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纪江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闭口不言，只一根一根不停的抽着烟，每根烟都只抽几口便心烦意乱的摁灭再心情复杂的点燃下一根。局里最近新来了几个硬茬，没有组织性不说、纪律性还极差偏又碍于裙带关系不好太过处理，每每都只能口头教训一下，而郑局据说不久就能往上走了，那他的位置便会空置下来。这段时间若是自己能好好把握的话，那自己这个副的也理所当然就能转正了。而且前段时间下面的人为了奉承自己还特意提前预定了谢师宴，也是自己嘴快在他们面前夸下了海口称两个儿子都能考上重点大学......想到这里，纪江恨恨地掐灭烟头脸色黑的特别难看。尚倾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看到纪江的脸色突然变黑时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又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小倾，”纪江不再抽烟，开口问道，“安安高考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听实话！”

尚倾看着纪江沉冷的眼神，被打了两遍的左脸开始火辣辣的疼，疼的尚倾倒抽了一口凉气，双眼也开始氤氲起来。尚倾轻轻地走过来慢慢地在纪江身边蹲下，双手伏在纪江的膝盖上，满眼诚挚地看着纪江说：“我发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江定定地看着她。尚倾继续说：“高考那天中午我做了鱼汤，喝汤的时候安安不小心把放在桌上的准考证打湿了，之后就放在阳台上晾。后来安安就说找不到准考证了，我就陪他一起找，他下楼去找，我就在楼上找。找了好一会也找不到，我就先把常常喊醒让他先去考场了，我没跟常常说是怕不仅安安的准考证找不到也耽误了常常考试呀，常常走了后我又在楼上找了好久，等我在阳台的通风口找到的时候安安已经等不及到考场去了。可是没有准考证人家也不让进啊，等我把准考证给他送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能进了。”

“三哥，二姐生气可能是觉得我不应该不告诉常常，应该让常常帮我们一起找，那样可能找的更快一点。但是三哥啊，他们哥俩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告诉常常了，常常跟着担心不说，耽误了考试时间那他不就也耽误了吗？是，后来我是要求安安不要告诉常常他没考上试的事情，但我那也是为了他们两个着想啊！本来安安没考上就已经让我们很难过了，若是常常受了影响而影响了发挥那我们不就更是雪上加霜了吗？我也怕万一常常因为受了影响而考的不好的话，将来也会责怪他哥的呀！”

尚倾说的言辞恳切、真意拳拳，说着说着竟还难过的哭了起来，纪江虽然半信半疑，但也真真难受起来。尚倾看纪江的态度有所好转，慢慢的收了眼泪但仍哽咽道：“三哥，不只是你和二姐，我们大家都为安安感到惋惜、为他难过！不过以安安的成绩再考一次绝对能考个非常好的成绩，我们给他找个好学校，再找个专业的家教老师补习，那明年安安考个状元都不成问题的！”

纪江的眸光闪了闪，语气虽然生硬但比刚才和缓了许多：“那他要是不愿意复习呢？”

“那我就去找我表舅，表舅以前是教育局的局长，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他的话还是管用的。我们帮安安选一个热门的专业，虽然学校不能是重点，但是也不是重点大学的所有专业都是领先的，只要专业强他也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纪江低着头没有说话，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已经认同了尚倾的说法，眼下就要看纪安适是什么想法了。尚倾见纪江没有说话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于是便趁热打铁继续说：“安安的事情虽然不是我造成的，但是我作为他的母亲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二姐向来疼爱安安，因此打了我我也认了，是我没有做好......”纪江迅速抬头看了看尚倾红肿的脸颊，自己打的已经够重的了，没想到二姐还打了她，心下顿觉难堪与怜惜，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摸摸尚倾的脸，但撇头看见了电视柜格里摆放的纪安适的照片之后又沉了下脸，语气淡淡的道：“没错，你确实有责任。”

尚倾愣了愣，纪江正色继续说：“这些年，你对安安不算差，但也不算好。你只是管他吃穿，何曾做到像对常常一样照顾安安、关心安安？你总是把他们两个分的很清楚。我原想着给你足够的时间，你和安安会培养出哪怕不能和常常一样但也不会差的亲子关系来，可是我错了。安安这些年来越发的沉默、不爱说话甚至有时候还要小心翼翼的，也就二姐能让他活泼一些、自在一些......”纪江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泛红：“或许，我就不该把他放在你身边。”

纪江说完拿起手包起身便出了客厅，正要开门时纪如常开门进来，见纪江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忙问：“爸，爸你去哪儿？”

纪江边换鞋便回答：“去你爷爷家。”

“我也去！”

纪江站起来，伸手按在了纪如常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开门离去。“妈！”

纪如常走在尚倾面前喊她，尚倾还保持着和纪江谈话时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眼泪却不停地在流。——————等到纪江到达集云镇的时候，纪爷爷一家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坐在院子里纳凉。“今天晚上没什么风啊！”

纪爷爷拿着蒲扇来回的扇着。“是有点热。”

李奶奶回道。“四儿那屋有空调吗？”

纪爷爷问，四儿指的是纪立新。“没呢，回头你搬台风扇进去，”李奶奶想了想，又继续说，“要不睡楼上？小敏那屋有空调。”

纪爷爷继续扇着扇子，回答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纪江从院门外走了进来，纪爷爷看到满身疲惫的纪江先是一愣随即又淡淡地看着他走过来坐下。“哎呦！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吃饭了吗？”

李奶奶看清楚是纪江后就连忙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没呢，妈，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纪江将手包习惯性的递给李奶奶，然后走在纪爷爷身边坐下。“我们都吃过了哪儿还有吃的！你怎么到现在都没吃饭？厨房里估计就剩下点剩饭了，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弄去！”

“没事，剩饭也行，谢谢妈！”

李奶奶起身去厨房给纪江做吃的，纪江便和纪爷爷在树下坐着，纪爷爷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晃着扇子。“爸，”纪江扫了一下四周，问，“安安呢？”

“洗澡呢！”

纪爷爷回。“哦！”

父子俩陷入了沉默。“爸......”纪江轻轻唤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纪爷爷却看都没有看他，反而起身回屋去了，纪江也没有再喊他，只是兀自地发起呆来。不一会儿，李奶奶端了一碗面疙瘩汤过来，汤里放了几根青菜卧了两颗荷包蛋进去，又滴了几滴香油，闻起来喷香扑鼻的。纪江站起来接过面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你爸呢？”

“回屋了。”

“慢点吃！”

李奶奶坐在旁边看着纪江狼吞虎咽的喝着汤，好像他不是一顿没吃而是十顿没吃似的，心疼的不得了，“你二姐下午来过了，要吃煎饼，我给她摊了一点她带走了，还剩下了几张，厨房里也没剩什么菜，就这几张煎饼给你下了疙瘩汤！”

“挺好的，好吃！好久没吃你做的疙瘩汤了。”

纪江端起碗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哎呦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锅里还有呢！”

李奶奶慈爱的看着纪江，纪江自小就比纪立新要听话懂事的多，对长辈也是谦恭有礼，对父母也是极孝顺的，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件事是让父母失望的，除了自娶了尚倾这件事让父母耿耿于怀至今外，纪江可以算得上是家族里孝子贤孙的榜样了。“妈你还记得吗？”

纪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说，“小时候家里每次做疙瘩汤，小新总是抢我碗里的鸡蛋吃，因为他总觉得我汤里的鸡蛋比他碗里的大。你说了他几次也没有用，后来你就不说他了，只是每次给我做疙瘩汤的时候都会悄咪咪的多给我卧一个蛋！”

“呵呵呵！小新心眼小，从来不肯吃亏，这脾气到现在都没改！”

“是啊，但是妈你知道吗，后来上学后，小新却愿意把他珍藏的画册送给我做礼物，虽然他还是会跟我抢东西，但是只要他看出我是真的喜欢的，就从来不要。”

“嗯，妈知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李奶奶动容的看着纪江，怜爱之情溢于言表，纪江也看着李奶奶，只是微微发红的眼眶里神色戚戚。“爸？你怎么来了？”

纪安适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一条黑色五分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纪江定定的看了纪安适一会儿，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没事，过来看看。”

“哦，”纪安适看了看，问，“爷爷呢？”

“你爷爷回屋了，可能在看电视，你也去吧。”

李奶奶说。“好，奶奶，那我进屋了。爸，我进屋去了！”

纪江微微点了点头，纪安适转身往房间走去，纪江却突然又叫住他。“安安！”

纪安适转过脸来看着纪江，纪江依然坐在那里，抿了抿唇，默了一会儿，语气稍显僵硬的说：“头发吹一吹再睡觉！”

“哦，好。”

纪安适有些纳闷，也有些不自在，应了一下就回房间了。李奶奶见纪安适回屋去了，看了看纪江，语气肯定的问：“你这大晚上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没事，妈，我就过来看看。”

纪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慢悠悠的点燃吸了一口，看着屋内出神。“真当我老糊涂啦？！”

李奶奶嗔道，“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天都黑了，又饿着肚子过来，能没事？”

纪江讪讪地笑了笑。“是不是和你家那个吵架了？”

“没.....”李奶奶从来不称呼尚倾姓名，跟纪江就说“你家那个”，跟其他孩子提起时就说“老三家的那个”，纪江已经习惯了。但是尚倾听不得，听一次就要跟他缠磨半天。“哼，准是又哭的梨花带雨把你搅的心烦意乱才跑来躲清静的吧！”

李奶奶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纪江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真是自作孽，行了，今晚你也别回去了，就睡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