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赵璟看向带有醉意的众人，点头示意百里润鹤可以开始了。“各位！”

众人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百里润鹤举着酒杯大声说道：“今日我们大家聚在一堂，实属不易，此次雪灾，大殿下见城中井然有序，想必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如今雪停了，百姓又能重新开始生活，这是大功一件，大殿下很是高兴，吩咐在下记下各位的功劳。”

此话音一落，堂内的各人都面带喜色，窃窃私语。“这几日殿下就要去府州四处巡视，其他大人可以到我这儿来登记自己政绩，等巡城结束，论功行赏！”

“谢殿下！”

众人齐呼。顿时人声鼎沸，不住地有人朝赵璟行礼，向百里润鹤敬酒。一千户靠近胡德旺，小声说：“大殿下这是收买人心了。”

胡德旺看向应酬的百里润鹤冷笑一声：“让他们再蹦跶一阵子。”

新年总是热闹的，喜庆的，欢快的。爆竹喧天，梅枝堆雪，烟花映天，如霞照锦。百媚伏案独坐，屋内的炭火不时迸出火星发出哔剥的响，驿站里的人大多回家过了年，只剩下他们几个养伤的人，吃过饭后就各回各屋歇息了。百媚想起了以前和千娇一起过年的情形，初到瑞双居的时候正是年关，百媚紧紧贴在千娇的身后，湿漉漉的大眼眨巴眨巴，看着什么都是新鲜的。夜里，满城灯火辉煌，院里也是灯火通明，照在围墙边的花圃，一片鲜艳灿烂之色。白玉将手中的烟花分了一部分给百媚，锦绣和锦玉已经点着焰火在院子中转圈，千娇看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便拉过她的手，在黑幕中画圈。怯生地百媚很快就和他们玩熟了，拿着焰火在院子中跑来跑去，火点不小心掉在墙角堆着的落叶上，白玉看着很快蔓延的火势，苦笑不已，锦绣和锦玉尖叫着跑去叫人灭火。最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黑乎乎的，发髻上都是灰尘，衣角也或多或少地缺了一块。百媚噗呲一声的笑了出来，又想起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这守岁，不知道千娇他们在做什么，瘪着嘴，躺到床上，眼睛茫然地看着床帐，掀起被子盖过脑袋，蒙在里面，鼓鼓囊囊的小包子似的。初一一大早，赵璟等人便从永州起驾去往商州，历经四府六州，争取在元宵节前回永州，在龙抬头时回京。送走赵璟后，百里润鹤和林淮序抬脚往回走，就听见有人叫住他们。“大人，小将军留步！”

一官员快步至他们面前，行了个常礼，笑道：“下官永州府天和通判黄文通，大人和小将军难得在我们永州过年，下官家中略备薄酒，叫了几位知交好友，还请二位大人赏光一叙。”

百里润鹤和林淮序对视一眼，林淮序搂着黄文通往前走。“好说好说，如今快活才是王道！”

“小将军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忙了这段时日，也该好好休息了！”

黄文通顺着林淮序的话说，还不忘后头看百里润鹤有没有跟上，几人有说有笑进了黄家宅子。席间觥筹交错，几人一通吹嘘百里润鹤和林淮序的能耐，临走了还塞了几个盒子给百里润鹤，他们两人打着哈哈高兴的走了。这顿酒吃的在永州的风向都吹歪了，今日是李夫人借着给小将军组织桃花宴，明儿个是同僚之间的友好交流，那美人儿一个一个得在他们的面前翩然走过，金玉锦绣的东西一箱一箱地抬进他们的屋子。百里润鹤晚上将东西一一清点，登记造册，明天又去赴下一场宴会。等到赵璟巡城回来时，他们已经被挤去耳房落脚了。赵璟看着这些个好东西，不怒反笑，吩咐小厮去唤胡德旺，定了个好日子准备回京。胡德旺虽然很疑惑，为什么赵璟还好端端地站着，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将送行宴办得热热闹闹。席间，赵璟拍着胡德旺的肩膀：“胡大人不愧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好官啊！”

“本宫巡城期间无不歌颂胡大人的政绩的，就连底下的官员也效仿胡大人的好手段。”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胡德旺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赔笑。“殿下说笑了，臣听不懂，臣每每想着为百姓谋福，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啊。”

“那就是这日子久了，让胡大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咯？”

百里润鹤接话道。“百里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胡大人做的每一件事殿下和百姓都是亲眼看见的，胡大人一心为民呐!”有胡德旺的手下官员反驳道。“是吗？那草菅人命，贪污枉法的不是胡大人吗！”

林淮序说到草菅人命的时候笑容立刻消失。听到这里，胡德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立马跪在地上，“咚，咚，咚”每一个头都磕得有声，不多时脑门已经血红一片。“臣不敢如此啊！”

“胡大人何止是不敢，简直是胆大包天！要做大景第一人！”

在后面听了许久的吏部高爱华大人从屏风后走出义正言辞，手中拿着密信，将它们狠狠摔在胡德旺脸上。“胡德旺和地方官黄文通、奸吏边源等人相互勾结，通同作弊，本应上缴税粮四百五十万石，他们只缴了二百四十万石！”

“几人还合伙私分各府钱钞五十万贯，吞没永州等五府所属州县十万亩官田的夏税秋粮，将军用粮仓里的三年积蓄盗卖一空！”

“胡德旺和管理贮存金银钱钞的府库官员范朝宗、张裕假借名义窃取钱钞六百万。”

“这些金银钱钞折成粮食，加上他合伙贪污的粮食总共达二千四百余万石粮，这个数字和大景的秋粮实征总数几乎相等！”

“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宴会上鸦雀无声，几个胆小的官员已经跪了一地，赵璟带来的精兵将宴会团团围住，甚至还亮了刀，横在几个想溜走的人头上。百里润鹤面无表情，赵璟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犀利不已，底下不知情的人都不由得紧张万分。“本官得陛下和殿下首肯，宣布即日起将胡德旺等几人抄家并下刑部狱，其余一并人等严搜衙署，家产查封，待回京后禀明陛下，再做定夺！”

一番铁血惩治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的，从他们家中抄出来的金银财宝看着直晃眼睛。将他们押入刑狱时，还有激愤的百姓朝他们扔菜叶。也有快马悄悄出了城。元宵灯节，家家门前扎缚灯棚，赛悬灯火，照耀如同白日，经历过天灾人祸的百姓走向街头过节，盛况空前。赵璟、百里润鹤和林淮序坐在小院中，点着灯火，举杯同饮。百媚靠在床头，想着百里润鹤一行人到了这么久，百姓应该算是看到了希望吧，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那些贪官污吏，毕竟天灾无情不可违，人祸却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不能亲眼看到那些官员的下场真是可惜。“姑娘，吃饭了，今日厨房有青菜豆腐煲，可香嘞！”

驿站的小二端着饭菜在门口。百媚摸摸肚子，身上的伤该结痂的地方已经结痂，只要不用力撕扯，等花开的时候就好的差不多了。这样天天躺着吃喝，不用去想任何事，这才叫生活啊。“来了！”

百媚一把拉开门，却发现小二旁边站着一个人，而整个驿站没有了往日喧闹的人声。“嘀嗒，嘀嗒，嘀嗒”远处的楼梯流淌着的，滴落在地的声音无比清晰。百媚看着那人寒光一闪划破小二的喉咙，手起刀落又朝她砍来。百媚手比脑子快，一脚踹中刺客的腹部，将门关上，死死抵住。她听见那人后退几步，唤来其他同伴上楼的声音，百媚连忙拿上百里润鹤留下来给她防身的长剑，跃上窗台边的小几，推开窗户纵身跳下，跌进草垛里。这动静惊动了其他刺客，率先反应过来的人已经提刀砍了过来。百媚抽出长剑，旋身单手为撑，骤然发力，踹开距离最近的一人，手中长剑全力挥舞开来，他们人数众多，百媚边退边挡，同时借力一扑，跑到马厩边，砍断缰绳，翻身上马狂奔。百媚已经身中数刀，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也被撕裂开来，浑身是血。她咬牙坚持，顶着冬日里的风，她甚至觉得寒风已经钻进了心房，立即就要冻僵，身后却还有两人穷追不舍。百媚顺着官道一路狂奔，躲在路旁林间地流民见她这架势，都躲在深处不敢出来。身后的人已经没有了身影，但是她知道，他们就在她身后，等到没人时候就会出现，一击毙命。百媚拐进在树林里不断穿梭。那两人终于现身，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咻—”一支袖子箭射中百媚右肩，箭的惯性带着她摔下马，鲜血涌出，百媚闷哼一声，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在树干上，留下血手印步履踉跄地向前走。那两人与百媚的距离逐渐拉近。百媚已经快要筋疲力尽，眩晕感使她看不清眼前的路，日光穿过树叶照射进来，她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她看清了，前方，是残崖。马跑得不见了踪影，等那两人顺着血手印追到残崖，仔细查看也没有发现百媚。“是不是跳崖了？”

其中一人往崖边凑了凑。“手印到这边就没了，也没看见她往其他方向跑，应该是跳下去了，你先回去汇合，叫人偷偷摸上来，我在这里守一夜。”

“她流这么多血，这么冷的天，一夜下去能活着还不一定呢。”

“嗯，火折子给你，我去找点柴火，你点上暖暖，我尽快来。”

两人中的一人搬了一堆木头放在崖边避风处，便回去复命了。百媚靠在残崖边凸起的石头上，用藤蔓遮住自己的身形，冻得瑟瑟发抖，她不敢上去，只好轻轻挪动藤蔓，使它遮尽寒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还好她一直穿着文心连夜为她做的皮袄，现在能撑多久就多久。半夜，他们就摸黑上来，借着月光扫视了一番，觉得不会再有活物，踩灭火堆，便全部离去了。一刻钟后，百媚确认他们离去，没有了动静，借着藤蔓爬上残崖，依偎在还有点温度的火堆边，恢复些许气力，一点一点往林间挪去。“回大人，没有找到东西，驿站众人全部灭口，也放火烧干净了！”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盏烛火还在亮着，黑衣人跪在桌前。“干的很好，下去吧！”

烛火摇曳着，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庞，只能听见他沙哑地声音对着身边的人说。“叫那边的人盯紧了他们，东西肯定还在。”

“让那边的人再找找有没有密室暗格，必要时一个不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