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奇以全性这一派的理论,质疑道尊,用来博人眼球。 下面的人很快就有了问题。 “那依左千户之言,道尊之言不可信,又有谁人说的话,可被信?皇帝?”
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你既然能质疑道尊,那么为何不能质疑皇帝。 左道奇面容不变,侃侃而谈,“我说的质疑,并非全盘质疑,道尊所说的全性妖人,我也认,但只是对人,而非对杨朱前辈的思想。”
“看待问题,我们需要做到以最公正、客观的角度一分为二的看问题。”
“少时我未入宫时,曾在集市上见过一头大象,有四个盲人去看象,但因双目失明,只能用摸的方式,于是便分别得出结论,大象如扇子、如柱、如墙…” “所以,自那以后,我便认为,看待一件事情,需观其全貌,才能真正得道。”
“修行一途也是如此,得了绝世功法,我需仔细辨别,需认清每一个字,每一道法决,又思考创始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如何思考。”
“故而,我今日述道,非质疑之道,而是全视、全知、全思、全量、全得之道,我称其为五全之道!”
“既观其全貌,知其全因,思其全性,量其全利,得其全道,于是我又称其为五观之道!”
一言既出,低下略显沸腾的话语,瞬间安静下来。 五全之道… 他们看向左道奇的目光,带着些许骇然,怎会有此等人物,小小年纪,便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修行之道。 若在诸子百家时期,此人已可自成一派,著书立说! 姬灵舒看向左道奇的目光泛着异彩,这‘叔父’有如此见地,怎的从未听她说过,真是可恶。 澹台静已经一脸痴迷,却是不知为何,有想起那日在皇家浴池中的时候,想到那诡异的机关。 她心中微微闪过一丝火热,看向左道奇的目光,带着惊艳。 尚书府中两个看‘猴戏’的大佬,也是一脸惊诧。 原本都以为左道奇这述道,是哗众取宠,博人眼球,没想到最后还真是说出了一番惊人言论。 “有趣,太有趣了。”
“辰司主是觉得此子说的不好?”
辰观世哈哈大笑,“张兄倒是真的找了颗好苗子,可惜没收为弟子,现在人家这一套已经成熟,再想收弟子,可就晚了!”
张维正闻言,也是笑了起来,“确实是有些出人预料,不过收为弟子,还是算了,我的道,不适合他。”
辰观世笑而不语。 人群寂静许久,紫礼越过人群,站在前面,双手抱拳,开口说道,“左兄所言,振聋发聩,当真可称一家宗师。”
他话音落下,马上便有人附和,“就是,照我说,左千户该是个五全家。”
“第一个五全家,左千户之名,定然能够名垂千古。”
许应缓缓起身,说道,“我一直以来,以为左千户不入儒家,是左千户的损失,却是没想到,左千户竟有大志向,当真汗颜。”
左道奇面上微微露出尴尬,自己似乎吹得有些过了… 他连忙说道,“诸位谬赞了,左某不过拾人牙慧,从别人的思想中总结出来罢了。”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能够看得更远。”
....... 姜离烟看着左道奇,并未露面,只是心神恍惚。 那老妪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圣女,你当真要去越地?”
姜离烟想起上次左道奇说的话,点点头,“去看一看吧,看看那位九皇子,看看这大晋是否气运已尽…” 老妪又是犹豫许久,“宗主之前说过,大晋能否存在,并不在于皇帝,而是在于那位首辅…” 元吉帝废除奴隶制,其代价之大,从历朝历代的改变制度上,难度都可见一斑。 而元吉帝做到了,世人将功劳归功于元吉帝,却不知,若无张维正,奴隶制的废除,根本不可能实现。 姜离烟眼底露出一丝迷惘,临朝亡时,并非无能臣,但依旧就那般覆灭了。 所以她心中并不认为,张维正会对一个朝代的维护,有多么重要。 她心中迷惘,未回答老妪的话。 老妪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 一座破旧的寺庙中,普慈盘膝而坐,面容沉肃。 本以为第一日的水陆法会,会是佛门再度入主中原的信号,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小太监完全破坏。 他心中有些不甘,许久,化为一声叹息。 “缘也,命也。”
“所幸老衲寻到未来,也算一件幸事。”
他再度回头,看向那运河河畔的方向,久久无言。 “张维正…” 那金刚脸带悲戚,欲言又止。 善空的死,自普慈禅师归来后,便再未提起,他心中不甘。 ....... 第一日的水陆法会很快便结束了,左道奇回头看向姬灵舒。 “你怎么样,看你已经自心障中走出,修为有何变化?”
姬灵舒笑了笑,她愈发出落了,笑起来微微有些眯眼,双眼似月牙一般,格外迷人。 “反正你已经打不过我了。”
左道奇轻笑一声,“那可不一定,而且,你答应我的事情…” 姬灵舒面色微微一红,白了他一眼,去身后拉住澹台静的手,“静姐姐,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宫吗?”
澹台静小心的看了左道奇一眼,摆摆手说道,“不,不了,我爹爹刚才说法会结束,让我回家吃饭。”
左道奇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憨憨,回家吃饭都来了。 他带着两女,走下法台,继而向昌邑的马车走去。 让他意外的是,马车中只有贵妃一人。 贵妃见了姬灵舒,自然是一阵开心,姬灵舒不在这几日,她心中还有些不踏实。 “姐姐,太后和昌邑呢?”
贵妃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马车,说道,“不知道,太后说不想看了,就带着昌邑走了。”
左道奇面容一滞,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刚刚自己在天上,是不是拉了姬灵舒的手? 完了,太后这女人还真是难伺候。 刚刚回到雏凤宫,便看到王秉已经在等待了。 他面带微笑,眼中平静,再不见昔日之傲慢。 “左千户回来了,身体可曾无恙?若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尽管开口,咱家去给你拿些大药。”
左道奇微微一笑,“多谢王总管关心,一切无碍。”
“那便好。”
王秉笑的热情。 贵妃在一旁说道,“道奇,你与王公公进来说吧。”
左道奇连忙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王总管请。”
王秉亲切的拉着左道奇的手,走进雏凤宫。 贵妃看王秉有话要说,便拉着姬灵舒向后面走去,原地留下左道奇与王秉。 王秉这才开口说道,“咱家是代替圣人来等待左千户,左千户今日有大功,圣人让我慰问一番,请你去含元殿一趟。”
左道奇连忙说道,“有劳圣人挂念,卑职无事。”
王秉笑眯眯的说道,“好,那便请左千户随咱家,去含元殿一趟吧。”
他带着左道奇,向外走去。 左道奇甚至都未来得及与贵妃母女告别,便被他拉走。 在路上,王秉似有意无意的提醒到,“前阵子因太子薨逝,陛下茶不思饭不想枯坐三日,左千户与普慈和尚论道,是圣人第一次找我。”
左道奇不说话,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王秉看了看左右,挥挥手,让几个小太监远离两人,才低声说道。 “陛下自太子死后,便悲伤过度,咱家亲眼看到其咳血……” “你我都是阉人,需勠力同心……” 左道奇一愣。 王秉说完这句话,脸上便没了表情,率先向前赶去。 左道奇心道,这老太监,察言观色有一手的,王秉的意思他能明白,皇帝咳血,可不是个好兆头,尤其是在这超凡世界。 说明皇帝命不久矣,王秉感觉到危机,便想要找自己联盟,好为将来下一任皇帝上位,巩固权势。 两人面无表情的走在前方。 再度走进含元殿,元吉帝依旧如往昔那般,靠在象征九五的龙椅上,见到左道奇,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左卿来了,王秉,取个椅子来,左卿,坐到朕身边。”
王秉迅速去一旁搬了一把椅子。 左道奇拱拱手,走向那台阶,缓缓坐下,但不坐实,只是坐了半个屁股。 元吉帝朝王秉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继而才对左道奇说道。 “左卿比朕想象中,还要聪明。”
“陛下谬赞…” 元吉帝挥挥手,止住左道奇的话,“左卿无需谦虚,你能与佛门二品大僧论道,又能阐述自己的道,已经超越很多人了。”
他说完这句话,缓缓从龙椅上起身,开口问道。 “左卿觉得,朕的几个儿子中,谁能接替朕的位置?”
左道奇也连忙起身,恭敬抱拳回道,“陛下万寿无疆,怎会有这般念头,几个皇子都好,但总是不及陛下的,这皇位,还是陛下坐的最好。”
元吉帝没有理他,只是看向西北方向,“彻儿死了,朕心难安,立那普慈为国师,左卿会不会恨朕?”
“自然不会,内臣的这条命都是陛下的,又怎会对陛下产生二心,内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普慈禅师道行高深,又有斩杀石云在之功,自然可以当国师,想来也能为天下人谋福。”
左道奇连忙说道。 这皇帝到底想要说什么,怎么一直都像是在试探自己? 元吉帝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左道奇,“左卿的忠心,朕自然知晓,好了,朕累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左卿日后,还需勤勉一些,早日成就神丹、登楼,乃至阴神…” 左道奇恭敬一拜,“陛下放心,内臣日后一定勤勉修行,修为早日提升,为我大晋,为皇家,做更多的事情。”
“下去吧。”
左道奇向后缓缓退去。 又听元吉帝说道,“这几日可有跟小九写信?”
“内臣对九皇子感恩戴德,每过佳节便会给九皇子写信,若陛下觉得内臣泄露了…” “无事,你是个有心的人,朕很欣慰,给小九多写信,也是好事,他太孤单了。”
元吉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身形也在这一刻,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呼唤儿女。 左道奇心中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皇帝可怜。 ......... 第二天,左道奇接到一封迷信,便去了趟御史阁,找到了那位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郎。 “刘大人,左某所来,有一事要说。”
那起居郎一愣,“左千户客气了,不知左千户前来,所为何事?”
左道奇微微沉吟,继而开口说道,“那日我去城外与普慈论道,乃陛下授命,还需起居郎照实写下。”
那起居郎眉头一皱,直视左道奇,“左千户所言当真?史笔如刀,不可造假!”
左道奇对于这些言官,一向没什么好感,若非张维正的那封信,他这辈子都不会来这御史阁。 “自然当真,难不成左某还会骗人不成?”
刘姓起居郎顿了顿,“好,我与几位大人商量一番,将此事如实记录。”
左道奇拱拱手,“多谢刘大人。”
走出御史阁,左道奇看向西北,思索着皇帝那天看的是什么,是太子的亡命之地?还是想要吞并西方土地,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他今日来御史阁,是张维正派人给了他一封迷信,说让他去御史阁,将此事记录一下。 张维正的想法,想必是想要史书对元吉帝的评价更高一些,左道奇心中沉吟,这位张相,与皇帝又是什么关系呢? ......... 时间过得很快,自那日左道奇上台述道后,第二日便是玄妙真人接替了,虽然时有人呼唤左道奇继续,但左道奇怎么可能再继续。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用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打开知名度,说不定会有一帮子‘志同道合’的好兄弟来投奔。 对他而言,达到胎息境后,已经不再怕假太监的身份暴露。 以他的法脉与神通,神丹以下无敌,绝非虚言,哪怕是神丹境,也能微微斡旋,只要他肯舍弃一切,大不了提桶跑路,皇帝还真不一定抓得到他。 代价就是再也不见贵妃、姬灵舒以及太后。 这点是左道奇无法接受的。 这几日过得倒是一切顺利,因为皇帝的命令,宗人府那边的胎息丹对他不限数量,他心火已经积累超过三分之一,再有一个多月,便可再生一气,这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但代价也是颇大,宗人府耗费巨大,虽有皇帝的命令,但宗人府那边依旧有人对他不满。 左道奇倒是不在意。 此刻的他,正在头疼一件事情。 他已经五天没有见到太后了,自那日与普慈论道后,就在没有见过太后,他每日都去玉晨殿,但太后一直不肯见她。 他也不好强闯进去。 太后这小性子使的,让他颇为头疼。 幸好外面有人禀报,说紫家紫礼,想要进宫向太后请安,左道奇连忙去宫外迎接。 不让他进,他当个迎客的,总能进去了吧? 只要能进去,不被人发现,太后又怎么样,还不是想让她圆就圆,想让她扁就扁? ......... 元吉帝枯坐在含元殿中,算算日子,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看过雅戏了。 王秉低声禀报,“圣人,御史阁那边传来消息,刘钰改了元吉十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您的起居。”
元吉帝微微睁眼,双眼中有些许血丝,“为何?”
“左千户说,那日去城外与普慈论道,是您教给他的,也是您让他去的。”
元吉帝微微一愣,随后收起脸上表情,没有说话。 王秉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他缓缓说道。 “普慈来京城几日了?”
王秉诧异元吉帝的话题怎么变成这个,但依旧老实回答道,“七日了。”
“传朕令,后日早朝时,宣普慈入含元殿,你去准备一下,册封国师的东西。”
王秉心头一震,皇帝真的要封普慈为国师了… “对了,你再准备一套…” 元吉帝话说道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算了,就这样吧。”
“小九,左道奇是你的亲信,到时候,便由你来册封他吧…” “朕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