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主?”
小八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似不明白左道奇此刻的表情。 左道奇平息内心,将愤怒压下,看向小八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为府主做事,乃是小的福分。”
此刻或许是小吉子在掌控身体吧。 左道奇心中闪过一道叹息。 “你以后便不要再去太湖坊市了,跟着我吧。”
“这…” 果不其然,小八子的脸上浮现难色。 他如今被左崇控制,留在左道奇身边,不是好事。 左道奇轻声说道,“你什么都不必想,如今我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你过来正好做些别的事情。”
将小吉子尚未消散的神魂并入小八子身体中,左道奇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但那左崇,不可能这么好心,将小吉子复活。 严格来说,这种双生之魂的情况,姜离烟与烟儿或许也算的上,只是烟儿太过弱小,又是被他与姜离烟后天培养,经历诸多机缘,而且,她与姜离烟之间,有明显的从属关系。 他向前走去,心神却是沉浸入普慈留下的那方佛土,以神念勾连其中道藏。 他想要知道,小吉子这种情况,是否能够单独复活。 双生之魂… 有人生而两魂,一魂主生、一魂主死,也有人后天两魂,夺舍不成反被制,共享一体,还有就是亲人丧去,在头七之日,以全部神魂之力观想其人,将呼唤亲人魂魄入主己身… 左道奇默默感知,普慈不愧是阳神大僧,留下的典籍浩如烟海,给了他许多思路。 但似乎…没有与小八子两人目前状态所符合的。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小八子再离开去送死,哪怕将其困在锁妖塔中,也在所不惜。 昔日未能保下小吉子的命,如今小八子的命,他必须保下。 ----------------- 皇陵帝尸失踪,乃是震惊朝堂的大事,最近这段时间,整座大晋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像是一个个零件一般,飞速转动。 京都城中在上层有所耳目的,人人自危。 昔日人人以入皇陵祭拜为荣,如今却是整座城的所有人,只要进过皇陵的,都是盗取帝尸的潜在者。 这未免显得有些好笑。 王公大臣们人人为了自己的地位,拼命的证明自己在皇陵中什么事都没干。 天牢中的房间进进出出,今日你进,明日他进,今日你出,明日他斩首。 短短一个月间,不知查出多少腌臜事儿,一时间人头滚滚,不知掉落多少脑袋。 这一切种种,其实与左道奇并没有多少关系。 他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清晰明了,从入宫时开始,所有发生的一切,一件件事情都有清晰的案牍,或许比之左道奇自己知道的都清楚。 紫光坊左府。 左道奇右目燃火,一瞪之间,一朵朵火苗从虚空中诞生,散发着让人惊惧的恐怖力量。 【炎目】道法,他终究是修成了,但时间紧迫,他想要将其炼化的如神通一般瞬发而出,便需纳太阳火种,将其种入眼中,以火种勾连天地真火,瞬息发出,一个月时间,他仅仅从那高不可测的烈日中,‘摘’出一颗种子,种入有眼的过程,也并不算轻松,生生不息神通都被催发的过度,甚至连五道神通也运用的愈发娴熟,金丹上的神通祥云之力也稀薄了许多。 但现在看来,这种代价,终究是值得的。 这门道法,算是如今他神通以下最强的手段,哪怕是之前引以为傲的雷法,也不如这种直接种下种子而诞生的神奇道法。 “你果然继承了那人的法脉,这等层次的道法竟然真的被你改造成功了。”
冥蛇的声音在不可知处悠悠叹息。 左道奇不置可否,对于自己的成就,他并不觉得完全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天帝法脉,唯有他知晓,修行这门道法,自己所受的苦与罪。 “你这小蛇,我家主人自然是举世无双,天下罕见。”
刘欢喜谄媚而尖锐的声音也传出。 “闭嘴!”
“滚!”
近乎是同时的声音,方才还一脸矜傲默不作声的左道奇,此刻眉心跳动。 有些时候,刘欢喜的马屁却是让人感觉很爽,但听得多了,总是让人有种想要揍其的冲动。 这一个多月来,他闭门不出,皇陵之事如一个巨大的旋涡,他本就与之有染,哪怕在两位公主的面子上得以不入天牢。 但低调些,还是应该的。 笃笃笃! 似乎是知道左道奇修行完毕,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八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府主,澹台姑娘求见。”
澹台静? 左道奇恍然,自己好像自从上次放了许应鸽子,就一直没见澹台静了吧? 这憨憨好像是去查案了吧?也不知道这憨憨查出什么东西没有? 他双目微沉,火光消失,右眼之中,被赤金色的光芒铺满,与黑亮清澈的左眼相比,有种奇异难言的神秘与玄奥,却是让人觉得更加迷人。 咯吱~ “可有说什么事?”
“这个倒是没说。”
小八子欲言又止。 他方才看澹台静的脸色,有些不好。 左道奇点点头,径直向外走去。 院子中,小樱正在享受夏小玉的美食,这些日子他就住在府中,小樱也就没往斩妖府送,却没想到,夏小玉倒是与小樱臭味相投,整日带着好吃的来看小樱,几次问起。 其竟然称小樱为知音。 左道奇路过时,状似无意的问道,“夏姑娘,这些日子你见天的往我这边跑,静静呢?”
夏小玉带着几分幽怨,“她忙着查案子,真不知道是什么案子,让她这么着迷。”
左道奇闻言,不禁有些好奇。 他是在正堂见到澹台静的,见到这憨憨时,给他下了一跳,只见这傻子一脸神神秘秘,身形有几分狼狈,衣服已经有些脏了,头顶也顶着几片枯黄树叶。 “左道奇!你来了。”
见到左道奇,她有些开心的叫了一声,随即又鬼鬼祟祟的左顾右盼,似在担心有什么人偷窥一般。 这幅模样,让左道奇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不禁问道。 “你这是去当贼了?”
澹台静脸上浮现一抹急切,低声说道,“有人要害你!”
“害我?!”
左道奇神情微微发怔。 “没错!”
澹台静很是肯定的点点头,继而再度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这些日子,查清了一件事,有人很早之前,就做了局,要陷害你,说你是个假太监,到时候一旦被皇帝知道了,你就要被砍头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陷害,是真的呢? 尽管心中发笑,但左道奇还是不动声色的开口询问道。 “你怎么查出来的?又是谁要害我?”
“心魔老人!”
“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前些日子我去城外青羊观,有一张古怪岩板上被人画满了线条,我触摸后,脑中浮现了几张画面,其中出现了一个太监和一个老头,那老头多半是心魔老人,我找不到。 但那个太监,我悄悄拿了爹爹的玉令,以斩妖府辑阴司司主查案为由,进入了内务府案牍库,找到了那个太监的样子,他竟然是昔日给你那个……的人!”
澹台静说道这里,面上浮现两朵红晕,带着几分娇羞。 左道奇神情微动,难不成,这憨憨真的查到了什么? 他面色不变的说道,“然后呢?”
澹台静像是献宝一样,从怀中取出一本发黄的薄册子,很是古旧,“那老太监失踪了,但我从他之前住的地方,找到了这个!”
左道奇伸手接过,册子上还有些温热,上面带着一种奇异的幽香,是澹台静身上的味道,但这些旖旎的东西在他翻开册子的那一刻,便彻底消失不见。 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关于左崇与他的交易,这太监不出意外,果然是昔日净身房中的人。 左道奇面上浮现一抹诧异,“静静,那老太监长什么模样?”
“就是瘦瘦的,脸很圆,看上去有些慈祥。”
妥了,就是这老东西,昔日在给原主净身时手下留情,又在后来为原主改了名字,将其从左道奇改为左大路。 “怎么办,这人要害你,他故意污蔑你是假太监,到时候…” 澹台静有些急切的声音传来。 打断了左道奇的沉思,他这才回头,上下打量澹台静,伸出一只手去摘澹台静头顶的落叶。 澹台静下意识的闪避,脸上急躁更甚,“你快想个办法啊,你那么聪明。”
左道奇手指微微一滞。 这憨憨…到现在还觉得这是诬陷吗? 他面上多少带着几分不自然。 “你为了拿这个东西,将自己弄成这样吗?”
“那是,内务府很难进的,我进去后就躲在一个大缸子里藏着,足足藏了好几天才拿到的。”
澹台静似在表功。 左道奇心中默然,再度上下打量澹台静,将她看的脸上红晕更甚。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澹台静果然是神探,有些东西,但不多,有两把刷子,但没毛。 不过这更是侧面反映出,澹台静对自己的信任。 若是让左崇知道,他对自己那几乎没有纰漏的算计,被这么一个憨憨破坏掉,不知是何想法。 捋了捋思路,那青羊观,毫无疑问就是他小时候住的那个,不出意外的话,触摸那个石板上线条会浮现画面,是一次性的。 换任何一个人来,想必这条线索,都足以做成铁案。 但可惜,拿到这条线索的,是眼前的憨憨。 “静静,这件事情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有,连小玉我都没告诉。”
澹台静回答的斩钉截铁,语气中那是异常的肯定。 左道奇点点头,捏着发黄薄册,面容沉肃的说道,“那这件事,咱们就谁都不要告诉……” “那怎么行…” “我与心魔老人无冤无仇,他如此煞费苦心的污蔑我,如今有了静静帮助,我一定要反制他一手,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瞬间引起了澹台静的认同,她捏着拳头,用力点头,“嗯!”
左道奇伸手为她摘取头顶落叶,顺势落在上面轻轻抚摸。 “静静真棒,果然是神探。”
澹台静挺了挺胸。 ----------------- 人与人的欢笑并不相通。 有人欢喜,便有人会忧愁。 京都城中有很多高耸的建筑,这些建筑的高度,若非世间存在超凡,或许根本建不出来。 京都第一高楼,当属钦天监观星楼。 九言侯站在这京都第一高楼上,俯视脚下如蚂蚁一般的人来人往。 身为钦天监监正,皇陵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帝尸神秘失踪之事,经过太多人的‘举荐’,最终落在了他的头顶。 很多情况下,钦天监在大晋的地位都有些尴尬,就如大部分在朝中为官的修士一般,在这满是儒士的朝堂之上,大部分人终究都是闲差。 大晋破灭临朝,太祖亲言,朕有此命,乃自夺之,非天也! 有此言,可以想象钦天监的地位。 纵然身为钦天监监正的九言侯,不但享县爵,食邑九千,更是九卿之一的司农。 但他在朝中的地位,依旧很尴尬。 大晋不信命,钦天监又是与苍天沟通的部门,被冷落足以想象。 九言侯怎么也没想到,追查失踪帝尸一事,竟然会落到他这个不得重用的钦天监中。 很多时候,他并不想参与朝中的这些纷争,如大部分入朝为官的修士一般,他修行的功法,终究是要借到大晋气运。 “侯爷,朝中的事情…” 九言侯微微摇头,“你们查就是了,从今日开始,钦天监布连天灵蕴大阵,皇陵之事一日不完,大阵一日不封。”
“这…灵蕴大阵维持一日,需耗费近万灵石…” “按我说的做,陛下予以重任,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有没有态度,又是另一回事儿。”
身穿白袍,显得有几分苍老的监副微微点头。 九言侯的目光,逐渐从脚下众生移向远方,越来越远。 “监副,天元盛会将近,你说那场面到底有多热闹。”
监副摇头,“属下不知,但按照如今朝廷的行事,想来是无比轰动的,就如我幼年时出身的宗门,哪怕只是一郡之内的小宗门,也想着派人掺和一手。”
九言侯面容漠然,轻轻摇头,“儒士们玩弄权术与人心,终究非我等能够猜测。 人活一世,又有几人愿只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这天元盛会的主意,应该是那位首辅出的吧?”
监副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点头,“确实如此,我听闻天元盛会的旨意下来前,张相曾连续七日进宫面圣。”
“呵呵,现在看来,名之一字,儒士丢不得,但我等修士,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许是天元盛会的奖励动人心魄呢?”
监副微微提出不同意见。 “洗魂门…呵呵。”
九言侯的冷笑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