事儿公元一九八零年。七月份寺庙小学放了暑假，随后老师们也休假了。教室静悄悄的，操场空荡荡的，校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静得寺庙小学赵淑华校长很不适应，好像缺少了什么东西，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缺少了什么。她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中师毕业生的档案。档案只有一份，棕色档案袋上林高天三个字蓦然跳入了她的眼帘。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感觉眼睛有点儿刺痛。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边眼镜框，目光重新落在那三个黑色草书字体上：林高天。一点儿不错：双木林，高低的高，天地的天。一撇不多，一奈不少，一字不差。正是四年三班那个“差生”的名字。不过，现在上头有了新的提法，不叫 “差生”改口叫“问题生”了。“差生”也好，“问题生”也罢，字面上有点儿差别，实际上意思都是一样的。这个“问题生”柳校长认识至少有两年了。他在学校差不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人称寺庙小学的“林老虎”。为了让这个“问题生”改邪归正，做个好学生。几任班主任老师推心置腹地和他谈心，隔三差五地找他谈话，苦口婆心地教育他、感化他，耐心细致地做他的转化工作。老师们付出的心血，给予他的真情和关爱，不夸张地说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女。嘴唇破了，舌头硬了，嗓子哑了，好话说了几火车，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最终换来他几滴悔恨的眼泪，几句认错的话。老师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好了几天，心里比孩子们过年都还兴奋。真的是喜上眉稍，乐在心头了。然而，兔子尾巴长不了。几天过去又应了那句歇后语：外甥打灯笼----照旧！他又回到从前了：该玩儿的玩儿，该闹的闹儿，该疯的疯儿，把班级闹得鸡飞狗跳的。气得几任班主任说他是个冷血动物，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她们怨恨地说：“换块石头捂在身上也该捂热了。”

可他就是那样的冷酷无情。柳校长和他谈过几次，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原以为凭借校长的权威亲自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多少会知道深浅，多少会知冷知热，多少会给她些面子，多少会有点儿效果的。她相信自己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她可是一校之长啊！她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几年了。从三年级班主任一直干到六年级班主任，然后是教导副主任、主任，副校长，副书记，书记。三年前改任校长。凭着自己对党的忠诚，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凭借自己的汗水、心血和工作业绩，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从教师走到校长岗位上来的。什么样的“差生”没见过？什么样的“刺头”没摸过？凭借她丰富的教育教学经验和对学生的一颗关爱之心，那些“差生”和“刺头”在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导之以行”的批评、鼓励中都有所转变。先后多次荣获了区市优秀班主任称号。柳校长没有想到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这个“林老虎”根本不把她这个校长放在眼里，直接给了她个大花脸儿！一进校长室他就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管柳校长和风细雨，阳光雨露似的和他亲切交谈，还是雨雪交加疾言厉色式的批评教育，他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爱搭不理的态度。身子倚靠在墙上，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睡着。也不知柳校长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或许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几次谈话过后柳校长自知很难驯服“林老虎”，只好不再管他了，那不是她的主要工作。上面有开不完的会儿，学校有做不完的事儿，这些就够她忙的了，哪儿还有时间转化一个“问题生”呢？老师们见校长都驯化不了“林老虎”，逐渐对他失去了信心和耐心。对于他的违反班纪校规，只要在可容忍的限度内，大都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他了。老师们的共识：只要他在学校不惹大的麻烦，不出大的乱子，关在校园的笼子里不伤人就算是烧高香了。这不怪老师们出此下策，也不能指责老师们不负责任。像林高天这样的学生，家长管不了，老师们教育不了，学校不能开除他，又不能送他去工读学校，除了批评教育还有什么办法呢？老师们能做到的就是：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也就问心无愧了。你不睁只眼闭只眼又能怎样呢？体育组姜老师曾说：“做林高天的转化工作是对牛弹琴！白浪费时间，自找气生，自讨苦吃。这话虽说有失教师的身份，缺乏教师的责任感，但说的是事实。事实摆在哪儿呢！过程不能说不重要，但结果更重要。犹如农民种地，春播夏除，除草施肥，弯大腰流大汗，精心伺弄。到秋天颗粒无收，那之前的汗水和心血岂不是白流了！林高天屡教不改，不是对牛弹琴又是什么？难怪柳校长看到档案袋上林高天三个字就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连眼睛都有点儿刺痛了，竟至忘了拆看公桌上的这份师范毕业生档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