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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8章 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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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踌躇良久,终于还是咬牙进了宝钗的闺房,只是寒暄过后,她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总不能开门见山,直接催促宝钗与焦顺私相授受吧?

  她犹豫着不敢挑破,薛宝钗就更不急了,她对焦顺是悔、对宝玉是恨,对王夫人是怨,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才导致了那天雪中的半推半就。

  说白了,她与焦顺之间不存在真挚的感情,甚至连恋奸情热都算不上,方才情绪上来了一时冲动,才派了莺儿去联络焦顺;如今重又冷静下来,与焦顺的事情便在两可之间。

  至于到底可不可,那就要看王夫人的表现了。

  她想逼王夫人主动开口点破,一是想要拆穿王夫人的伪善面孔;二来也是想化被动为主动,避免这件事成为自己的把柄。

  若是王夫人不肯点破,那大不了一拍两散。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是稳坐钓鱼台云淡风轻,见王夫人不开口,干脆主动挑起话头,东家长西家短的,即便王夫人问十答一,也依旧聊的津津有味。

  但王夫人这边儿可就不一样了,焦顺可还在清堂茅舍里等着呢,自己要是再这么漫无边际的瞎聊,什么时候算个头儿?

  可她又张不开嘴、跟不上溜,这简直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渐渐窝了一肚子的火儿,直恨不能回去找焦顺摊牌:大的也要,小的你也撩拨,难道就不怕老娘告到薛家去,让你鸡飞蛋打?!

  但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她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真要把事情捅出去,两人反手给自己安一个诬陷的罪名,薛姨妈会相信谁还不一定呢。

  就算薛姨妈信了,她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也并不怎么光彩,即便算不上助纣为孽,起码也是姑息纵容,这让王夫人如何有底气捅破此事?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见茶几上摆着两封书信,抬头赫然写着宝玉的名姓。

  “这是……”

  王夫人下意识朝茶几上指了指。

  薛宝钗停住话头,神色也一下子淡了许多,轻声道:“那是宝玉昨儿送来的家书——厚的那封,是写给袭人的。”

  王夫人听了不由暗骂宝玉不晓事,给丫鬟的信写那么多,给自己妻子的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这要摊在自己头上,自己心里头也肯定不痛快。

  不过想想他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儿,似乎也不差这一桩了。

  王夫人一边腹诽,一边伸手拿过那厚厚的信封,拆开来翻阅——小两口的私密家书,她这做婆婆的自然不好胡乱翻看,但写给丫鬟的东西有什么好保密的?

  她翻看这东西,除了想看看宝玉给袭人写了些什么,也不无趁机整理思路盘算对策心思。

  所以最初看的极快,毕竟里面真正有用的消息,贾政也早在信里提到了——譬如甄家被抄家——直到看到那些佛偈,王夫人翻阅的速度才一下子慢了下来。

  要说的她的文化水平,也就比粗识文字【能看账本】的王熙凤强上一些,还不到能鉴赏诗词歌赋的程度。

  但这佛偈却是特例。

  王夫人开始参禅礼佛的时候,只怕连妙玉都还没出生呢,对这些道理禅机自然也是熟能生巧,因此立刻看出了里面浓浓的厌世情绪。

  这不知收敛的孽障!

  王夫人直觉胸口堵的发闷,自己三令五申让他远离这些东西,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谁成想才刚离开家没多久,就比以前陷得还要深了。

  等到从南边儿回来,还不定要闹出什么来呢!

  尤其看他给袭人写了这么些东西,就知道他对袭人的依恋牵挂,若是等回京后,发现袭人已经成了三丫头的陪嫁丫鬟,只怕越发要勘破世情了。

  可自己能怎么办?

  三丫头来要、袭人想去、焦家肯收,难道还能硬拦着不成?

  王夫人正越想越不是滋味,脑中忽就冒出一个念头来:如今宝玉被罢了官儿,又得了永不叙用的惩罚,左右是指望不上了,干脆索性由着他便罢!

  “宝丫头!”

  王夫人银牙一咬,突然抬起头来:“宝玉要实在放不下那出家的念头,咱们索性便由着他好了!”

  “由着他?”

  薛宝钗在她默默看信时,脑中也在想些有的没的,因此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惊诧之色:“太太的意思,难道是说……”

  王夫人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微带哽咽的道:“唉,说不定家里就爱出这个,东府的敬大哥不就修了半辈子道吗?咱们西府出个和尚,倒也算齐全了!”

  说着,她伸手捧住宝钗的柔荑:“只是苦了你了。”

  薛宝钗默然以对。

  她隐约感觉到,王夫人接下来可能就要图穷匕见了。

  果然,王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答话,便又叹道:“怎么说我也是你姨妈,又是自小看着你长起来的,又怎忍心让你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许你另外改嫁别家!”

  “这如何使得?!”

  薛宝钗闻言立刻摇头:“且不说烈女不侍二夫,这婚事乃是先帝赐下的,凭此一桩,改嫁之说又从何谈起?”

  “先帝毕竟已经驾崩了。”

  王夫人连忙道:“再说咱们这也是无奈之举,只要宫里有人帮着说项,届时民不举官不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才终于道出了真正目的:“不过那也要先帮你大姐姐迈过这道坎儿才行。”

  也真亏她能绕这么个大弯儿!

  薛宝钗暗暗冷笑,面上装出一脸关切的样子:“不是说这事儿必须要焦大哥出面,才有三分把握么?太太方才可曾跟焦大哥谈妥此事?”

  “哪有那么容易。”

  王夫人哀叹一声,无奈道:“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那些文臣们恨不能除他而后快,这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愿意再节外生枝。再说了,先前几次三番,早把过去的情分消磨了个干净,如今又要让他犯难——若不是还有三丫头在,他只怕当场就要恼了。”

  薛宝钗也跟着‘慌急’起来:“那要是焦大哥不肯出面,这事儿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

  王夫人半真半假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拉着宝钗的手道:“因你母亲曾对他有恩,你母亲与他母亲又情同姐妹,他因此素来亲近你们家,若是你肯出面帮着劝说几句,也或许……”

  说到底,王夫人还是不想把事情点的太透,能想到这种托词,已经是她绞尽脑汁的成果了。

  这并不是宝钗所期待的,但也在她的预料当中。

  因此只是略一沉吟,便肃然道:“为了娘娘,我便去试上一试——不过若是不成,太太可也别怪我。”

  “不怪、不怪!”

  王夫人如蒙大赦,心道只要把二人拉到一处,事情也就算成了七成,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只要能帮你大姐度过这一劫,我方才说的一准儿算数。”

  “太太这说的什么话,我只是想帮忙罢了。”

  薛宝钗还想再假意推托两句,王夫人却怕焦顺等急了,扯住她道:“好丫头,你先跟我回清堂茅舍去,免得他等不及直接走了!”

  就这般,婆媳二人拉拉扯扯到了外间。

  莺儿正与彩云说话,见状忙起身见礼,顺势又给宝钗打了个眼色。

  宝钗见了微微蹙眉,心知她必是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儿,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于是佯装没有瞧见,跟着王夫人一路赶奔清堂茅舍。

  …………

  焦顺在客厅里灌了一肚子茶水,厕所都去了两回,却迟迟不见王夫人回来,渐渐便有些焦躁起来。

  正琢磨着要不要差彩霞去打探打探,看今儿到底有戏没戏,忽就见门帘一挑,王夫人领着薛宝钗从外面走了进来。

  焦顺心中大喜,又好奇王夫人到底是怎么把人请来的,难道真就摆明车马要拉皮条不成?

  王夫人见他起身相迎,忙道:“畅卿等急了吧?我原想着去去就回,谁知道你弟妹也有话要同你说,因此便多耽误了一会儿。”

  说着,侧身让出了背后的薛宝钗。

  薛宝钗落落大方的道了个万福,正色道:“娘娘除了能庇护这府上,又何尝不是焦大哥未来的臂助?焦大哥若能雪中送炭助她一臂之力,料来娘娘也必回结草衔环相报!”

  一听这话,焦顺和王夫人同时皱眉。

  焦顺皱眉的理由就不用多说了,王夫人则是完全没想到,薛宝钗会如此正经八百的请托。

  当然了,若是这样就能成功自然是最好。

  可是……

  “唉~”

  焦顺很快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爱莫能助,若是因此惹恼了……”

  “畅卿!”

  王夫人生怕他把话说绝了,急忙截住他的话茬,道:“事情好商量、好商量的。”

  说着,又指了指西屋禅房道:“宫里的事情可不好在外面乱说,这里面是我以前参禅礼佛的所在,最是清净不过,不如咱们移步去里面说话?”

  焦顺看看薛宝钗,抬手道:“妹妹先请?”

  宝钗微一矮身:“还是焦大哥先请吧。”

  王夫人则道:“同去、同去!”

  三个人各自心照不宣,却谁都不肯把事情挑拨。

  但王夫人肯定是其中最着急的一个,所以她也是最露骨的一个。

  刚一进门,她便转头道:“对了,这屋里没准备茶水,我去把外面的端来。”

  通常这种事儿即便不让丫鬟去做,也该是薛宝钗这个做儿媳妇的去做,但她压根不给别人反对的机会,抢着便退出了禅房,将这私密空间留给了宝钗与焦顺。

  眼见房门被带上,原本各据一方的焦顺与薛宝钗顿时四目相对。

  焦顺一笑,悄声道:“妹妹这是要逼她把事情挑破?”

  薛宝钗没有说话,默认了焦顺的猜测。

  焦顺当下二话不说,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宝钗的胳膊。

  宝钗吓了一跳,待要挣扎呼喊,却见他似笑非笑的停在那里,完全没有继续侵犯自己的意思,不由又是一愣。

  但旋即她便在焦顺玩味的目光中恍然大悟,立刻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见是厚厚的玻璃窗,便毫不犹豫的对着外间呼喊起来:“太太、太太快来、太太快来啊!”

  说是呼喊,实则声音也并不算很大,将将只能让外间听到。

  王夫人本就心里有鬼,听到这动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攥紧了拳头却并没有回应,反而默默念起了阿弥陀佛。

  可她想装聋作哑,里面的动静却渐渐大了起来,甚至连房门都被狠狠撞了一下,砰的一声吓的王夫人花容失色。

  事到如今,里面闹成什么样儿她都能接受,但这样的家丑可万万不能传出去!

  这老爷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堵住宝丫头的嘴呢?!

  她迟疑片刻,那房门又是咚的一声,便也只好硬着头皮推开半扇门,探头探脑的问:“宝钗,怎、怎么了?”

  焦顺讪讪的收回了手,宝钗则是一副钗斜襟乱的模样,红涨着脸冲到门前扯住王夫人的袖子,泪眼八叉的道:“太太,他、他方才、方才……”

  她这副样子,分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和羞辱,却又羞于说出口。

  王夫人暗叫一声冤孽。

  看来那下大雪的那天,两人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越轨的行为,若不然宝丫头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一想到是自己亲手给儿子染了绿,她内里头便如同刀绞仿佛,原本冷硬的心也软了。

  这时就听焦顺嘿笑道:“太太放心,等我和弟妹好生商量商量,琢磨出个万全之策来,这事儿也未尝没有转机。”

  说着,还朝她猛打眼色。

  这几乎就等同于是摊牌了。

  王夫人迟疑了片刻,想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中途一旦停下,事后宝钗要闹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她狠狠一咬牙,挣脱了宝钗的拉扯,硬着心肠道:“那、那你们小声点儿商量,我先去外面叮嘱一番,免得有谁跑来打搅。”

  “太太?!”

  薛宝钗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王夫人被她瞧的掩面羞愧而逃,临出门,又讪讪补了句:“你放心,我先前说的一定算数!”

  说着,重又狠心带上了房门。

  她在外面掩着心窝靠着房门,痛苦的无声啜泣了片刻,这才抹去眼泪跑到外面,找了个借口命令彩霞彩云等人不得靠近堂屋。

  等再三叮咛完,返回到堂屋客厅里,她下意识凑到门前竖起耳朵,就听里面已是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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