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炘吾名轩辕炘,是玄国的太子,亦是父皇与母后所出的公主,唯一的公主。玄国立储,向来不是限于皇子,也不拘于长幼。只要是嫡出,又天资出众,便可得青睐。吾非是长女,在吾出生之前,父皇和母后还诞育过两位兄长,只不过,大皇兄因先天不足,没几年便病逝夭折,如今还在世的,也只剩了二皇兄长安哥哥一人。大抵是几年前元宵宫宴那生的一场大病的遗症,长安哥哥几乎常年都是缠绵病榻,更不见他出屋子,就连父皇同母后也不许他的寝殿内有外人随意走动。“禁令”归“禁令”,可它拦不住吾。吾总会在下了书房的功课后,甩开了身后的宫女内侍,跑到他的寝殿里来。长安吾名长安,长安长安,吾时常在想,吾真能长安顺遂一生吗?“兄长!长安兄长?长安哥哥!”
吾之所居,掩云殿,是比冷宫还要僻静几分的偏僻所在,可每日近了午时,总有一个团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有时是树上,有时是屋顶,有时又是窗外爬进来。她是吾的妹妹,轩辕炘。“好呀,堂堂太子,居然也学人家爬窗户,成何体统?”
虽然是板着脸拧着眉头,可到底也是说完了这句话吾便忍不住破功。同面前故意作出了一副可笑鬼脸的她一齐笑个不停。父皇与母后下过禁令,为了吾的病,吾的身体,不许外人进出掩云殿。是以,除了阿炘、太医和夫子,偌大的掩云殿内,终日不曾有过访客。就连父皇与母后二人,也极少来,许是他们太忙了。罢了,吾又该喝吾的汤药了。只是,这汤药,吾一如往日地将它倒进了院后的花土。袁琅吾名袁琅,是玄国负责教导东宫的袁太傅的幼子,可是恐怕也无人知晓,其实吾是从他在几年前的元宵灯会上从外带回来收养的儿子。我的生身父母,就像元宵灯会上那些磷磷冉冉的烟火一般,将吾留在了一棵梅树下便愈走愈远,湮灭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养父一家待吾极好,更是将吾送入宫中,去当了太子的伴读。吾记得,在见到那未来的玄国之君前,吾先见到的,是她的父亲,吾玄国的君王。“抬起头来。”
不知怎地,这声音莫名地熟悉,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一般。谨遵圣令,吾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抬头仰望着那玄国最为至高无上的人。吾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不决,可这很快就被他的口谕否决了。虽然一同来参选伴读的王公子弟不在少数,吾虽天分出众,可圣上是连其他人见到没见便直接定下了吾,不像旁人一样沾沾自喜,吾反是再拜谢圣恩后,疑惑不解地向养父问出了这个问题。“大概……圣上觉得你很适合成为太子的伴读,你与太子……很有缘分……”养父身为太傅,从来不会这般吞吞吐吐,没头没尾的说话,吾当时听了,更为地疑惑。直到,吾见到了那玄国的未来之君,太子轩辕炘。吾也是那时才晓得,太子殿下原是女儿身。轩辕炘在吾年满十岁的时候,父皇为吾亲选了一位伴读,是袁太傅家的小儿子,名唤袁琅的。袁琅与长安兄长同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吾那时还想,这样也算是吾多了一位兄长。不过,可惜的是,因着宫里的规矩,袁琅虽是父皇为吾亲选的伴读,但到底也是外男,吾只能隔着一方绣屏看见他有些模糊的身影。青衿端礼,隔着绣屏,吾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些像长安兄长,大抵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概都长得差不多吧……“臣袁琅拜见太子。”
奇了,他的声音……也与长安兄长出奇的相似。吾不禁好奇地让他靠近了些。“走近些,抬起头来。”
然而,一旁的太傅却出声制止了吾,“太子殿下,小儿初入东宫,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闻言,袁琅乖乖地退了下去。没有看清袁琅的模样,在宫中也无机会看清袁琅的模样,这让吾愈发得好奇。长安在吾十四岁,阿炘年满十岁的时候,父皇将太傅的小儿子选入了宫做她的伴读,听说,那个名唤袁琅的少年和吾长得很像。但,究竟是长得有多像,将此事说与吾听的阿炘也说不清楚,吾并没有在意,父皇与母后恩爱甚笃,奈何子嗣缘薄,父皇也不肯广纳后宫,到如今,膝下也只有吾和阿炘二人还活着,宫里也没有其他的皇子,阿炘见到一个,便说与吾很像,想来只是错觉。“阿妙呢?”
“这还用问,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阿妙的性子,自打父皇送了它给吾,抱进了这掩云殿里,没有一天不跑去翻花土的!”
吾说着,推开了窗,透过窗子,能看得见后院花圃里,有一只身玄如漆的猫咪,在用爪子刨着花土。玄猫多是忌讳,可到了吾这里,却没人在乎。“哈哈,兄长你也不好好管管它,回头,你这院里的兰花又该遭殃了!”
阿炘半跪在吾的榻上,趴在窗子上,直盯着刨土的阿妙乐个不停。袁琅自第一日被父亲呵斥退下后,吾没有一日不好奇,吾好奇太子的模样,但比起这个,吾更好奇闭宫不出的大皇子。听说,是早几年前的元宵时节,染了重病,所以落了腿上的残疾,终日缠绵病榻。不然,太子之位,合该是他的。不知怎地,吾很想见上这位大皇子一面,或许,只是因为太子当日在父亲不在时,偶然谈及,吾与大皇子很像,起码声音是近乎一模一样。这无心的一句,让吾好奇到非入宫不可。是以,在那日,冒着天大的风险,吾借着要替父亲送给太子批复好的功课为由,私自入了宫,没有去东宫,而是转身顺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去了掩云殿,这也是太子她告诉我的,太子……阿炘,她说她每日总是从这里偷偷避开皇上和皇后,还有其他的宫人。按着她平日所说的,吾果然很顺利地就溜进了掩云殿的偏门。“是什么人在那里?!”
好似有宫人发现了吾,惊慌失措下,吾随便就跑进了一间屋内,躲了起来,吾可真是太大胆了,要是被人发现,便是阿炘来也不成的。“你还真大胆,你难道不知道,掩云殿是不能让外人随意进出的吗?”
一片昏暗中,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但听上去,他似乎并没有想将吾抓起来的意思。吾不做声,左顾右盼,却是怎么也见不到声音的主人。“宫人们走远了,快些出宫吧,离开这个地方!”
斥责一声,吾愣了一下神,就突然便感到衣领一紧,被人急扯着拽出了掩云殿的后门。发现了吾,扯着吾离开的人,是父亲。吾从没见过父亲发过那样大的火,那一日,任凭母亲和两位兄长怎样劝说,父亲的雷霆大怒化作了施加在板子上的力道,尽数都打在了吾的身上,很疼,很疼。可吾知道,吾不该躲,这是吾该受的。板子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脊背上,每一下,都留下了灼热的红肿,附加到极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若不是最后母亲和两位兄长跪下抱住了父亲,吾当日几乎要被打个半死。“掩云殿,你休要再去!”
轩辕炘最近宫里头变得怪怪的,宫人们总是会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但一见了吾,就立刻散开来,似是刻意不让吾听见。不但宫人,就连父皇,母后,长安兄长见了吾,也各自变得怪怪的,吾说不上来,若是袁琅能入宫就好了,可惜,听说他前些日子贪玩,从树上摔下,断了腿,这两三个月,再加上快到了年关,恐怕要等明年吾过生辰时才能见到他了。生辰,听父皇说,算算日子,到那时,长宁也差不多满月。是了,母后腹中又有了一个孩子,虽然要等生下来才知男女,可父皇和母后已先为吾这尚未出世的皇弟或是皇妹取好了一个乳名,长宁。“长安兄长,你说母后会生一位皇弟还是一位皇妹?”
吾躺在长安兄长的榻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倚在他的怀里看着书,不同的是,以前是他教吾认字,现下,吾已不需要再问他了。听了吾的问题,长安兄长反常地默不作声了好久,就像是深思熟虑过了一般,手上却不停,为吾剥着一颗石榴。待他手边的青瓷碗里的石榴已堆成一个小山的时候,吾终于忍不住摇了摇他的手臂。“兄长,兄长,你就猜猜嘛……”“是皇弟也好,是皇妹也好,只是……都会叫长宁不是吗?”
长安兄长顿了顿,皱了皱眉头,吾以为,他是腿上的旧疾又犯了,连忙给他捏起了腿。“可吾只认你一个……”“长安兄长,你说什么?”
“无事……”长安兄长拧着眉头,看向了窗外,那一团黑绒绒,还在花圃里乐此不疲地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