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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南国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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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落叶在秋风中打旋,太阳如金子般耀眼。国庆的时候,楚语邀我去他老家玩,终于可以看看一方水土是如何养育一方人的,我带着试一试的心态也叫了万雨姬,没想到她爽快地答应了。火车缓缓开动,离开喧闹的城市,驶向南方小镇,山峦连绵起伏,火车在其间穿梭,窜出山洞,眼前瞬间一亮,左边废弃的铁路停着多年未动的绿皮车,无叶的不知名的高树托着鸟窝,阳光弥漫,远山若隐若现,好似包在雾里。最醒目的便是太阳,亮得金灿灿,又有点发白,我凝视着她,仿佛慢慢变大,离我越来越近……好久没坐过这种慢车了,火车咔嚓咔嚓前后摇摆,我回忆起十几年前和父母也是坐着这种车回老家过年的,那段记忆慢慢浮现。我看着窗外幻想未来某天,我和万雨姬组建家庭,生了一个女孩,尽得我们遗传——冰雪聪明、可爱动人。我们依旧坐在这样的火车上,给孩子讲述她父母的故事,讲着讲着一个胖嘟嘟的男孩站在走廊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的女儿。我摇摇手说:“小伙子,别看啦,在你没有获得巨大成就之前,我是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你的。”

万雨姬听了这话摸着女儿的头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你笑什么呢?”

坐在对面的万雨姬问我。我回过神,“呵,回忆一些陈年往事。”

过了淮河,窗外便落下雨来,南方的秋雨总是着急,往往一下就是几天绵延不绝,仿佛慢慢地要把剩下的全部下完。到了目的地,我们下车徐徐而行,去楚语家客套地打了声招呼便开着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在城里悠闲地逛起来。南方小城果然别有一番风味,此城依江而建、风景旖旎,人虽不多,但市井小巷道路拥挤、热闹非凡。我们在一条大马路边停下,摇下车窗,楚语指着外边说:“这里呢,就是我们这最有名的景点了——根博园,牛皮我就不吹了,此处占地三百余亩,耗资四点五个亿,各种盆景、奇石、名树,尤以根雕出名……”“打住打住。”

我打断他。楚语递给我两张身份证,“嘿嘿,本地人不要钱。”

我接过身份证一看,“你把你爸妈的身份证给我们干嘛?验票员跟你一样傻还是瞎?”

“没事,他们就装装样子,不看的。”

验票员是一位六十出头的老大爷,身穿白色吊带窟窿破背心,腿套绿色军装大裤衩,脚穿十块钱三双的破拖鞋,活脱脱一个收保护费的。我们把身份证递过去,老大爷竟然认认真真看起来,我瞪楚语一眼,楚语一拍脑袋大喊:“完了,家里煤气忘关了。”

哧溜一阵烟上车跑了。“你叫什么名字?”

老大爷严肃地看着我。“楚歌。”

“来这旅游的?”

“师傅,我们是本地人。”

“要不要带点特产回去?”

“我们真是本地人。”

“我们这茶叶不错,给家里人带点?”

“本地人,本地人。”

“哦,本地人啊,那家住哪里?”

“解放路筒子巷三栋二单元二〇一号。”

队伍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老大爷却悠然自得,他一心想要我们出丑,“不错,记忆力不错。”

老大爷扭头笑眯眯地问万雨姬,“那你呢,叫什么,家住哪里啊?”

“我……我……”万雨姬害怕了,一阵惶恐,哆嗦着说不出话了。我一把捏住她的手,“她是我老婆,不巧她也住在解放路筒子巷三栋二单元二〇一号,让过不过啊,不让走了。”

老大爷哈哈大笑:“安啦,小夫妻很恩爱嘛,下雨天小心石阶路滑啊。”

万雨姬激动地连说谢谢谢谢。我们穿过大门回头看看老大爷,老大爷依旧一脸严肃的表情对后面的人说道:“太假了吧,你一男人拿女人的身份证,比刚刚那对还假。”

我觉得这位大爷绝对不是一位普通的售票员,他在这里有极大的势力,几十年前可能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他做这份工作只是解甲归田闲着没事。根博园名虽为园却依山而建,石阶沿山蔓延而上,一望无尽。我们一路直走,雨水噼里啪啦落在石阶上,溅得鞋子、衣服、头发满身都是,路旁的小贩叫卖着各种纪念品,万雨姬饶有兴致走上前去讨价还价,不管卖价几块还是几百,都是一块两块的还价,最后商贩执拗不过只好作罢,万雨姬满脸得意如获至宝。我们也不识路,迷迷糊糊往前走,跟着人流哪里热闹就往里扎堆,看到一拨一拨外地来的客人就凑上去,反正谁也不认识谁,这个导游说上海来的客人请往这边走,那我俩就是上海人,那个导游说西安的朋友跟紧了,那我俩就是西安人。我还冲一个广东的游客指着面前的根雕大佛学着港台片里的口音说:“有木搞错,好噻嘞啊!”

那哥们装作很熟络的样子冲我点点头。我们边走边聊边看,累了就原地驻足观赏风景,远处有一对情侣拿着一个饭盒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食,让人作呕的情意绵绵。我在万雨姬面前晃晃手:“看什么呢?”

“羡慕。”

万雨姬噘着嘴,“人家情侣多恩爱。”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情侣?”

“这还看不出来嘛。”

我笑,指着他们道:“实话跟你说吧,其实他们是间谍,是敌对势力潜伏在我国的间谍。组织已经观察他们很久了,随着国庆的到来,他们的间谍活动已经转移到了旅游业,上级要求我……这位同志,你别笑,我是信任你才跟你说的,现在的形势很严峻,国民经济受到严重威胁,我需要你的配合,请你严肃点。”

万雨姬笑岔了气,强装镇定挥手敬礼道:“好,好,感谢组织信任我,给我这个老百姓一个圆英雄梦的机会,我保证完成任务。”

“快把手放下,别被瞧见咯。”

我拉着万雨姬,“来,任务开始了,尽力配合我,看我眼色行事。”

我们走上前去,“你们好,请问二位可以帮我们拍几张相吗?”

这对情侣正在你侬我侬,男孩热情地接过相机。我和万雨姬靠在栏杆上,不是要秀恩爱吗?我不会似的,我搂着她抱着她摆了各种造型,我轻声低语道:“你看,咱也挺恩爱的吧。”

男孩把相机还给我,照片里万雨姬欲拒还迎、羞羞答答,我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把相机放回包里,说:“指纹采集完成。”

那男孩也毫不客气:“也帮我们拍几张吧。”

我拍了几张还给他,还应了他们的要求拍了几张合照,他们很有礼貌地谢谢。“看来他们开始怀疑我们了,拍照取证,我猜测他们窃取了大量我方工作人员的信息,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悄悄地说,递给万雨姬一颗口香糖,“这是药丸,如果你被抓住了就马上吃下去。”

万雨姬神神秘秘地悄声问:“喔,干什么的药丸?”

“我不能说,说了你就不敢吃了。我怀疑周围还有其他的间谍。”

我指指远处一个男人,“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跟了我们一路了。”

“那怎么办?”

万雨姬看看穿白衬衣正在吃雪糕的胖男人,噗嗤一声突然笑起来,“sorry,这么严肃的时刻,觉得好笑就笑了,不会被发现了吧?”

我拍着她的肩,“很好,你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自然的神情才不会引起怀疑,我上一个搭档就是因为总是板着脸,才暴露了身份被杀害的……”我们一路向上,站在山顶的醉根宝塔上,累得不行,倚着围栏休憩,放眼望去,远山眉黛景致如画,雾蒙蒙的云烟从远处的山坳散发出来,整个县城一览无余。我闭上眼,细细地感受,高处的风是温柔还是凌冽?我对着远处高喊:“你好哇,万雨姬!”

万雨姬也放声大喊:“你好,你从哪里来呀,要到哪里去呀?”

“我从石头里蹦出来,要到你心里去……”周围的游客渐渐稀少,我说:“天快黑了,我们下山吧。”

万雨姬用肚子回答我:“咕嘟咕嘟”。下山的路没有什么景点,一条蜿蜒的路像蛇一样一路而下,脚下的行人、汽车如米豆般大小,一种恐惧传遍全身。“你怎么了?”

万雨姬问我。我蹲着身,四脚着地紧挨着地面靠在栏杆上,额头上的汗水拧巴着往外冒,“不行,我不行了,我……我恐高,这种山路我下不去。”

“刚刚还好好的。”

“这条路太直接太空旷了,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念想嗡嗡的,万一脚底一滑,我就直接下山啦。”

“别怕,姐姐在呢。”

万雨姬一手拽着我的手,一手搂着我的腰,我稍稍镇定不再那么哆嗦了,她笑笑,“哈,没想到这么快我也救你一命。”

万雨姬扶着我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稳扎稳打地往下走,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下山了,在这段漫长时间里,我仿佛把自己的命托福给了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我感到一阵激动、高兴,甚至幸福。桑塔纳里一股烟味,楚语抱怨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哎,你怎么了?脸惨白惨白,跟见了鬼似的。”

我摇下车窗,“没事,快走吧,正饿着呢。”

雨已经停了,整个城镇活跃起来,比白天更加热闹,我们穿梭于大街小巷。小饭馆略显邋遢,桌子椅子也湿漉漉的,但客人络绎不绝,楚语胡乱地点了一些菜,不一会儿摆满一桌。“你们尝尝,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这个叫清明粒。”

楚语指着一碗小面团,面团粒粒分明如弹珠般大小。“好好吃。”

万雨姬已经不能自已了,狼吞虎咽起来。我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奇特,汤汁渗入面团中,却没渗透,整个面团外黏内糯,点到为止、恰到好处。我们又品了各种菜,烤饺外焦里嫩香脆可口,青蛳鲜美多汁劲道十足。万雨姬肚子大得像个无底洞,边吃还不忘夸耀一番:“你这江南小镇真是太好了,山好水好美食好,什么都好。”

楚语拍拍胸脯,“人也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嘛。”

我打趣道:“所以以后出去要好好做人,别给咱老家丢脸,别整天做一些作奸犯科、诱骗少女的事啦。”

楚语白我一眼,又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咱这晚饭加夜宵也差不多了,宾馆我给你们订好了,早点回去洗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吧。”

前台墙上挂着世界各地的时钟,时钟的个数总是和宾馆的规模成正比。楚语在办理手续,魅惑技能全开,时不时和前台小姐开开玩笑。万雨姬捅捅楚语轻声细语地问:“楚语同学,请问,那个,你给我们开了几间房啊?”

“当然是两间房啦,你以为呢,你想开一间?”

万雨姬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怕……我就问问。”

楚语扭头对前台小姐说:“那就开一间,他们兄妹俩开一间也成。”

万雨姬冲着前台小姐喊:“两间两间,钱我自己出。”

楚语很记仇,非呛我一句:“那就两间,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哥哥比较禽兽,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

“谁说我禽兽啦,你才禽兽,你禽兽不如。”

我把万雨姬搂过来,“妹妹啊,我们今个就开一间了,告诉他什么叫做正人君子。”

万雨姬羞羞答答靠在我怀里,面红耳赤,“那就,那就开一间。”

我放开万雨姬,“我们跟你开玩笑呢。咦,你脸怎么红了。”

万雨姬挺难为情的,转过头去说:“没有,没红。”

“红了,不信你摸摸,滚烫滚烫的。”

“我不摸,我先上楼了。”

万雨姬掩着面跑开了,跑到楼道口冲我们大喊,“哪个房间啊?”

我和楚语靠在服务台坏笑。“服务员小姐,请开两间房吧。”

楚语看着我,“还笑个毛啊,愣在那干嘛,身份证啊。”

中央台的晚间新闻已经开始播放,几个地方台的娱乐节目瓜分着即将入睡的人们的收视率,无论主持人段子讲的如何,镜头偶尔一扫,台下观众总能配合着傻笑。我打开窗,一阵晚风灌进来,“家里人怎么样,好点了吗?”

楚语躺在床上说:“不知道,我在的时候还是挺和平的。以前就这样,小时候他们就经常吵架,总是背着我吵,有几次大清早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见的,我妈吵着吵着就哭了,等我起来又跟没事似的,做饭的做饭搞卫生的搞卫生,但很多事情在潜移默化中就变了。有时候我躺在床上会想他们其实是不合适的,性格、习惯或者想法的差异,也许他们几十年前就不该结婚的,但是这么想着想着我就哭了,因为那样就没有我了啊。”

我笑他,“傻瓜,谁结婚的时候会想到几十年后呢?”

“也是。哎,对了,你不去隔壁看看吗?”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又没叫你干坏事,你心里想什么就要表达出来,爱情这玩意要行动,心底说一万遍我爱你没啥屁用,哪怕道一声晚安都好呢。”

我点点头,这家伙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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