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乍起,吹散无边落木,远处传来夜鸮的叫声,分外刺耳,气氛诡异的夜色里浮动着陌生的气息,一道身影自西向东逼近。君念卿双目缓启,无声地坐起来,一手抱着还在梦境的许闹,一手暗自握住了腰间的干将,拔出剑横挡。“兵——”清脆尖锐的声音响彻夜空!许闹当即惊醒,瞪大了双眸,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压,回眸的刹那脱口而出:“是你!?”
君念卿松开许闹,飞身站在枫树下,嗓音低沉,语气冷淡:“贺兰雪,凭你的本事杀不了我。”
来人手持胜邪,白衣胜雪,笑容邪魅狂狷:“我原就不是为了杀你,我是来杀她的呢~”君念卿剑眉紧蹙,桃花眼染了薄怒:“痴心妄想。”
许闹明白贺兰雪这只是借口:“念卿,别生气,他不过是拦路虎罢了,说明燕州岌岌可危,并且在最后一搏。”
贺兰雪“啧啧”几声:“哎呀呀,许姐姐真是懂人家呢~”君念卿眉头皱得越深了,他们白日已然见到不少难民,听说是三里屯打仗打了有些日子了,呼延县也在打仗,而他们本可以取得先机,结果派出去的两只鹰都死了,以一种特制的银针穿透心脏,他只在行路中看见了春秋跟冬夏的尸首,它俩还没找到秦枫和端木熙就被眼前之人一针毙命,尸体都快要腐烂了,挑衅似的扔在他们的必经之路。贺兰雪的秋娘眉挑了挑:“哎呀,瞪着我作甚?”
君念卿嗤笑:“杀了你也算一件功德!”
“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干将莫邪双剑与胜邪剑转瞬就是几十个会合,莫邪剑挽花下势突然被人一挡,贺兰雪逃出生天。许闹身边同样来了刺客,个顶个的好手,于是黑暗的夜空里全是亮如霜雪的刀光剑影,寒刃映在疲惫的脸庞,眼睛半眯,双耳微动,梅花刃同宵练剑分别划过两名杀手的颈部,一时血脉偾张,顺伤口喷射而出,溅了对方一脸,满脸是血的杀手倒地而亡。贺兰雪身边猛地多出两人为其保驾护航,使得他为所欲为,胜邪剑携雷霆万钧之势刺来,周遭的落叶被剑气激得纷纷扬起,让本就晦暗的天色多了阻挡视线之物,原以为能投机取巧,结果——“铛”的一声,干将蕴含巨大内力格挡住胜邪,顺势紧贴胜邪剑锋一划,“滋滋”的声响伴着火花闪现,狠厉一剑。贺兰雪肋下被割开一个约三寸的口子,立刻点足后撤,君念卿乘胜追击,干将剑裹着强大的力量紧追不放,直逼贺兰雪面门!一名手下挡在贺兰雪身前,三尺青峰径直给那人一个对穿,却被对方紧紧抓住剑柄不肯松手,君念卿一阵强力搅动教那人的五脏六腑都碎了一地,即便如此仍然不放手。君念卿索性丢下干将直接追上贺兰雪,胜邪被莫邪的上撩之剑荡开后,右掌随风直击贺兰雪胸口,再化掌为拳,将贺兰雪打出一丈开外,鲜血喷涌,莫邪剑紧紧尾随。胜邪剑的气势弱了七成,贺兰雪一面拼死抵挡,一面取出吊在脖子上的银哨,另一个死士用肉身替他分散君念卿的强攻,哨音吹响,蜂拥而至的死士将君念卿团团围住,其中几人驮着贺兰雪眼看就要逃走!君念卿飞身而起,一枚毒镖带着浑厚的内力深入贺兰雪背部,这才开始解决这群上百人的杀手团,疾风般掠过人群,犹如探囊取物般将干将取来握在手里。双方对峙了片刻,杀手先动,从四面八方朝中心攻去,君念卿稳稳站在中央,双剑看走,刚柔并济,身轻如燕,内功如洪,身体如同旋风般转了几个来回,杀出重围,收剑之时,那近百人的杀手全部倒在地上。许闹一刀一剑不落下风,利落地斩杀掉最后一个杀手,强撑的身子陡然瘫倒在君念卿怀里,气喘吁吁,有愈渐急促之势,喘息愈来愈大,声音都发了抖:“念卿……”君念卿剑眉紧锁,探手往她怀中一摸,脸都红了:“抱歉,我给你找药。”
许闹多日少眠,心悸怔九月十五那晚便蠢蠢欲动了,又硬撑着数日,昨夜和今晨这两次的袭击她的杀手较之前九次厉害了太多,她耗尽了体力才挺到现在:“在绿色瓶子里……”君念卿摸出了一把瓶子,打开绿色瓷瓶,给她喂了一粒,取下腰间的葫芦,揽着她喂水和药,见她呼吸逐渐平缓才松了口气:“你再睡会儿吧?”
许闹摇头,长舒一口气才问:“贺兰雪没死?”
尸体里没有白衣。君念卿颔首:“死不死得了要看他的运气了,我一时没能找到无解剧毒,只能用平常的毒镖。废了他七成的武功,以后谷主再碰到此人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算是唯一的收获吧。”
许闹恢复的七七八八,站起身就要走,被身侧之人拽住:“谷主,还能撑得住吗?”
她点点头,君念卿扶她上马,二人趁夜赶路往东北方向走去,在呼延县遇到了四处逃窜的百姓,还有正大杀四方的北狄军队。君念卿提剑跨马,干将横扫千军,趁此机会逃走不少百姓,还待护送,却对上铜墙铁壁似的万俟岳,双方相持不下,莫邪补上一剑,教万俟岳勒马后退了几步,险些跌落马背。万俟岳举着青铜戟,胡子拉碴的大嘴蓦然咧开大笑道:“没想到中原还有你这样的高手,有意思!”
君念卿看到远处一个青年男子背着昏迷不醒的青年男子一路逃向庸关郡,两人都中了毒,昏迷的男子背上背着包袱,应是一路急行加上与敌军缠斗,掉出一节穗子。那是端木熙手中的兵符,端木军的帅符与苍甲军的赤金虎不同,是一块昆仑玉石刻的白虎,为了方便拿取加了一节红色穗子,那根长穗还是谷主送给端木熙的生辰礼,用江南丝绸编织了一个大结,谷主说是“华国结”,端木熙知晓谷主意在讨要玉石,旋即给了她一块,高兴的一天吃了四顿饭……万俟岳顺着君念卿的目光看去,耳边破空而来的利剑打断了他,他从未遇到如此对手,跃跃欲试,青铜戟转成了风车一般。君念卿的神情写着“胡里花哨”四个大字,一剑横劈过去,青铜戟一顿,莫邪毫不留情将其刺伤,干将又补了一剑,然后一脚将万俟岳踹下马去,调转马头即刻去帮助端木军。许闹的眼力也极好,一眼就发觉端木军副将晋楚宾白背着端木熙一路逃亡,所到之处为晋楚宾白开了一条道,直通庸关郡城门口。君念卿则是在那队将士的一旁为他们断后,等所有活着的百姓和将士都送出了城,旋身下马,一巴掌排在皎雪骢的马屁股上。与此同时,许闹也翻身下了马,挥鞭将绝影赶走,二人默契地守在城门外抵挡那些还在追杀的敌军。两抹碧绿恍若深秋的一道春光撒向城外,二人刀剑在手,冷傲凌厉,浑身肃杀之气,捍卫着城门口方圆数丈,不肯退让分毫,不曾放入一个敌人。夫妻一左一右,扼守在仞丈之间,颇有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气魄与胆量!他们的脸上、衣衫早被鲜血染尽,眼神却愈发狠绝,手中的刀剑一刻不曾停歇,将所有紧追不舍的北狄骑兵、步兵就地绝杀,甚至重甲兵都死伤无数。直至城门五丈开外渐渐垫起了尸山,北狄才肯放弃进攻鸣金收兵。君念卿与许闹点足掠入庸关郡,率先找到端木军,询问情况,主将贺知行告诉他们,兵力防御图不知所踪,副帅管跃被虐死在三里屯县的城门口,军师穆简还在,如今端木军只剩了四万三千人在勉强支撑,都中了毒,敌军是将毒下在伙房,所以中毒极快,也极为明显和严重。他研究毒物多年,自然晓得吃进去的毒先溃烂的就是五脏六腑然后才是体表,但是等肌肤有反应,说明内脏早已腐蚀殆尽,所以通过皮肤类致死的毒药并不是很多,或者说是目前发现的皮肤毒品的品种不是太多。许闹望着他:“你配解药需要多久?”
君念卿看了贺知行与晋楚宾白身上的毒,先给了二人两粒解毒丹缓解毒素对身体的侵蚀,晋楚宾白的胳膊已经化脓腐烂,必须截掉,用干将一剑砍断,飞快地给他咽下一粒止血的药,包扎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军医。处理完才回答:“巫毒较复杂,最快也要一天,我要去城里的医馆药铺寻药。”
说完又飞快地看了许闹一眼,“不过……谷主,端木将军毒入肺腑,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即便解了毒,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其他中毒程度一样的士兵也不过是拖些日子,轻一点的则是寿命有损。”
许闹叹口气:“你尽力就是,让端木熙多撑一日是一日,三军不可无帅,只要他活着,士兵们总会有一丝希望。”
翌日,君念卿又是一夜无眠,研制出解药,便请中毒轻些的士兵搜罗了大街小巷的药铺,甚至还去了隔壁的徐水县找可用的药材,这才够三万多人服用。端木熙服药后便醒来,听贺知行说是凌风谷的许谷主带四季堂的君堂主前来救治,立刻命他请二人面见,待看到许久不见的两人时,三人交流了一下情报,才声泪俱下地恳求道:“许谷主,君堂主,在下有一件事请求你们……求你们护送在下的儿女去凌风谷避难,他们那天与我跟夫人生了气没有吃饭,这才躲过一劫,那段日子不晓得哪些有毒哪些没有,便只能吃些冬果充饥,而后开始打仗……”许闹看到君念卿的眼色,知晓端木熙是在交代后事了:“端木熙,你自己的儿女自己保护着!”
端木熙勉强笑了笑:“许谷主,你还是这般心善,在下是将军、主帅,大浥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逃跑的元帅,我怎么能跟着他们一起找地方躲起来?蒙郡和燕州的百姓这么多,惨死的、逃亡的,我不能丢下他们啊,否则以后如何跟孩子们说起?”
许闹本也不可能让一个元帅带着人跑路,只是希望他能因为孩子多支撑些日子,而眼下只得应承下来,毕竟战场刀剑无眼,让端木军留个健康的火种也是重要的事:“好,我跟念卿送他们回谷,然后就来帮忙,我给叶浊传过信了,苍甲军应该近日就能抵达燕州,你们一定要撑住,辛苦了!”
贺知行带着他们接走了七岁的端木睿、四岁的端木省、两岁的端木棉,看着孩子们远去,心中莫名感慨:“保重啊!”
许闹抱着端木棉,君念卿牵着两个男孩子,一路向南,绝影和皎雪骢都累坏了,那是陪伴他们六年的良驹,此次随他们连日奔波已不堪重负,若不是他们遭受刺杀耽误了时日,恐怕两匹马儿早就累死了,只有回谷好生养起来才能多活几年了。好在庸关郡离枫林镇过五百里地,他们好好在徐水县歇息一晚,次日重新买两三马带着孩子们,端木睿已经会骑射了,所以自己乘一骑,端木睿胸前挎着父亲交给他的几本册子——是端木军所有人的名录。九月二十六日夜,绝影病恹恹的,他们又在五里坡停了一晚,二十七日到达凌风谷,给昼白发去信笺有了回复,那是君念卿在凌风谷养的另一只老鹰,千秋,可惜其他的飞鹰,要么就是没有见过叶廉清要么就是老的飞不动,她想给她传话都不行。昼白说:陈氏粮仓一直没有异样。许闹回他: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又将他们这一路的事情全部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所以要求他们务必提高警惕,但首领换成了沉稳如狼的凌天,叫昼白尽快赶回来带天煞奔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