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近来身体可好啊！”

金色的灯光将整间宫室照映的金碧辉煌，王与一位神貌健砾的老者相对而坐。这名老者虽然两鬓银白，但气色却出奇的红润。他个头不高，却难掩暗藏其中的活力。胖胖的身子端坐在那里，好似一座神庙的佛像，桌子上的山珍海味虽然令人眼花缭乱，却似乎并没有受到赴宴者的青睐，反而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诉说着对宿命的不甘。老者将目光投在了王的身上，眼上的笑容将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王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托陛下的福，臣这把老骨头还算结实。”

直到其他无关人等都退了出去，老者才以毕恭毕敬的口吻答道，脸上的肥肉也随着他那笑容与声音不停地抖动。“人啊，到老了的时候能有一副结实的身子骨儿就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

“陛下所言甚是，但不知陛下.......今日叫臣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叫你来陪朕喝喝酒聊聊天了吗？你这管家当的......现在不会连朕都请不动你了吧。”

王一边斟酒，一边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陛下，您这话真是折煞老臣了，这个世界上地一切都是陛下的，只是臣想尽心为陛下尽些薄力，至于“管家”什么的，都不过是一些别有用心地人有意言之，臣岂敢......”老者急忙站了起来。“坐！坐！坐！你说你紧张什么，朕又没怪你，开个玩笑罢了。”

王毫不在意地向下摆了摆手，连连安慰道。“老爷子，朕当然知道你的忠心，你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都献给了国家，献给了朕！朕也未曾忘记。长隆不仅是朕的爱将，更是朕的兄弟。当初若不是他用性命换来的那一天的时间，若不是他替朕扛下那一刀，朕......”王轻轻端起酒杯，眼眶显得有些湿润，声音或许是因为感伤和自责而变得有些微微颤抖。“陛下！”

老者“扑通”一下跪倒在王的面前。“朕知道，儿子不在了，他留下的一双儿女成为了你唯一的依靠。可如今他们也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梦想。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也自然会感到力有不逮，但我们还是得为他们铺好路不是？你我都年轻过，况且你比我年长，当然也知道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的道理，可那个时候咱们吃过的苦，决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们再尝一遍啊！年轻人的冲动朕可以理解，他们想做事，朕也相信他们能成事，毕竟都是栋梁之才，但也得教导他们把握住分寸才行，沉稳一点总没坏处你说对吧？况且有些事情，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不是吗？”

“陛下说的极是，年轻人是帝国的未来，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有能力挑起这个国家......”“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这一辈子，为了帝国尽心竭力，都一把年纪了，不要勉强自己，朕也知道，你现在日理万机，朕深感欣慰， 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让你继续为国操劳也有些于心不忍，如果哪天想颐养天年了，就直接跟朕说一声，朕绝不会亏待你。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想必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臣为了陛下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谢陛下体量！那么臣先行告退了。”

王将端起的酒杯放下，朝着跪在地上的老者挥了挥手。在王的目送下，老者起身退了出去。王踱步到窗前，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果然还是不肯放手吗？哼！老狐狸，鼻子还挺灵。”

将军从幕后的屏障中来到了王的身边。“你的生意怎么样了，还能维持多久。”

王开口问道。“还尚有余力，现在北方的共和国和联邦打的不可开交，都想打疼对方，就想办法让他们继续打下去就好了，一旦他们的战争结束了，那么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现在的帝国，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

“在这段时间里，你想怎么做。”

“那要看陛下想干什么？”

“哦？那你说说朕想干什么？”

“当然是让帝国重振起来，不幸的是......这条路可不是坦途，有些碍事的石头必须搬走，不管它的块头有多大。”

“哪怕冒着会把自己砸死的风险也要搬走吗？”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这么做。”

“若朕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你的话，朕，绝对会立刻杀了你。”

“若王不是你的话，臣，也绝对不会说半个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无妨！别把动静闹得太大。”

将军与王并肩观望着外面的世界，看着远处飘忽不定的点点灯火。便使他们二人再一次回想起当年金戈铁马的岁月。曾有许多人随他们一同追逐理想，可到头来站在这里的，却只有他们二人。“有没有兴趣喝几杯？”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陛下.......”而另一边，自然也没有这般平静。“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老者回到家中，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头上的青筋暴突着，五官也因为惊恐而扭曲到了一起。他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不是发出无奈地叹息。“爷爷！”

“我李七没有你这个的不肖子孙！”

“我哪里又做错了，好像我欠了全世界的债一样。”

跪在地上的少年不服气地嘟囔着，这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与将军发生过不愉快的李公子，这位被人称为李公子的名字叫做李子涛。而这位老者，也正是那个被称为控制帝国经济命脉的管家——李七爷。“你啊你，你知不知道你把天捅了个大窟窿，小祖宗！”

“我又做错了什么？嘁，吓唬谁啊。”

李子涛显得不屑一顾。“你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平时我就告诉你，正因为你家世显赫，所以一定要夹起尾巴做人，让这个世界忘掉你才好，可是你呢？一直都在四处沾花惹草，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人家不过比你大了三岁而已，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医生了，可你呢？整天吊儿郎当的像什么话？你以为是你权倾朝野了吗？你以为那些人是怕你吗？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这一次你连黑衣服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你是嫌咱们家的人命长吗？”

李七口中的“黑衣服的人”正是将军手下这支部队的代称词之一，每个身处帝国朝堂上的人都清楚，在帝国的权力场上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谁在平时看到了身着戎装的他们，就意味着这只庞大的野兽将会有所动作，而他们的所有作为，都意味着已经得到其最高领袖——王的允许。李七想到这里不免有些背后发凉。“黑衣服怎么了，他们不也就是王手下的一条狗吗？爷爷你现在怎么变得胆子那么小，好歹你也是给王和这个国家立过大功的人，帝国的经济命脉又在你手里，没有钱，王就是个空壳，所以连王都要敬你三分，还会怕一条狗......”“住口！混账东西！”

李七赶紧打断了李子涛的话，猛地举起手中的拐杖，但少许犹豫之后，还是把它放了下来，缓缓地坐在李子涛的面前。“如今李家的地位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你以为这些都是谁给你的？是陛下！我们现在掌控着帝国的经济，甚至有人说我是帝国的管家，你以为这是好事？你知不知道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恨不得把咱们爷几个挫骨扬灰，你难道真的以为王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今天跟我说了你前几天干的好事，我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在酒桌上暗示我交出权力颐养天年。哼！说的好听，颐养天年......你知不知道我把权力交出去的那一刹那，就是咱们全家人头落地的时候，就因为我在这个位置，他没有口实就不敢有所动作，因为军队需要钱，他手下的禁卫军也需要钱，一旦动了我，帝国的军队就会分崩离析，再加上北面的联邦和共和国，还有西面的部落也都对帝国虎视眈眈，所以只要我在这里，就是安全的，不过那个男人一旦动了念头，就非常麻烦......”“他手下的人做了多少脏活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李子涛仍然不以为意。“幼稚！愚蠢！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的，要是就那么放在那里，四两都不到，可一旦过了称，一千斤都挡不住，你懂个屁！”

凌枫一个人站在堤岸上望着辽阔的海面，悠扬的“医生也是需要休息的嘛！”

海风将水面揭起一层有一层的波纹，远处的天空中不时有几只海鸟掠过，不久以后便在人们的注视下消失于海天一线处。而穿过凌枫身后的广场，便是他定期需要前来复查的医院，尽管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时日，但凌枫和他的小队仍被要求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定期来到这里复查，而这家集治疗与疗养于一体的医院的绝大部分主顾，都是帝国权力与财富领域的上层人物，凌枫之所以有机会来到这里，也多亏了将军的关照。正是这样一种身份的落差，有时会让凌枫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自卑感，往往这个时候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莫名的渴望。“原来你在这里啊！我也常常像你一样站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凌枫身旁传来，将他拉回到现实世界，一罐可乐映入他的眼帘。“李医生？”

“我的名字叫李诗雅，不叫李医生。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患者，何必这么拘谨。快点喝吧！可乐，还是在凉的时候口感最好。”

“今天不出诊吗？”

“真是幸福啊......再看看我们，唯一休息的机会就是永远地躺在军旗上，我们用性命与热忱为这个国家筑起一道屏障，却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倒下，或许正是这一刻，也或许就是下一秒......”“所以我才选择来到这里，我爸爸他也是军人，他为了自己的忠诚与信仰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当年我从学校毕业的时候，明明有很多条件更好的医院任我挑选，可我还是选择里这里。尽管弟弟并不能理解，但是爷爷还是支持我的，因为他一定明白我内心的初衷......”“也许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凌枫打断了李诗雅的话，好像并不想与人多说什么，然后转身向他来时的方向走去。“因为我就是那种只要是认准了的事，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性格！”

李诗雅朝着凌枫远去的背影喊道。凌枫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那种笑容似乎蕴含着喜悦，似乎又夹杂着欣慰，还蕴含着一丝赞许。他站在原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后便继续向前走着，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巧了，我也是！”

凌枫在心里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