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后,难得放晴。山东道钱氏祖宅所在的密州城外山林里,一支人数约莫五千的骑兵,刚刚结束休整。领头的将领身形略显瘦削。铠甲在林荫偶尔倾泻下来的阳光中,银灿灿的,颇为耀眼。随着他的转身,阴影里的脸庞露了出来。赫然是筱柔。只是此刻,她的神情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大大咧咧的。满是肃穆。这次针对钱氏的行动,是她主动找到定胜军副将林立,请求随军出征的。林立思考片刻便答应了下来。找到辅国公,说这次针对钱氏出兵应该没什么凶险,不如让筱柔出任领军将领历练历练。辅国公想了想便同意了。于是有了筱柔的第一次领兵出征。对钱氏这样的大族她很清楚。明面上没有任何兵力,但暗地里畜养的死士绝对少不了。她不允许自己的第一次领兵有任何纰漏。“林将军,战士们可都休整好了?”
“回将军,将士们都已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出击。”
辅国公副将林立抱拳说道。“密州城内接应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
林立不无担忧的回道。“山东道的杜将军也无回信?”
“不曾有。”
筱柔眉头皱了起来。事情比她预想的要复杂的多。消息隔绝,她不知道此刻密州城内是什么情况,山东道的一万卫戍军队离密州不过百里,可消息至今未传回来。“会不会杜明已经被钱氏收买了?”
林立问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筱柔沉思了片刻,想起出发前谢晚晴和她说起李思的判断,忽然间有了决断。“林将军,你带三千骑去密州城外试探,若情况不对,不要攻城,控制住密州的城门,隔绝进出便可。”
“将军打算做什么?”
林立有种不妙的感觉。果不其然,筱柔接下来说道:“我带两千骑兵转道绕过密州,控制住青州港码头。”
林立知道筱柔的意思。青州临海,是离密州最近的出海口。洛朝三大港之一。也是钱氏往南方运粮最主要的方式。筱柔的安排是要切断钱氏通过青州港将粮食大规模运走。他也知道筱柔的安排没问题。但带走了三千人,筱柔只余两千骑兵,万一杜明真被钱氏收买了,两千骑兵还是少了。“不如将军带三千人守住密州城门,末将带领两千骑兵赶往青州港...”“钱氏不重要,重要的是钱氏手里的钱粮。此事就这么定了。”
筱柔打断林立的话,翻身上马,点齐两千兵马后沉声喝道:“出发!”
“将军...”林立急道。万一有什么意外,他哪来的脸面见辅国公。“林将军,密州就交给你了。”
林立看着鱼贯而出的骑兵渐渐消失在林荫间,心底焦急。“派人快马传讯给辅国公...”林立朝传讯兵说道,“其余人随我去密州。”
密州城。车马如龙。这种再正常不过的景象,却让密州百姓心里笼罩着阴影。之前的车马如龙,大体是粮食进出。可这一次,除了粮食外,还有大批的兵器铠甲,以及许多生面孔。有消息传开来,说这些生面孔是附近的山匪。钱氏府邸里的奴仆更是惊惶。他们无意间发现,钱氏竟然在举族搬迁。三千骑兵在泥泞的城外奔驰。密州城城墙上忽然燃起来篝火。紧接着城门在骑兵抵达前被关上。林立远远看着城头上缓缓竖起的旗帜,心中一惊。他看出来了。那是山东道卫戍军的旗帜。杜明果然是叛了朝廷。密州城外近百辆驼车被拦了下来,进退两难。林立上前挑开驼车盖着的麻布,里面是一袋袋的粮食。果然被筱将军猜中了,钱氏在往外运粮食。“都给本将军绑了,敢反抗者,杀!”
林立单人独骑来到了城门下百步处。仰头看着城头的将领,高声道:“定胜军林立,奉旨办案,城头是哪位将军?”
“林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杜明站在城头箭垛前朗声说道。“杜将军为何会出现在密州?没有兵部调令擅离驻地,杜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咱们都心里有数,就别再绕圈子了。”
杜明笑道。“为了钱氏背叛朝廷,杜明,你可知后果?”
“人为钱死鸟为食亡,煌煌大道耳。”
杜明爽朗的笑声传来。“有钱也得有命花。”
“这就不需要林将军操心了。”
杜明笑道,“不怕告诉你,密州城已经被本将军控制了,就你这骑兵,不够看啊。”
“钱氏勾结蛮国,铁证如山。杜将军要助纣为虐吗?这可是杀九族的重罪。”
“蛮国如何,黎国也罢,与洛朝有何区别,不过是换了个主子卖命罢了。”
杜明丝毫不以为意。更何况,他的族人早已去了青州港。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哪里还用在意什么诛九族的大罪。林立深深看了眼杜明,调转马头。“封锁密州六城门,敢让一人逃出,拿头来见本将。”
“诺!”
杜明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任务很简单,赶在朝廷军队来之前尽可能都将粮食运走。然后有人来接应他。只是朝廷来人比预计中快了上十日。他没想到领头的竟然是林立。而林立居然抛弃一切辎重,直接拉了骑兵团赶来。“将军,咱们出城会会他?”
杜明身旁一位咬着草根的彪形大汉大咧咧的问道。“就凭你们那两千马匪?”
杜明藐视的看了眼这山匪头子刘达。“嘿,马匪怎么了,还不是让你们这些所谓的朝廷大军毫无办法?”
杜明眼睑微垂,压住心中怒火。这刘达活跃在山东道,杜明也曾出兵剿匪,但每次都是扑空了。直到钱枫将他俩喊在一起后这才发现,所谓山匪,不过是钱氏畜养的私兵罢了。“杜将军别忘了,城中还有上百万石粮食与金银未运出,若是坏了家主大事,杜将军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想出战便出战。”
杜明深吸口气说道。“那就请杜将军给个两千步兵如何?”
刘达随口吐掉口中草根,笑眯眯的说道。“给你又如何?”
杜明心底冷笑。林立的骑兵已经将各个城门处的驼车控制了下来。截下粮食数千石。这倒解决了骑兵队口粮问题。就在这时,密州城的东门缓缓开启。两千长枪步卒鱼贯而出。紧接着是两千骑兵,各种口哨与呼喝声此起彼伏。马匪的做派。林立在心底冷笑。“将军...属下这就去将各城门处的骑兵召集回来。”
“保持一千骑兵周旋各处城门,莫让他们趁乱逃了。另外左右两翼各五百骑兵,随时听命行事。”
“可是中军只剩一千了...”“对付这些马匪,一千足矣。”
林立跨上马,将马鞍上挂着的弩弓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