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胡闹,这绝对不行。”
赵豹站了起来,坚决说道。 如果按照荀子的方法处置,即便其他贵族官绅无法说什么,也会导致人人自危,甚至可能会联合起来对抗朝廷,甚至投靠其他国家。 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人节操多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做官为了什么?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扯淡! 赵豹敢保证,十个人有九个人是为了利益,剩下的一个是为了非常多的利益! 当年秦国推动商鞅变法动了贵族的利益,秦王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压下去,最后新君上位,还是退了一步,将商鞅处死。 当然,赵国仅仅是贪污之事,影响远远比不上当年秦国,但是现在赵国处境也比不上秦国啊。 外面六国虎视眈眈,五个国家在攻打赵国,内部赵括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如果这时候再得罪国内官绅,赵国将有倾覆之险。 “平阳君是要替那些贪官撑腰了?”
荀子沉声问道,丝毫没有顾忌赵豹的身份,区区赵国宗室、平阳君而已,得罪了又如何? 老子大不了离开赵国就是,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不是替那些贵族撑腰。而是赵国是靠贵族支撑起来的,不是靠那些平民百姓撑起来的。”
赵豹真诚的说道。 赵豹身为赵氏王族,比任何人都希望赵国更好。 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担心赵国出现动乱。 再加上赵豹本身思想就比较保守,偏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年上党之争,赵豹就认为不要得罪秦国。 他和魏齐的想法一样,区区贪污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当年平原君不还偷税漏税吗? 连平原君都这样,下面是啥样,可想而知。 大家早就习惯了。 只要赵括和朝廷不往大了闹,这件事要不了几天就会平息。 至于那些受害者,没有人会关心。 “你不给他们机会,怎么知道他们能不能支撑起赵国。”
荀子问道。 “去年前线缺粮,捐粮捐钱的是贵族,不是平民百姓。六年前,秦国攻打赵国,长安君至齐国为质,齐国才出兵。公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贵族之所以获得今天这个地位,是因为他们为此付出了更多。”
触龙说道。 “你去问问那三十万将士,问问埋骨在长平的将士,他们付出的多少?”
荀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寒声说道。 即便他已经收了力量,榆木做成的桌子上面仍然出现一道清晰的掌印。 荀子表示,既然动嘴不行,那就动手吧。 老子不是针对你们哪一个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虞信连忙将荀子按在板凳上,说道:“不可否认,贵族确实付出的更多,但是国家已经给予了赏赐。这并不能成为他们贪污封赏的理由。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必须从严处理。”
“额,我觉得吧,可以做一些处罚,严惩就算了吧。”
魏齐没有站在好友这边。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立场问题了。 首先,这里面所有人都出身贵族,没有例外。 赵豹是武灵王之子,赵国宗室,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身份,他肯定达不到今天这个高度,他背后站的是赵国无数的贵族,以及贵族制度。 在他看来,赵国是贵族的赵国,而不是那些平民百姓的赵国。 但是荀子和虞信不一样,他们虽然出身贵族,但是早就离开家族外出游历了,追求更多的是自身的理想。 他们走到今天,依靠的不是身后的宗族,因此身后的宗族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约束力。 这些年他们游历多年,见过太多世间的不公,见过太多底层人的悲哀。 当初,他们没有能力改变。 现在,他们想尝试一下! 至于触龙和魏齐,则是中间派,他们主要觉得这件事只是小事而已,实在没有必要小题大做,如果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给那些士卒一些补偿就行了。 不可否认,在这个年代,贵族才是精华,各国确实都是靠贵族支撑的,赵国百分之九十的官员出自贵族,剩下的百分之十也不是出身平民,而是出身寒门,也就是没落的贵族。 至于平民出身,可能只有百分之一左右,这些人付出了远超于常人的努力,同时还拥有非常好的运气,才实现了阶层的逆袭。 “一些处罚可以。”
赵豹点了点头。 他并不是真的站在贪官那边,只是不想闹得人人自危。 因为,当官的就没有几个干净的。 “些许处罚对于那些贵族乡绅来说,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荀子质问道,一脸的不高兴。 “好了,别吵了,大王怎么说?”
触龙看向虞信。 “大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通知我们,让我们商议。”
虞信摇了摇头。 最终,五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欢而散。 直到……前线传来一个消息…… …… 灵寿县外,二十多名官绅跪在泥泞的土地上,身上华贵的绫罗绸缎耷拉下来,上面沾满了污泥。如果是以前,他们定然会小心翼翼的撩起来,生怕玷污了衣裳。 不过,此时这些人却来不及心疼身上的衣裳了。 因为,他们小命都快要不保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群泥腿子下跪,更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贪污一些封赏而被处死。 大家不都是自己人吗? 况且,这种事自古以来不都是默认的吗? “大王,饶了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们不停的磕头求饶,眼中充满了绝望,希望能够得到赵括的饶恕,然而赵括无动于衷。 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短短几天,又查出来两百多名士卒的封赏遭受不同程度的贪污,如果扩大到全国,是多少? 几千? 几万? 赵国总共才多少士卒? 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除了赵国将士之外,附近所有的百姓都来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官员被处死。 站在最前面的,是数百名封赏被贪污的将士以及他们的亲属。 他们眼含泪光,望着最前面那道年轻挺拔的身影。 亘古以来,从来没有君主为他们这些泥腿子做过主,即使他们得到再不公平的待遇,那些君主都无动于衷。 今天,终于有人为他们做主了。 “孩子,记住了,他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赵国的国君。以后,无论谁诋毁他,你都不要相信。明白了吗?”
一个母亲指着赵括的背影对孩子说道。 “孩儿明白了。”
孩子重重地点头。 赵括站在最前面,看着这些贪官。 “大王,惩罚是不是有些太残酷了。”
乐乘有些不忍,赵括不仅要处死这些贪官,甚至还要株连全家,这在赵国是从来没有的事。 “你告诉我,如果你是那些士卒,因为封赏被贪污,家中母亲没钱看病死在了病床上,妻子去讨要,受人凌辱,孩子差点被打死,你会如何做?”
赵括沉声问道。 残酷?赵括恨不得将这些人凌迟。 人干的事这些人是一个不干! “话虽然如此,但是按照祖宗之法,削掉一级或者两级爵位就行了。而且如此惩罚,会对大王的名声造成影响,甚至会被人们称为暴君。”
安综劝道。 他心里是站在赵括这边的,但是为了赵括考虑,这些人真不能全部处死。 战国时期各国法律不健全,对于很多事情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如果这种事有先例,一般都是看以前祖宗是如何做的,现在便如何做。 如果没有先例,那就要看各方博弈了,博弈的最终结果也会被记录下来,作为后人判断的依据。 这就是祖宗之法。 至于名声,主要是在贵族中的名声,平民才不会因此记恨赵括,感激还来不及呢。 但是,在这个年代,笔杆子和嘴巴是长在贵族身上的,平民就算觉得赵括再好都没有用。只要贵族认为赵括是暴君,那赵括就是暴君。 “祖宗之法也没有规定你安综必须当县令。”
赵括沉声说道。 众人顿时闭口不言。 虽然安综只是县令,但大家都知道,安综十有八九会成为赵括的老丈人,现在赵括连他的面子都不给,其他人就不用自找没趣了。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赵括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天空中雷声阵阵。 “暴君也好,昏君也罢。本王不在乎。”
赵括走到跪倒在地的贪官面前,沉声说道,“你们可能会觉得很冤,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被抓住了,很多贪污的比你们还多的依然啥事没有。本王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贪污,本王可以理解,本王从来不指望赵国一个贪官都没有,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去贪污一名士卒用生命换来的钱,你贪污这个钱,就相当于亲手杀了他们。既然你杀了本王的士卒,那本王就杀了你。”
“轰!”
一声晴天霹雳凭空响起,所有的贪官浑身一震,惧怕的看着赵括。 “臣错了,臣愿意去死。只求大王饶了下官的妻儿,她们是无辜的,她们并不知道下官贪污之事。”
一名官员不停磕头,悲怆的说道。 “当你的妻儿用你贪污来的钱买了一件新衣服的时候,当她用你贪污来的钱买发簪胭脂的时候,当你整个家庭因为贪污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的时候,你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吗?”
赵括质问道。 “享受了利益,那就要付出代价,这世上焉有只有利益,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事情?”
“臣错了!”
这名官员瘫倒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括问道。 没有人说话。 赵括看了一眼刘平,刘平会意,走到最前面,宣读道:“蔓蒹令罗城,共计贪污封赏三万钱,四千五百石粟米,两百亩上田,一百亩中田。士卒耒妻子报官,被蔓蒹令罗城奸淫至死,家中老母得知消息之后被活活气死。现判处蔓蒹令罗城全家抄斩。”
“蔓蒹尉黄兴,共计贪污封赏两万五千钱,三千石粟米,一百八十亩上田,一百亩中田。士卒三狗的父亲茅因为因为不同意低价卖掉田地被重伤,不治身亡。并且,茅当年曾跟随武灵王作战过,为赵国开疆拓土,如今却死在奸人手中,此乃国家之错。现判处蔓蒹尉全家抄斩。”
“提河乡乡长陈芝,共计贪污一万钱,一千石粟米,一百亩中田,士卒羊母亲重病在身,因儿子封赏被贪污,无钱看病,不治身亡。现判处陈芝斩首,抄家。全家贬为隶臣妾。”
“蕃吾令虞长,共计贪污三万钱,三千五百石粟米,三百亩上田。现判处蕃吾令虞长斩首,抄家。全家贬为隶臣妾” …… “蕃吾县洪乡乡佐无病,贪污一千钱,两百石粟米,一百石稻米,一百石小麦。现判处斩首,抄家。”
每一个判处都是赵括亲自决定的,对于那些谋财又害命的,赵括没有任何犹豫,全部判处全家抄斩。 对于只谋财不害命的,相对从轻发落,只判处贪污者死刑,抄家,妻儿要么贬为隶臣妾,也就是奴隶,要么不做处罚。 至于以后如何穷困潦倒,那就不归他赵括管了。 “噗!”
“噗!”
“噗!”
随着一颗颗落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除了一些父母捂着孩子的眼睛之外,没有人害怕,所有人都兴奋的看着刑场,恨不得自己来当刽子手,手刃贪官。 “因为本王监管不力,导致大家封赏被贪污,这些都是本王的错,是本王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本王,请求大家原谅。”
说完,赵括对着所有士卒以及他们的家属,俯身一礼。 “大王,使不得。”
庞煖等人连忙冲了过来,想要拉起赵括,但是赵括坚持。 士卒和百姓想要让赵括起身,却又不敢上前,只是嘴中不断说道:“错不在大王。”
直至行礼至一分钟,赵括才起身,走到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面前。 他的父亲战死在长平,母亲被蔓蒹令罗城奸杀,大母也被活活气死,一家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 刘平发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蜷缩在屋里,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如果不是邻居心善给了他一点食物,可能等不到刘平发现就被活活饿死了。 “以后,我来做你的父亲好吗?”
赵括抱起孩子,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