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兰沁低低回一声，说完，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一时间，室内安静的刻意.靳言见她落在肩头的发丝在光线中泛着光泽，指腹划过柔软凉滑的触感，直到眼睛有些干涩，他神情淡下来，说:“下去吃饭吧.“，说完，率先走了出去.兰沁站起来，跟着他往楼下走，因为今天在家，他穿着休闲服，看起来很年轻.但她马上意识到，他本来就很年轻啊，也不过才二十五岁，正值恣意潇洒的年岁.可能是潜意识里知道豪门的男孩子从小担负的就多，而且本来靳言就成熟，她才会有那种想法吧.餐桌上，靳父靳母已经落座了，兰沁走过去挨着靳言坐在靳母对面，喊了声:“爸，妈.“.靳父对她弯了弯唇，拿起了筷子，说:“吃饭吧.“餐桌上靳父不时与靳言谈论一下公司的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一是因为食不言，二是因为的确也没什么好讲的.大家都很习惯，习惯得理所当然.电视里那种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谈天论地的吃饭场景她想象不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庆幸，还好她从小就习惯了，要不然她真怕她会发疯.从小她喜欢什么，她父母都会满足她，但她也同样清楚的知道，不该碰的，她一分也碰不得.初中的时候，她喜欢上她班上的一个男孩子.他成绩不好，整天带着一帮小弟打架抽烟，是学校有名的坏学生.他经常跟老师唱反调，起哄，惹得全班哄堂大笑，他笑起来，痞帅痞帅的.别人看见他染着黄头发，带着一群小弟四处晃荡就鄙夷躲避，她看到的却是自由，是潇洒.她像个小偷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痴痴看他，害怕别人看见她眼里要溢出来的羡慕.那天，她从学校里出来，距离校门口还有几十米.周围大部分的女孩子都三三两两结伴成群，她一直一个人，刚分班时也有人主动找她玩，可她给不了她们要的对等的热情和关心，慢慢再没有人会上前，而她乐得清静.兰母从小带她周旋于各种宴会，面上大家都摆着一副笑脸，气氛融洽，相谈甚欢，回过身各自都心怀鬼胎.六年级，兰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她去参加正阳集团小少爷的满月酒宴会，会上上一秒她母亲笑容满面的祝福送礼，还与董事长夫人热络的传授生养孩子的经验，下一秒，转身上了车，她就见她母亲面无表情的说:“一个暴发户，端着个样子，还真以为是我们这个圈子的，呵.“兰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外面霓虹灯光影掠过她冰冷的嗤笑着的脸上，兰沁顿时感觉遍体生寒.她不亲近同学一方面是因为从小看的多了，另一方面是没感觉需要别人陪着，她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远远的，就听到后面他们打闹的声音.她听到一个男生问他晚上干什么，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听见几秒后一群男生意有所指的哄笑.男生步子大，步伐快，一会儿就走到她前面去了.他走姿懒散，像刚刚睡醒的样子，统一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尤其好看，他一头黄发，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黑色的书包背了一边，上面的带子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摆动，轻快极了，她看着，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短短几十米，校门口，她看着他跟那群男生进了街边最大的那所网吧.收回视线，在对面看见了熟悉的车子，她走过去，脑子里都是他的身影，打开车门，看见母亲的那一瞬间，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反应过来胸腔里一颗心七上八下.“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了?“，嘴里是干涩的.兰母看着她，不说话.她看了一眼，受不了，移开了视线，心彻底沉了下去.一路上无言，兰沁指甲用力的扣自己的手心，想靠疼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她很想告诉她母亲，她是真的喜欢他。可兰母从小就告诉她，她长大后要嫁的必须是门当户对的男孩子。望着她母亲冷硬的下颌线，她吸了口气，说：“妈，我喜……”“沁沁，你想好了说。”
兰母眼彻底沉了下来。兰沁嘴动了动，发不出一点声音。酸从胃里往上直泛到喉咙，可她眼睛干干的，哭也哭不出来。到家，刘嫂已经准备好了晚餐。餐桌上只有她们母女，兰父几乎不回来吃晚饭。水晶灯打的光照在黑色大理石餐桌上泛着冷意，对面兰母端庄优雅的细嚼慢咽着，像完成任务一样，看的人食之无味，兰沁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嘴里的米饭。一顿饭总算吃完，兰沁拿了书包上楼回自己房间.浴室，水流开到最大，她任由温水将她包裹.水流兜头而下，对外面的感官变得模糊，水帘隔离了外面的世界，兰沁站在花洒下面冲了十几分钟，抹开镜子上的水雾，她脸被冲的苍白.边用毛巾按压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往外走，兰母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拿着一沓纸张在看.见她出来，兰母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纸张没有很散乱，微微推移开来，地上铺了毛毯，丢在上面几乎没有声响，有声响的是她的心.她盯着地上，一步一步走过去，离得近了，他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一个厂长的儿子，你也看得上?抛开这些不谈，他不学无术，抽烟喝酒打架，整天带着一群混混招摇过市，兰沁，我看你是瞎了眼!“兰沁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蹲下去，拿起那沓资料一张张翻下去，调查得很清楚，他的家庭情况被翻了个遍.照片上，他依旧笑的散漫，眼睛里带了一点坏，痞帅痞帅的.兰母见她还拿着那沓资料不吭声，隐忍的气尽数窜了出来，她走过去，夺过兰沁手里的东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撕成碎片，碎纸片洋洋洒洒铺了几乎半个房间.兰沁身体上刚刚洗完澡的温热在这一瞬间被抽的干净，呼吸有些不畅，发丝上的水珠滴到她手臂上，冰冰凉凉.“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婚姻必须门当户对，其他的，想要什么，妈妈都会满足你.“说完，兰母见她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得直接夺门而出.门被摔得震天响，室内恢复安静，无声的死寂蔓延开来，兰沁抱着腿倒在地上，脸上压着湿漉漉的头发，她在等，等这阵苦涩经由全身，最后消缓.她难受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发泄，而是安静的吞咽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第二天，那个男生没来上课，兰沁放学的时候，遇到跟着他玩的几个男同学，他们经过她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后面一个多月，学校里的话题都是她，走在路上，大家都似有若无的打量她，没人知道那些日子兰沁是怎样熬过来的.幸好青春总是躁动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不再议论她，不再打量她，学校里总是不缺新鲜事，少男少女的心思像初春的天气，变幻莫测，生活总是抛出潘多拉的盒子，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而青春赋予了他们特权，他们没有大人的惶恐不安，有的都是恣意，激昂，生气.兰沁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子，也再没有遇到相遇时能让她忘记呼吸的人.吃过东西后，温箬紧着上色，完全上好已经近三点了.把东西仔细收好，她拿了相机沿着那片白桦林深入.林子里不似早上那般寒湿，只是依旧清幽深沉.现在这个季节，动物出没较少，温箬走了很久才看见两只小松鼠.她们看见她，飞快的爬上了树，尾巴灵活的摆着，贼头贼脑的，叫人欢喜.她举起相机想拍下来，刚端住镜头，还没对焦好，两个小家伙已经沿着树枝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有些惋惜，不过也没太纠结，继续往里面走.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和阿奇的脚步声.这里的泥土没有腥味，是完完全全沉淀下来的融合甘露，阳光和花草树木的清香.温箬拍了些林子和湖泊的照片，抬起头看见西沉的血一般的落日，才发觉已经很久了.温箬回去的时候云隽已经在家了，她把东西放回画室，在三楼的放映室找到了他.窗帘被完全拉上，幕布暗淡的光勉强使人看得清屋内的大致模样，云隽窝在沙发里，看不清模样.她轻声走进去，俯下身，看清了他闭着眼浅浅睡着，她去看屏幕，很无聊的一部外国爱情片，难怪他要睡着.他身上没盖任何东西，在这个季节这样睡是扛不住的.她有些纠结的想，是叫醒他下去吃饭，还是拿了毯子盖上让他继续睡.见他睡得还算安稳，温箬打算去卧室拿毯子让他继续睡.转过身，离门边还有两三步的距离，身后传来布料与沙发摩擦的声音，她转过身，云隽半眯着眼对上她的视线.“回来了，荒园是有多好玩儿，让你这样晚才回来.“他刚睡醒，声音里带了哑，比平时要轻.“想拍几张照片，没想到时间过得那样快.“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云隽拉过她的手，她手上还残存着属于林子里的幽凉，很舒服.温箬伸手捋顺他睡得有些乱的发，说:“下去吃饭吧，我饿了，在林子里走了好久.““也就画画你才会愿意那样折腾.“他边说边穿鞋，关了电影，带着她下楼.温箬真是饿了，破天荒的加了半碗饭.云隽见她吃的欢喜，食欲也跟着好了.温箬吃完饭上楼放水洗澡，泡在浴缸里半分都不想动，想着泡一会儿起来，慢慢的闭着眼就那样睡过去了.云隽在房内用电脑看着资料，时针指向九点的时候他就发觉不对劲.浴室好半天没一点儿动静.“阿箬?“无人应他.他放下电脑，往浴室走去.推开门，温热的水汽流涌过来，温箬歪着头靠在浴缸上睡的无知无觉.云隽见她这副模样，笑着摇头，走过去，把人从半温的水里捞出来，用浴巾裹上抱着往外走.吹风机响起的时候，温箬动了动，睁开眼半眯着看了看他，然后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云隽把她头发吹了七八分干，拿了桌上的精油抹了发尾，又吹了一会儿，把人装进被子.他洗完澡不到十点，把窗帘拉上，关了灯，搂着睡得很沉的她闭眼入眠.温箬闭着眼睛，在床上左右打着滚，又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才缓缓睁开眼睛，昨晚她睡的踏踏实实，那感觉太好，以至于醒来整个人都是愉快的，思绪很清明，身体感觉充满了能量，人生，能吃的香，睡的香，就是极大的幸福，她现在是深有体会。要不是良妈说，她都没发觉自己是哼着歌儿下来的。外面太阳难得的热烈，温箬第一次觉得烈日也没那么让人生厌。吃了早餐，温箬想起来昨天跟兰沁约好了今天下午要去逛街的事，然后就想到了贺礼的事情。该准备的云隽自然会准备，只不过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她想了想，打算找兰沁要一张全家福照片，她画幅画送给老人家。手机上兰沁已经把照片发过来了，是很标准的全家福，两位老人坐在前面，兰沁与靳言站在后面。靳父虽然六十了，但人看着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沉而静，不愧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半辈子的人物。靳母体态优雅，端庄大气，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