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领着女儿进了家门。男人说，女儿姓原来的姓就好。”

今天是国庆假期第四天，凌晨三四点送姑姑他们出门，睡了个回笼觉，就把早餐耽误下了。家里光有机器没有原料，就到表哥打工的小吃店去，打包了一人一份早餐，回来投喂这一群“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们。“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女儿知道这个半路成为自己父亲的男人，曾经结过婚，还有个儿子。女儿算算年龄，父亲那个儿子比自己小了三岁。”

表哥虽说是年纪轻轻就出来混社会，交际面还特别广，难免认识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但他和家长们谈之色变的那种社会青年完全不一样。他抽烟是和他爸学的，可也抽得不多，十根烟能抽上一个月。他还从来不打架，安安定定地打工赚钱。至于这么早就谈了女朋友这一点......大人们都由他去了。他们都想，反正也教不好了，别在外头杀人放火违法犯罪就成。“不知道外国怎么样，但我们国家是这样，父母离了婚，孩子和不直接抚养的那一方仍然存在亲缘关系。简单点说，就是离了婚，他爸还是他爸。男人在离了一婚后，和那个女人结了婚，共同抚养女儿。女儿在一个还算幸福的环境下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光彩照人、亭亭玉立的女子。她人美心善、才华横溢，强大的学习能力使她在学生时期一直都很优秀，而且刚出社会就很快步入佳境。”

抽烟有害健康是绝对的，不过他们这一段年轻人的恋情，还真就始于表哥这个抽烟的习惯。那个姐姐洋溢着满眼星光，说她是看见表哥在夜色之中靠着门框抽烟的样子，对他一见钟情的——她惊奇他居然不到二十岁就有那么迷人的气质。那沉醉在爱意中的样子真是令人又羡慕又嫉妒。“这个女儿在二十二岁时受到了一个大学师兄的追求，两人两情相悦，感情光速升温。但也在这时，那个只活在被撕掉的相片里的弟弟回来了。”

那是啊。我笑着对她说：姐姐，你要是真的喜欢他，那就多细心留意，他说没事就肯定有事，他情绪低落的时候眼眶紧收，喜欢用左手掐右手的虎口。他被他爸妈从小打到大，有了个小的就更不疼他了，他缺失的爱，你愿意用你对他的喜欢来填满吗？“父亲的婚生子十九岁时回归家庭，据说是因为学习不好，母亲拼命打工将他供上私立高中，过劳而离世。他不打算考大学，甚至不愿意读个大专学一门技术或手艺出社会干活，就回来啃已经快要五十岁的父亲。”

姐姐也笑了：那还用说？他的小习惯我都很熟了。可惜，他连戒指都戴上了，暗示别人他谈女朋友了，却还是不太愿意跟他的女朋友说说他家里的故事。反正我是想好了，我这辈子非他不可——当然，如果他不愿意接受我，那我也绝对不会强迫他。“父亲对那个儿子多少怀有一些愧疚，就让他在家里住下了。他叮嘱女儿说，不用理会他。”

我悄悄问了表哥，表哥也笑了：她是个多好的女孩子，我怎么舍得放弃她呢？我打算等什么时候有了点钱再结婚——我不想让我的老婆生活在我家那种恐怖的婆家，我就买套房子，和她单独住，过没有老人掺和的日子。我轻轻蹬了他一下：你可不许欺骗那姐姐的感情，不许伤害她！她是真喜欢你。表哥也满心满眼都是温柔的波光：那是自然。“结果，那个儿子在一年时间里，喜欢上了他这个非亲生姐姐。然后又一年里，就磨着姐姐，死活不同意姐姐和恋人要结婚的打算。”

“喂，怎么这么，这该说是狗血，还该说是戏剧？”

萧寒生听得一脸别扭，“是真事儿吗？”

我嚼着烧饼，“当然是真事儿。听起来可像亲人反目的小说了是吧？艺术源于生活！等早餐的时候，师奶发了条消息给我，问我要不要上家去玩。我的师奶就是故事里那个母亲，她其实很纠结，一来不敢冒犯她丈夫的婚生子，二来又不愿意为此绑架女儿的人生。”

卡修斯睁着一双宝蓝色的卡姿兰大眼睛：“为什么这关系这么乱？”

我摆摆手，“这没啥。我记得我爸妈有个合作伙伴家里更乱，三个家族扯出十条人伦关系......我们这儿不有句老话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如说，女性放足到现在已经两百多年了，一百年前也是放足一百多年了，还是有人重男轻女，现在也一样有。不是说文明进步了，思想就一定开明的。一百年前人工智能哪像现在遍地开花啊，可现在和一百年前一样，该有老思想还是有老思想。”

说来都觉得心寒。堂堂二十二世纪，还在搞古时候那一套？那些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家伙们，拜托看看，大清早二百年就亡啦！雷伊把我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回正轨：“那你去吗？”

“去啊，”我笑道，“有段时间没见师奶了。当然了，不能空手去，她教过我爸，我也要好好对待她不是？师奶说可以带朋友，可以多带几个，他们家可大了，你们也去吧。”

生哥眉头一挑：“这也太麻烦人家了吧。”

“你就别去了哈，”我给本来就累的生哥火上浇油，“有道是，初三生没有休息时间。我跟师奶说好了，我说我有四个朋友在家玩，带着他们一起来行不行，结果师奶干脆利落地就说行。大户人家就是爽快人。”

盖亚在边上忍笑。“行，你有种。”

生哥佯装发火，“这么多年青梅竹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了！”

接着就变戏法一般从桌下拿出一个被扭乱了的魔方，挪到布莱克手边。布莱克很自然地接过来，十秒以内还原了六面，又给挪回去。甭说初三生。我六年级时去考学，三间重点初中都稳到可以直接拿注册资料；还有一间学校我没去考，人家都出言免三年学费要收我，本来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结果我爸还训我“读书没有休息时间”，为这我可跟他吵架了。他们小时候读书绝对没有我们累——我敢对天发誓。“中午你可以用机器做饭，或者叫外卖，别饿着就行。”

我打扮好行头，领着战神联盟出门去了。先到超市买了点东西——我不懂中老年奶粉，只好买外公外婆常喝的那种；我更不懂酒，但听说师爷喜欢喝啤酒多些，就更懒得装作很懂的样子去挑红酒什么的了。对了，再提一嘴，今天在小吃店，表哥问了我，知不知道头疼有什么简单的法子可以缓解。我问他是谁头疼，他说是范启程。我想，小小年纪的，没有学习压力又不缺觉，头疼应该会是病吧。我就建议他，让他爸妈带老小去看看，查一下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遗传问题之类的。各位看官们，请记住这一点，后面要考的哦！“到那儿了，说话什么的就注意一点哦，”我叮嘱战神联盟道，“人家家庭情况复杂，可别说错话失礼啊。”

“要不就不说话了？”

盖亚笑道，“前两天我在寒生那里看到一句话，‘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好像就是说不能说太多，免得说错。”

“嗯，对！”

我十分赞赏，“这句话用得好！不过不说话也不至于，师奶就喜欢小孩儿，肯定不由得你不说，她就拉着你问东问西。”

师奶家住那种路边独栋房。虽然我家也是独栋房，而且是复式，但人家那里不止是复式——是两栋复式！一栋有四层，另一栋有两层，离得挺近。据我所知，四层楼的房子是师奶、师爷和他们的女儿一起住，两层楼的房子是师爷一婚的儿子住。我领着战神联盟去敲门的时候，看见有五口人也去按那栋房子的门铃，看来各自都邀请了客人啊。我随意地瞥了一眼，那边是一男一女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和最小的都是男孩，第二大的是女孩。看着不是一家里的孩子。我也没管那么多，就和大家一起被师奶迎进了门。战神联盟倒是默契，没跟着我一起喊师奶，而是喊奶奶......要不我爸妈得平白无故多出四个儿子来。“哎哟，这几个孩子长得真好，”师奶果然欢喜地不撒手，“思情，进来坐呀，想喝点什么饮料？”

师爷坐在一边优哉游哉地泡茶，“思情来了呀？这就是你的小朋友们？”

“是呀是呀！先不着急饮料的问题，我带了点东西来，看合不合适？”

我已经熟得不得了了，拉过一把小凳子就给他们拿东西。其实我知道，不管合不合适，他们都会笑眯眯地收下。战神联盟四个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师奶笑着拉他们：“站着干嘛呀，这不有沙发吗，快坐下！哎呀，你们和思情一样大呀？是朋友啊，还是邻居啊？和思情一起上学吗？”

“我们是思情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

我慌忙打眼色，示意他们回应，雷伊倒是反应更快些，发挥起队长的救场能力，满面笑容地答道，“思情带着我们来叨扰，非常惶恐啊，不会打扰您家吧？”

“哎呀，专门叫思情来玩的，让她带朋友，就是想热闹一点！”

师奶抚着掌心笑起满面皱纹，又是风霜，又是和蔼，让人非常敬重。等等，好像火候不太够。老人家最喜欢什么样的孩子？我给长相最幼态的卡修斯飞了一个眼神。“奶奶！”

卡修斯果然会意，甜甜地喊了一声，然后开始各种套路：“奶奶身体真好，眼睛有神，说话有中气，一定可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就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对对对，就是这样！老人家最喜欢这种长得可爱嘴还甜的孩子！来人家里做客，当然就要让人家开心啊！不过，这作派是哪儿学来的？我可没教过他们这个，也并不认为在宇宙中拼杀还要这么会说话。要不呢，是他们本来就会，要不，就是寒生教的。我看见坐在他旁边的布莱克一只手指顶着太阳穴撑住脑袋，轻轻歪头注视着他，似乎是笑了。“哎呀，这孩子！”

师奶果然让我套进去了，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我根本不敢算究竟有多少岁的“小孩子”......“怀恩姐姐呢？”

“她呀？”

师爷像个俏皮的孩子，故意不说，而是将双手竖成大拇指相对着弯曲了两下，我也故意拖长音地“哦”了一声——真心羡慕，又一个出门搞爱情的女孩子哟！“她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大屋子人正聊着天，我就发现战神联盟四个好像在悄悄打暗语......几乎都是眼睛十分有神地和师爷师奶聊天，手指就在下面动，师爷师奶根本没发现。摩擦，叩击，旋转，指向......我根本看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只是靠蒙，他们是不是在说，外面那栋房子有点奇怪？但是我又纳闷了，他们不是能隔空传音吗？干嘛还弄这个？是想让我发现他们的小动作？然后我有意没意瞟他们。最先对上眼神的是盖亚，他的眼神里确实有点东西。有一种，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提起的十二分的警惕。我用左手比作一个小人，在右胳膊上做了走路的姿势——外面？他略微点头，眼眶缓缓收紧。这样十分严肃的样子在他脸上挺少见的。我用手掌比了高低两下——那栋两层楼的房子？“中午留下来吃饭呀！”

师奶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我在这边客套，“怎么好意思？”

师奶却已经戴上围裙，扔给师爷一个篮子，“不行哦，必须留下来吃饭。哎呀，思情啊，还没顾上和你多聊几句，待会儿聊啊！”

客厅终于只剩下我们五个了，啊解脱解脱，不用再看眼神猜测他们的意思了！我压低声音问他们：“怎么了，察觉到什么不对了？”

“该去看看!”布莱克言简意赅。“师奶，我们出去看看外面道路的风景啊......”这个谎扯得我自己都不信，除了车就是人，哪有什么可看的？但师奶还是很爽快，“嗯，去吧！小心外面车啊！”

我觉得这样骗了师奶十分愧疚......可也没办法，战神联盟说要看看，那铁定事情不简单，做戏做全套别让他们难过就好了，总归是安全要紧。我们刚冲出大门，准备向十米以外的二层房子飞奔而去，却突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我被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着。瞬间，面前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