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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五):涅槃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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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远没有抵达终点,只是翻页了而已。【一】于此驻足回望,此世依旧艰险。无数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泥淖之中,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夜,在彼此猜忌之中继续前行——我,当然也不例外。独行长夜的孤独自然是痛苦的。最爱的人停留于最遥远的梦中,最险恶的敌人藏身于身边的黑暗中,能够相信的,只有手中的剑。但,我必须走下去。止步于长夜之中,唯余灭亡一途。纵使前路荆棘血泪,我也只能披荆斩棘,浴血挥泪。为了,长夜尽头,那一道可能的光。——仅仅是为了那一道缥缈的希望,这样的坚持……真的值得吗?或者我该问……你愿意吗?“我愿意。”

面对着向自己单膝下跪、举着戒指求婚的张平远,在明台公司元老与两家相熟的亲友的见证之下,董司慧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三个字。霎时,四周掌声与欢呼如潮水般向着二人涌来。在众人艳羡与祝福的目光之中,得到董司慧许婚的张平远将戒指戴在了董司慧左手的中指之上,随后将她拥入怀中,与她相吻许久——虽然这半年间已经接受了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拥吻,但董司慧依旧沉浸在无边际的幸福之中。她终究是生活在此世的人,不是盛开于此世之上的高岭之花。对于凡人的幸福,董司慧依旧向往,依旧无法拒绝。这段曲折不堪的爱情故事总算迎来了一个美好的结局,不仅是张平远与董司慧这对新人感到幸福,两人的一旁,一路见证着这对璧人从青梅竹马到天各一方再到如今前缘再续的众人也不免感到欣慰——尤其是对于一旁的双方父母而言。看着渡尽劫波的两个孩子终成眷属,幸福的笑容洋溢于脸庞的张晦明不住地鼓着掌,眼睛不由地瞥向另一边的楚晨——即使是平日里冷若坚冰的昔时京域第一才女,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收获自己的幸福,嘴角也难以掩盖那一抹明媚的笑容。那是张晦明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的笑容了——自老友董陵台离世、这对孤女寡母选择离开明台自力更生后,张晦明从未料想过还能有这样的一天。“爸,妈。”

给彼此戴上戒指的张平远与董司慧牵着手来到了张晦明夫妇与楚晨面前,按照Z国的传统,笑盈盈地为彼此的家长敬上香茶。看着眼前带着恬静而幸福的微笑的董司慧,回想起过往种种,张晦明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他接过董司慧递上的茶,呡一口——甘冽香醇,正如此刻他眼中的世界一般,令人快慰。值了,这一切都值了。“平远……你和晓慧都是阿姨看着长大的。你的性格,阿姨很放心。但……晓慧的性子你知道的,日后你俩若是有分歧的话,麻烦你多担待些……阿姨会帮你劝着晓慧的。”

楚晨拉着张平远的手,恳切地嘱托道。“阿姨放心吧!”

张平远回头看了一眼董司慧,转而笑着对楚晨保证道,“我一定会照顾好晓慧的!”

“妈……”看着眼前难得露出笑容的母亲,不知为何,董司慧心中生出些许莫名的酸楚。“晓慧啊……跟着平远可不许再乱耍小性子了。”

似乎是察觉到女儿内心隐隐的不舍,楚晨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你也长大了,作为妻子,你也要尊重平远的想法,别想过去那样固执……”“诶,亲家母——大喜的日子,可别眼红啊。”

见楚晨与董司慧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悲伤,张平远母亲连忙劝慰道,“都说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晓慧以后与平远都还在京域,你要是想她了,随时都可以来看看她。”

“是啊,阿晨。”

张晦明也附和着,随即语重心长地对张平远嘱咐道,“平远,要是以后阿晨去探望你们小夫妻,可不许怠慢了礼节!”

“放心吧——阿姨……哦不,妈,我和晓慧以后就在京域,哪儿也不去了,您就放心吧!得空的时候,我和晓慧说好了,会经常光顾妈的花店的,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话至此处,楚晨的笑容越发灿烂,泪水却是止不住地从眼眶向下流淌。正在两家人其乐融融之时,张晦明的贴身司机老钟忽然神色有些慌张地从人群之后赶到张晦明的身边,附耳轻语几句。张晦明神色一变,正欲起身,看了看一旁尚未察觉的楚晨,又坐了下来,轻轻交代了老钟几句。得到了张晦明口信的老钟迅速又隐入人群中,奔向门外。“怎么了?老钟怎的这般没了主意?”

注意到丈夫异样的张晦明夫人悄声问道。“……是我考虑不周——有位本该请来的重要客人遗漏了。”

张晦明有些懊恼地轻声说道,但语气之中似乎有些犹豫,“现在人家送了贺礼过来,我让老钟去恭请她入席,但老钟说人家只是想送上贺礼而已,并不想入席列坐……”“不会是……那位老人家吧?”

听着丈夫迟疑的语气,张晦明夫人忽然看向一边仍与新人交代着些什么的楚晨,眼神也忽然有些飘忽。还不等张晦明点头,老钟便领着两个捧着精致的礼盒的年轻人穿过人群,来到了新人与他们的父母面前。适才有说有笑的宾客似乎被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年轻人的气势所影响,顿时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二人,整座礼堂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怪异。“表哥……等等。”

见现场原本热烈祥和的气氛被两位不速之客打破,正在兴头上的张平远正欲上前质问,却被一旁的董司慧暗暗拦下——当看清楚这两位客人面容的时候,机敏的董司慧便清楚了二人的来意。她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瞥向身边尚不知情的母亲。“张先生,董小姐,三位长辈,还有在座的各位嘉宾,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见周遭安静了下来,带着贺礼的两位年轻人中高大魁梧的男子朗声说道,“晚辈名叫梁子严,身边是拙荆白茹圭,目前从师于RM大学的楚良教授。今日依照楚教授的母亲、京域美术协会前会长洛万川先生的委托,为张先生与董小姐订婚之礼奉上薄礼两封,祝二位百年好合、幸福美满,还请二位笑纳。”

“洛万川?!”

听到这个名字时,在场的宾客无不震惊不已——身为张晦明与楚晨的亲朋好友,他们多少都对楚晨与她那位名震Z国的画家母亲之间的旧怨有所耳闻。在来参与订婚之礼前,不少宾客还担心那位性格孤僻离群的洛老会不会来到现场见证自己外孙女终身大事的尘埃落定。没有人想到订婚礼成后,并未现身的洛老会以这种特别的方式为自己的外孙女送上祝福。张晦明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由得看了一眼一旁神色阴晴不定的楚晨,随后缓缓起身,对着梁子严与白茹圭鞠躬谢道:“有劳两位来这一趟,还请不要见外,入席列坐——平远,晓慧,还不来谢谢洛老的好意?”

“张总客气。”

白茹圭微笑着回礼道,“我和子严只是一介信使,谈不上辛苦。比起我们二人,还请张先生和董小姐接受洛老的一片好意——这是洛老在我们二人临行前的嘱托,我们不敢怠慢。”

“自然,自然。”

连忙上前的张平远语气有些诚惶诚恐,“烦请两位离席后转告洛老,晚辈与晓慧多谢洛老的美意。如此厚礼,晚辈却之不恭,改日晚辈定然与晓慧亲自前往府上拜谢。”

“哈哈,张先生,我们一定转达——董小姐,好久不见了,近日可好?”

梁子严朗声笑道。“托二位挂念,一切安好。”

相较于先前于楚良家中的初会,此时董司慧的声音柔和了不止一分半点,“辛苦二位劳碌这一趟。等二位有空,我和表哥一定请二位一聚。”

“有劳董小姐费心。”

白茹圭微微一笑,“好了,张先生,董小姐,不妨拆开礼盒看看,洛老为二位准备了怎样的礼物?”

“那……晚辈失礼了。”

在得到张晦明眼神肯定后,张平远与董司慧相视一眼,共同拆开了梁子严手中的礼盒,取出了其中的画卷,在众人面前展开——素白的画布之上,江河奔流,斜风抚柳,一对惟妙惟肖的鸳鸯于江心依偎缠绵,交首拨水,亲昵无间。它们的身后,是漫山遍野的娇艳春桃,将这一片寸土山河点染得生机勃勃、春韵盎然。“据洛老所言,这幅画二十年前便已作完,当时只是一幅拙山枯水。洛老觉得风景过于悲怆,便一直藏在家中,并未取出示人。”

白茹圭补充道,“近日听闻张先生与董小姐的喜讯,洛老喜出望外之余,取出这幅完成多年的旧画,绘上红桃绿柳、戏水鸳鸯,以此作为二位新人的订婚之礼。”

“原来如此……”听完白茹圭的叙述,董司慧与张平远相视一笑,恭恭敬敬地收好画卷,重新放回礼盒之中,将其置于一旁的桌上——他们二人的眼神不由得同时瞥向一旁的楚晨,想到洛万川与她这个叛逆的女儿之间未解的怨节,二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哦,对了,”正在此时,白茹圭忽然捧着另一封礼盒径直走向端坐在位置上、面色复杂的楚晨,笑着奉上了礼盒,“楚晨阿姨,这是洛老嘱托晚辈一定要转交给你的礼物——是洛老今日兴起所作。她说……若是你不愿意接受,那便罢了,不必勉强。”

礼堂中的氛围顿时降至了冰点——最令张晦明等知情人担忧的一幕还是出现了。自数十年前忤逆母亲、离开楚家后,固执的楚晨便再也没有与她的母亲——洛万川有过任何联系。哪怕是丈夫离世、女儿重伤之时,对于洛万川伸出的援手,楚晨也依旧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在现场的众人看来,这对母女之间的坚冰是不可能被融化的。“……多谢。”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之中,面对母亲的赠礼,沉默良久的楚晨缓缓起身,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走到白茹圭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礼盒。比起董司慧,楚晨明白,她内心的执念比女儿更为深重复杂、难以割舍。但,在放下了执念的女儿面前,作为母亲的自己,又怎么能再负隅顽抗下去呢?怀揣着不安与紧张,楚晨用颤抖着的手打开了礼盒,从中取出了洛万川特别赠予她的另一幅画——画卷缓缓打开,一轮夕阳悬于其上。红日之下,是涌动着青色麦浪的无边田埂。一只小牛踱步紧随在母牛身后,而慈爱的母牛正用舌头温柔地舔舐着小牛的脑袋。它们的面前,是一只老牛渐行渐远的身影。所有人都担忧地注视着此刻被手中的画卷遮住面庞的楚晨——没有人看到画卷之后楚晨已经通红的眼眶。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声来,这种突如其来的悲怆感让她仿佛回到了画中的那个黄昏,年幼的她与怀着弟弟的母亲目送父亲离开了这个原本幸福的家,然后迎来了那个没有结局的悲剧。楚晨知道,从藏着不少秘密的母亲的口中,她再也无法得知这个悲剧的结局了。对于当年一气之下弃家离户的冲动之举,时至今日,她也不曾后悔。但当她看到这幅画时,当了这么多年失败的母亲的她终于认识到,对于自己那位阔别已久、高高在上的母亲,或许……她真的了解得太少了。哪有母亲不挂念自己的孩子的——她本来就知道的,也早应该想到的。“画……我收下了。”

良久的沉默后,楚晨放下母亲的画卷,擦了擦眼眶旁的泪水,微笑之中带着些许释怀与后悔,“白姑娘,若遇到洛老……我的母亲,请替我转告一句……”“不孝女楚晨……如今过得很幸福。若是日后得空,定会重回家中尽孝。”

听到楚晨的回答,不仅是她身后的张晦明、董司慧等人,现场所有知晓她与洛万川之间旧怨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会破坏整场订婚之礼的意外最终迎来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这自然是所有人都愿意看见的——尽管对于当事者而言,跨过这道心坎并不容易,依旧需要时间。不过对于一些人而言,只是那一句转告,那一句承诺,便已经足够了。送完礼物的梁子严与白茹圭在婉拒张平远与董司慧的挽留后,信步离开了礼堂,回到了车上——车的后座上,在听到白茹圭转告的楚晨的答复后,最终依旧没有选择进入礼堂、亲眼见证董司慧订婚之礼的洛万川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洛老,恕晚辈嘴快。”

梁子严忽然笑着调侃道,“您、您的女儿和您的外孙女性子简直一模一样,外人看来或是直率或是内向,骨子里都是一般的别扭……”“开你的车吧,老梁!”

听到梁子严的调侃,白茹圭连忙打断他的话,“洛老,你别听他胡说……”“呵呵……小梁说的不错啊。”

对于梁子严的调侃,洛万川呵呵一笑,丝毫没有气恼,“我们祖孙三人,俱是一般模样。对于自己的执念……我们都很难放下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的晓慧,也算是为我们开了个好头——世事纷繁,拿得起放得下,才能继续走下去啊。”

车辆行驶在京域的阳光之下,远处,依旧是京域的旧景,不同的,也只是来往的人罢了。【二】“诶呦,这就是我的乖孙儿从京域带回来的媳妇儿?”

“妈,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只是陈正昊在京域的同学,来风都转一转的……”“啊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不过姑娘长得可是真水灵哇,跟仙女儿一样的,性格还这么平顺……诶,姑娘,你有没有找到对象啦?”

“啊哈哈……奶奶,我还没找到对象呢……”“没有吗?那更好啦!——姑娘,考虑过我们家陈正昊吗?你看啊,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人长得又高又俊,成绩更是没得说,这一片乡里没一家不知道我们家陈正昊的……”“好啦好啦,妈,您啊还是多吃些菜少说两句,别让人家姑娘为难——(低声)人家姑娘肯来咱们家作客,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吗?别把人家吓跑了……”“哦……对对对……来,姑娘,吃菜吃菜!有什么不合胃口的,跟奶奶说,别见外,啊?”

面对老人家热情洋溢的婚荐和面前丰盛飘香的佳肴,桌席之上的林玟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就连笑容也不免变得有些勉强——要不是与她早些时候相识的陈西在一旁拉住自己抱重孙心切的母亲、稳住桌上的局面,恐怕本就对跟着师父回风都省亲一事感到紧张万分的林玟早就灰溜溜地离席、溜之大吉了。“那个,叔叔、阿姨、奶奶,菜很好吃,我都有些吃饱了——正好陈正昊也快回来了,我……我去门口等他,先离桌了,不好意思哈。”

被陈正昊家人的热情惊讶到的林玟感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连忙找了个不大高明的借口,想要起身离席。“好的——林玟姑娘,一定要吃饱了啊!就当自己家里,千万别认生!”

还没等老人家挽留,察觉到林玟怕生情绪的陈西抢先一步答应了她的托辞。比起着急拉拢林玟入门的母亲,显然,久经风雨、识透人心的陈西更明白此刻林玟的感受。得到陈西允许的林玟仿佛出笼的兔子,在和桌上的长辈了草草道声谢后,一溜烟地便跑离了餐厅,来到了屋外,沿着蜿蜒的田间小路,她最终驻足于那条大河之前——那是她的师父曾经凝视过无数次的大河,那是见证她的师父一路成长至今的大河。流水非故,涛声依旧——位于北方的京域是难得见到具有如此磅礴气势的大河的。看着来往的船只,听着排浪击岸的声音,对此感到既新奇又震撼的林玟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祥和,仿佛天地之间再无他物,物外之人再无别心。她不禁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座与世无争的小城之外难以寻觅的安宁。“怎么了?被我家里人赶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玟的身后终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欣然睁开眼睛,转过身去,面对着刚刚归家的陈正昊的微笑,嘴角也不禁上扬。“怎么可能呢,师父?”

林玟轻轻锤了一下陈正昊的胸膛,似乎在嗔怪着他的调侃,“只是……你的家人也太热情了——尤其是奶奶。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为我张罗了那一桌的丰盛的菜肴,我有些……过意不去……”“像你这么漂亮又乖巧的女孩子,奶奶应该很喜欢你吧?”

陈正昊突然凑到林玟耳畔,神秘地笑着说道。“嗯……啊,不是……对了师父,”林玟刚答应着,看着陈正昊凑近的笑颜,顿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半怒半羞地红着脸迅速转移了话题,“你刚才……已经送走田先生了?”

“嗯……没错。”

提及适才告别的田一贤,陈正昊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低落,“唉……没想到好不容易将他从曼德莱的狼窝救了回来,他又不慎陷入‘幽灵’的虎口之中——好在救治及时,总算是保住了一命。”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回风都了——哼,这家伙,都最后一面了,他还是没有去与他的父母好好告个别。”

“……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林玟在一旁劝道,“毕竟能够将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京域名校的高材生,这样的父母要是知道孩子因为涉身于莫名的风波之中落得个前途尽毁、半身不遂的凄惨下场,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说的也是。”

沉默了片刻,陈正昊点了点头,“说实话,看着坐在轮椅上被武知易小姐推走的田一贤,我实在难以想象不久之前他还是京域医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本是前途一片光明的风华少年,如今却只能背井离乡、隐居世俗之外,从零开始——世事无常至此,我亦何言?”

“师父……”看着陈正昊感叹时复杂的眼神,对他再了解不过的林玟不禁微微一笑,故意调侃道,“我怎么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羡慕啊?”

“哼……你这丫头,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陈正昊冷笑一声,肯定了林玟的猜测,随后长叹一声,看着远处奔流的江河,“田一贤这家伙……虽说这遭当真是在鬼门关前好生挣扎了一番,但他的牺牲倒是为他换得了一个不错的结果——”“原本被关在安全局的武云天残党被局中高层秘密释放了。如今,他们和从风都启程的田一贤、武知易二人一同奔赴新的避难处,从此与世无争,倒也算是乐得逍遥……呵呵,这下,这个曾经眷恋世俗的家伙终于被尘世冷落,寻得了自己寂寞的归宿。只可惜我们这些浮萍之身,度过此劫之后,依旧要留在这红尘之中,面对世事无常。”

“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啊……”听到陈正昊的感慨,林玟也不禁叹了口气,“师父……你就这么轻易放走了当年造成你悲剧开端的罪魁祸首?”

陈正昊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不断向东奔流的大河,汹涌的浪涛与暗涌交错,此起彼伏,但片刻之后,也都化作了道道平缓的江流,向着那个注定的方向奔去。“小玟……”陈正昊忽然开口道,“你觉得对于人而言,什么样的情感最难以磨却?”

“嗯……”林玟沉吟了片刻,随即答道,“无非爱恨而已。”

“的确。”

陈正昊点点头,肯定了林玟的答案,“爱之深,恨之切,这是人类心中最难以被时间磨灭的情感。然而,凡人的爱恨就像这大河之中澎湃的浪涛,它们或许会在某一刻在这片长河中掀起惊世骇俗的波澜,但对于时间的长河而言,它们也只是朵朵泛起的涟漪而已。”

“而对于身在长河之中的我们,这些终将逝去的涟漪便是我们所见的全部,也是支撑我们继续向着长河尽头奔赴的执念。”

“无论是非善恶,执念或多或少都会影响着我们的命运与道路。其实回首望去,那些曾经坚持过的信念与理想……也不过如此。至少现在的我,是这么想的。”

“若不是我还欠过去一个交代,现在的我,也只想把握住现在。”

说到这里,陈正昊忽然看着林玟的脸,眼神之中包含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期望。林玟被看得有些害羞,连忙避开陈正昊的目光,身子却不由得向着陈正昊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这么说的话……”林玟的声音很低,也很温柔,“我的执念……只是一个可以回去的家,仅此而已。”

“那么,现在的你,找到了吗?”

陈正昊的语气温和得令林玟有些沉醉。“嗯……”林玟沉吟许久,忽然调皮地一笑,“有待观察!”

“那你就继续观察吧!”

陈正昊笑道,抚过林玟的脸庞,“反正我就在你身边,等你最后的答案。”

“对了,师父,”林玟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陈正昊神秘兮兮地说道,“刚才在你没有回来之前,你的一位同学还来到这里拜访你的家人呢!”

“哦?”

陈正昊挑了挑眉毛,笑着问道,“我的同学?真是难得……”“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哦!”

林玟的声音里忽然有些醋意,“没想到师父你在中学时这么能沾花惹草,这都大学毕业了,还有姑娘惦记着你……”“哼,得了吧!我在中学的人缘……呵呵……”陈正昊不屑地自嘲道,“再说了,什么姑娘能够比我们小玟漂亮?”

“诶,师父,你还真别说,”林玟凑到陈正昊的耳边说道,“刚刚上门拜访的这位姑娘虽然神情有些冷漠,可是论相貌,老实说我都觉得有些自愧不如——真没想到风都这么座小城里能有这么一位俏丽的佳人。而且啊,从我在一边偷听到的谈话来看,这姑娘不仅谈吐不凡,而且……和师父你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听叔叔说……好像叫什么‘星儿’来着……”“陈星儿?!”

听到这个名字,陈正昊心头一惊,脸上先前的松懈瞬间一扫而空。“啊,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陈星儿’!”

看着陈正昊惊讶的神情,林玟的心底莫名有些不爽,“果然,这姑娘和师父你有一段故事呢!”

“……她为什么会来我家?”

陈正昊并没有接过林玟的话头,而是有些紧张地问道。“听她说……好像是她下半年就要去M国进修学业了,先前叔叔对她暗中颇有照顾,所以上门拜访道谢顺便告别来着……”看着陈正昊认真的神情,林玟回忆道,“……对了,师父,她还问起你的行踪来着!好像……有事情要和你说一样……”“什么……算了,已经错过了,不作细究了。”

看着林玟越发不爽的神情,敏锐的陈正昊及时止住了话头,避免因为这段破败不堪的往事触怒眼前珍视之人。“陈星儿小姐……”林玟的声音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对于师父你而言,她意味着什么呢?”

“……一朵浪花罢了。”

沉默半晌,陈正昊忽然伤感地叹了口气,黯然回答道,“一朵……并未从我心头消失的浪花。”

“是最深切的爱,还是最痛苦的恨?”

林玟追问道。“忘记了……或者说,我也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陈正昊说着,转身沿着河岸向着远方的斜阳缓缓走去。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林玟最终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疼,连忙追上去,牵着陈正昊的手,靠在他身旁,与他并行落日下的河畔,试图缓解他的落寞。“在我已经模糊的过去,我还欠她一句回答。”

“而现在,我已经有答案了。”

【三】“安全局那边的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哼,又是那样的敷衍了事。如此重大的机密泄露,只是几个小角色出来顶了罪名,真是越发的胆大妄为。原本的制衡之路恐怕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单论此次事故,若是你们几个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局内这埋了多少年的火药桶恐怕不得不引爆了……”“黄先生言过了——如今好在有惊无险,孩子们的事情,虽说受了些皮肉精神之苦,也算是经历了一番锻炼。倒是局内的事情,还请黄先生仔细斟酌——这可不是安全局一家之事。一旦正面宣战,恐怕整个Z国都会被拖入如同数十年前的那般无意义的内耗之中,届时生灵涂炭,内忧而引外患,得不偿失啊!”

“老林说的有理——这件事情还请黄先生三思。除了小钱,我们都是被那个荒谬的时代夺走过重要的人。那些苦难,决然不能再降临于Z国的大地之上。‘伍’的初心之一,便是避免这场危机重现于世。”

“……罢了,是我一时心气难平——麒麟,其他四人近况如何?”

安全局内的某间黑暗的会议室内,五佬的投影分坐于会议桌的两侧。他们身影面前,是出院不久、于京域刚刚处理完“破晓行动”后续事宜的周之恒。“一切正常,各位。”

周之恒侃侃而道,“玄武出院后便回到了雁城,向周徐二家回报了这场行动的结果;白虎的心理障碍还有待观察,目前留驻于971部队军医院,但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分;青龙身体无碍,前不久刚刚与张平远先生于京域完成了订婚之礼;朱雀的眼睛得到治疗后,于京域短暂停留数日便携林玟小姐回到了风都,秘密协助武云天的独女与其监护人转移至云城。在完成朱雀眼睛的治疗工作后,白泽也离开了Z国,暂时回到了文森特教授的身边,处理一些扫尾工作。”

“而晚辈也刚刚完成了与秦组长的交接工作,将‘落天行动’中的0号重犯带出安全局,安排他与其姐姐同往云城,与武云天独女会合。目前工作已经完成,请五佬批示。”

“嗯,辛苦你了,麒麟。”

听完周之恒的回报,位于会议桌正中的太初的身影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你明里暗里指挥照顾这四个麻烦孩子实在是为难你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哪里。”

周之恒蔚然一笑,“与他们相识相交,是我一生的荣幸。”

“那么,会议的最后,由我来宣布一下安全局对‘伍’的组织处理的结果。”

太初清了清嗓子,在场的所有身影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原本为了配合擒捕武云天而成立的“伍”组织随着“落天行动”的落幕本便应该迎来它的结局。若不是“幽灵”常锋在京域搅出来这么一场大乱,“伍”或许早已经成为安全局档案室深处一段无人提及的往事了。“经过讨论,安全局作出以下决定:废除‘伍’组织在安全局内的编制,解除‘五佬’对‘伍’组织的指挥位置与引导义务。同时,允许原‘伍’组织总负责人‘麒麟’于京域设立新的独立工作组,体制上不受任何单位管理,可自行接受来自Z国社会各界的工作委托。但若委托来自国家单位,工作组不得拒绝履行。”

“新工作组仍可以以‘伍’为工作组代号,‘麒麟’仍为工作组总负责人。工作组的人员安排与组织结构,‘麒麟’可以自行决定。请‘麒麟’在两个月内对新工作组的具体规划与参与人员名单写成报告上交至安全局秦三权组长处,批准后新工作组即刻开始运行。”

听到这个结果,周之恒长长地舒了口气——“伍”组织所缔造的一切最终还是都按照他的提议回来了。他知道,这其中离不开安全局内部站在“伍”组织一边的领导层力量的暗中支持。正因如此,他更是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辜负所有看中他的人的期待,他一定会战胜那些藏在暗流之下的阴险的敌人。“哎呀……看来,以后是没有我们五个老家伙什么事情咯!”

太渊干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决定不置可否。“老林,亏你还说我迂腐不堪!”

听到太渊的阴阳怪气,一向与他针锋相对的太苍不禁嘲讽道,“现在可是年轻人的舞台,我们这些被时代抛弃的老家伙早就该退场了——麒麟,离开之前再听老朽多一句嘴:保护好所有你珍视的人,不要为自己曾经的怠慢而后悔。”

“多谢老前辈提醒,晚辈领教了。”

周之恒深鞠一躬,向着太苍的方向答道。“那就好——这群孩子,也就属你最让我们五个放心。”

撂下这一句话,太苍便关闭了投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哼,这老齐,跑得倒是挺快。”

见太苍提前与众人告别,离开了会议,太渊冷笑了一声,继续对周之恒嘱托道,“那……麒麟,既然老齐提醒你要保护好身边的人,我便送你一句忠告:身为这群恃才自傲的孩子的头目,在面对危机时,你得学会相信他们。”

“明白了,多谢老先生赐教。”

对于太渊的劝告,周之恒似乎若有所思,若有所悟。“你若是明白便好了。”

太渊忽然伤感地叹了口气,“危机终究会降临的——我期待你的表现,更期待你们的表现。”

说罢,太渊便也关闭了投影,离开了黑暗的会议室。“麒麟,你的确是这些孩子之中最沉稳的一个。”

太阴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我希望……你要记住,哪怕‘伍’组织有一天会因为某些原因分崩离析,你也不要对自己曾经的伙伴产生怀疑。你是整个‘伍’组织的阵眼,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切忌自乱阵脚。你内心的混乱,才会将他们推至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不会的。”

看着太阴逐渐消散的身影,沉默片刻后,周之恒坚定地回答道。“嗯……既然各位老前辈都有交代,那我作为后辈,倒也不便多说什么。”

辈分较小的太阳想了想,话语间透露出些许尴尬,“麒麟,希望你能带着这群孩子继续走下去。若有需要……你知道该到哪里找我。”

“嗯,谢谢……钱将军。”

周之恒向着太阳的方向敬了个礼——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了太阳的身影。“……最后到我了。”

会议室之中,只剩下了面对面交流的太初身影与周之恒——对于对彼此身份了然的二人而言,这样直接交流的机会其实并不很多。“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之恒?”

看着眼前的周之恒,太初毫不避讳地直接称呼他的名字。“黄老,”周之恒思考片刻,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次‘伍’改组后,二组的成员……也会加入吧?”

“那是自然。”

太初点点头,肯定了周之恒的猜测,“我已经安排五佬的其他人将二组的五人召集回京域——包括你的妻子,呵呵。今年冬天,你们便会在京域真正见面了。”

“再加上董小姐身边的张平远先生与陈先生身畔的林玟小姐这两位编外成员,以后的‘伍’组织,呵呵,故事一定会更加精彩的。”

周之恒也不禁笑道。“不过,你也别急着高兴。”

太初提醒道,“且不提这次行动中暴露出了安全局内想要加害你们的内鬼,单论这十二人,其中依旧有两位情况特殊。想要让‘伍’组织的十位正式成员聚首,你们还得经历一场不亚于先前任何一次任务的严峻考验。”

“如今的我们无所畏惧——我相信我的朋友们。”

周之恒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有信心总是好事。”

太初的话语之中夹杂着些许笑意,随即又变得迟疑起来,“之恒,你……真的要与那群家伙正面对决?”

“……当然。”

沉默半晌,周之恒咬牙切齿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无论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我的母亲。”

“你依旧将仇恨放在心上。”

看着少见的愤怒的周之恒,太初叹了口气,“这可不行,之恒——洛老板说的不错,你可是‘伍’的领袖。若你不能保持冷静,‘伍’的分崩离析,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黄老,恕晚辈无礼……”周之恒神秘地一笑,“这些年的经历,我学到了一些东西……”“仇恨对我而言,或许并不是将我推入深渊的凶手——只要我善加利用,在决定生死的一刻,它将成为我安插在敌人心脏深处的一颗定时炸弹,哪怕引爆它的人不是我。”

“……原来如此。”

愣住片刻后,太初忽然理解了周之恒的言外之意,语气顿时变得释然了许多,“看来,我还是小瞧你这些年的成长了——至少,你比当初的我要强大许多。”

“若是当年我能早些想通这些事情,很多人……可以不用流血的。”

“比起我的朋友们,我显然还是幼稚了许多。”

周之恒谦虚地一笑,“那么,日后再会吧,黄老。”

“再会,周之恒——祝你真的能成功。”

道出了最后的祝福,太初便关闭了自己的投影,结束了五佬与“伍”组织的所有联系。走出黑暗的会议室,走出安全局冰冷的栅栏,周之恒松了口气,望着眼前依旧人潮汹涌的街道。他带着微笑,沿着街道继续前行,很快便泯然于众人之中。他依旧是此世并不起眼的一人,背负着某些人的期望,承担着某些人的梦想——正如此世的每个人一样。或许某日路过你我身边时,你我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我们都在为各自的生活与理想奔波着,尽管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是迷茫着、彷徨着。这就是此世的冷漠,也将成为此世的末路——假如每一个人都怀揣着如此想法的话。幸运的是,冰冷的人流之下,依旧有滚烫的正在跳动的心脏。他们的灵魂,依旧可以包容下这个冷漠的世界。在某个你我或许都等不到的时刻,他们将成为长夜中最后的火炬,燃尽自己,引导世人走出由他们自己亲手创造的黑暗。那或许过于遥远,却终将到来。而那些燃烧的灵魂,终将告诉此世的每一个曾经冷漠的人——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无论面对怎样的绝望,我们都绝不会屈服,并将抗争下去。至少,是我们中的某些人。【第十篇章.完】【人伍纪.红尘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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