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为了账册和名单。”

李思笑着接道，“户部那么多账册，真要一年一年查下去，没有一两个月挑灯夜战根本不可能理出头绪。钱大人可能不清楚，我这人散漫惯了，实在没什么心思在朝里做与那些老家伙勾心斗角，更不想花一两个月的时间劳心费神的去查账。有那精力，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不香吗？”

钱有利沉默了。别人说这话他会嗤之以鼻，唾沫星子喷那人一脸。但李思一贯的做派的确是如此。钱有利也相信李思不需要骗她。“账册和名册我可以给你。”

钱有利注视着李思，“但我要活着，有尊严的活着。”

账册和名单交给李思就意味着他叛了世家。他势必会成为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活着都难。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与希求。“尊严？”

李思笑了，“钱大人以为什么是尊严？金钱还是权势？”

钱有利沉默。“钱大人利用手中权势，配合世家鱼肉百姓的那一刻，尊严就被你自己亲手扯下，揉碎，踩在了脚底。”

“？”

钱有利以为李思在嘲讽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实他还是拎的清楚。“反正都是死，死在律法或是世家手里，无所谓了。”

钱有利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想要活的有尊严，我倒是有条门路...”李思笑道。“什么门路？”

“出海。”

“出海？”

钱有利呆滞片刻。他知道李思的海贸一直没停。只是海外那种茹毛饮血的地方，是人待的地方吗？“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世家的哪一点吗？”

“哪一点？”

钱有利不自觉问道。“这世上赚钱的门道太多了。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却偏偏选了一种最无耻的方式，盘剥百姓，对抗朝廷，甚至勾结外敌…”钱有利想反驳。但李思赚钱的速度的确让人吃惊。甚至他赚了钱，百姓还念着他的好。这都不需要问别人。他自己就听过数次府里下人议论麒麟侯李思的好。“世家能够传承千年自然有他做事的方法，这不一样。是了，你这种乡野暴发户的确无法理解。”

钱有利怼了李思一句。李思笑了笑也不生气。“想不想换种活法？”

钱有利看向李思。“这世界很大。海外有些王朝，整个国度比之洛朝一道也大不了多少，但偏偏有着采掘不尽的金银铜铁等矿藏。还有些王朝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稻谷一年三熟，都不要怎么处理亩产便轻轻松松超过江南鱼米之乡最好的良田...”“这不可能。”

钱有利怀疑李思为了骗他交出账簿名册，故意混淆视听。“我给你两个选择。”

不等钱有利问，李思接道：“第一个选择，你去李家村，在李家村地界里，我保证你的安全；第二个选择，你随船队出海，建立海外基地，第一任主官便是你。”

李思看了眼钱有利，正色道：“若是选了第二个，我可以安排将你妻儿送到李家村。”

李思在李家村的威望与掌控能力，钱有利毫不怀疑。到了那里大概安度晚年不成问题。但他的家室，他的妻儿，逃不过被流放的命运。事实的确如此。钱有利入狱的这段时间，他的妻妾儿女已经全被控制了起来。只等李思审讯完成定罪流放。“我选第二条。”

钱有利盯着李思，叹了口气道：“我真没想到，身陷囹圄后，家族想要我命，对手却想尽办法救我脱困。”

“不仅仅是救你，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钱有利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只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他愿意跟随李思去拼一把。“陛下和世家那边...”李思看着钱有利，摊开双手说道：“钱大人不是被世家大族毒杀在天牢里吗？钱大人的妻妾儿女在流放的途中不幸遭遇山匪，落得个尸首无存。”

钱有利眼里的光重新亮了起来，起身朝李思深深鞠了一躬，泪眼模糊。以为是绝路了，没想到突然间柳暗花明。钱有利在李思耳畔低声说了句话。“行，那就这么定了。”

……出了天牢，李思瞧瞧天色尚早，便交代王猛驾车前往户部府衙。六部府衙尽皆开设在皇宫东城。烦琐的手续后，李思的马车才得以驶入宣仁门。“尚书大人。”

“尚书回来了。”

一路上不少户部官员朝着李思作揖行礼。几日间，户部原本与钱有利交好的官员全被李思清洗了一遍。而那些被打压的，真正做事的人，则在李思问过谢晚晴意见后重新起用。李思梳理了户部各级官员以及四司分管的内容。又根据岗位及分管范围制定流程与职责范围。这些极为细致的制度与流程公布出去后，直接让四司员外郎眼前一亮。钱有利任户部尚书时，主官不放权，啥事都要层层批注，弄得效率低不说，还极易形成一言堂与小团体。原本户部四司的主管官职为郎中。但这四个只会溜须拍马啥事不会干的人，全都被李思开革了。现而今的四司副官，则是李思从户部各司中，挑选出来的能力还算不错的老人。李思一开始便言明三个月试用期。三月后若是能达到李思的要求，他会为四人奏秉皇上，提拔他们为四司主官——郎中。原本户部办事效率就低，这人手少了一半的情况下这些官员觉得会忙不过来。可几天下来，熟悉了流程与职责之后，众人都觉得虽然忙碌，但做事顺畅，效率比之前钱有利在位时不可同日而语。这固然有众人怕新官上任的李思，将三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但更多的是李思捣鼓出来的流程与职权条例清晰明了。众人原本以为李尚书少年得志，加上刚走马上任便开革了一半人，想着他应该是个跋扈、听不进意见、难打交道的人。可短短几天，众人试探着把本应该是四司主官权限内的事交给尚书批注，反被训了一顿后，这才发现他们这个年轻尚书为人处世，完全与他们所想反了过来。说放权那是真放权啊。“尚书大人来了，下官正有要事与大人说。”

侍郎屈志文从案牍上堆满的账册上抬起头说道。这屈志文原本是户部郎中，因不愿与钱有利等人狼狈为奸，便被常年排挤。但又的确有能力，便被钱有利安排做些烦琐的书记工作。“可是账册出了问题？”

“大人如何知晓？”

“就户部存放账册的那房间，阴冷潮湿，这些纸上的文字不出问题才怪了。”

李思拍了拍屈志文肩膀正色道：“不过这事除了你我之外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下官明白。”

“行，你忙吧，我随便瞧瞧，一会还得去一趟皇宫。”

“成，那下官告退。”

“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