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接下来的几日,无论派出去的兵力有多少,贺云初始终没有消息。不光是她,平安、莫景行,三个人自从消失在江面,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消息。好似在这看似平静的江面凭空消失了一般。随着日子推移,卫司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蔡柄都不用他吩咐,已经派了人去调集附近所有的水上兵力。但是平度江实在太大太长,最近春日涨潮,水位也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表面看似平静的江面,实则底下暗流汹涌。如果那日贺云初被湍急的江水冲走,下游连接着的就是与西陵交接的平度。进了平度,西陵的兵力是要不好操作一些。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国度,就算是西陵比平度的国土大了两倍不止,他们的兵力如果莽撞进来,也不符合规定。只是卫司韫并不打算理这样的规定,他心急如焚要找到贺云初,根本不会在手续的事情上耗费过多的时间。——他直接在平度亮明了身份,在平度王以为他只是微服拜访时,又将已经搜集到的平度官员串通西陵官员毒诱拐卖妇女的证据扔在平度王面前。这迅速成了两国之间的一起重案,西陵的涉事官员已经被下了狱。平度王几乎是被卫司韫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当日就下了严惩的律令。平度本就不是什么富裕国家,查下来才发现,这些年许多贫穷地方都涌入了大量的陌生妇女。她们可能因为食用了吗啡上瘾,被非人手段折磨后,卖入落后的山区。这些妇女有恢复理智之后死了的,也有试图逃走被打死的,也有疯了的。还有一些则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沦为了贫苦家庭的生育工具。这些家庭有的是儿子痴傻,父母筹钱买媳妇传家接代的,也有些是没有娶妻的老汉给自己买媳妇的。总之,一层层摸查下来,总共找到两百多个籍贯为西陵的女人。这件事霎时间轰动了整个大洲,牵扯出来的还不只是西陵和平度的暗箱操作,别的国家也有涉及。以卫司韫牵头,严令打击的官商勾结案轰轰烈烈地打开,他第一刀砍的就是自己人。卫司韫虽然为一个上位者,还是一个男人,也从来没有轻贱女人性命。他的滔天怒气,表现在半月内处置了涉事官员七十七名。包括从朝廷到州郡,再到船的始发地等一条线上的官商。官员处斩,家人流放,家产全部充公用作后续抚慰受害百姓。涉及的商员,如田巍等牵头的大头,处斩,家产没收,家人除籍。他雷霆手段,几乎没有漏网之鱼,用最快速的方式了结了此案。并且颁下一道铁律:废黜休妻制,改为和离。女性在家庭的地位不再处于被动,她们享有选择权,而不再因为生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遭受胁迫。这几乎是历史性的一道律例。卫司韫作为一个新皇,在他的政簿上又添了响亮的一笔。而贺云初还是没有消息。越是没有消息,卫司韫脸上的表情就越发难看。他已经派人去摸查了莫景行的势力,执夙也被言行逼供,要她说出莫景行的后备蓄力分布。卫司韫总有一种感觉,贺云初虽然命悬一线,但是暂时没有事。因为莫景行那一晚笃定跟着跃下的身影太果断,果断到他似乎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一样。不然还能用什么举动解释他的行为?就连卫司韫的动作都没有快过他,难不成贺云初的那一跃,能激起莫景行心底的最后一点恻隐之心?卫司韫不信,他也不屑信。莫景行确实解释不了自己行为,他也无暇去想。因为他现在面临两个棘手的问题。是的,不如卫司韫所愿,他确实没有死,但是贺云初确实是快要死了。那晚没有过脑子的一跳,对莫景行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来说,简直后悔至极。但是当他没有来得及后悔的时候,他却又拼了全力抓住贺云初——“要不然你也活不到现在。”
莫景行坐在一处看起来不是很妥帖的床沿上,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贺云初。她身上的伤太多了,露出来没在被子里头的皮肤都雪白雪白的,不健康的那种白。若不是胸口还有微末的起伏,整个人跟死了没有区别。她的唇色已经白到发青,有些碎发附着在脸侧。可即便是这样子,莫景行也从中看出几分赏心悦目来。这女人天生就靠脸迷惑人。所以当她看到平安被扔出窗口,大眼睛里立马蓄积了泪,满脸惊慌失措的时候,莫景行会觉得心下一咯哒。他见过不少美人,从前苏北皇宫里的侍妾,一个塞一个的美,什么样的都有,花样还多。可是莫景行一直觉得,美貌用于助兴就行,别的不顶屁用。——现在他觉得有点要完,美貌还能迷惑人心智呢。要不他能跟着从那跳下来?入水的时候莫景行其实已经抓住了贺云初,将她往怀里一裹,用一个危险性最低的姿势入了水。要不贺云初凭着冲劲落入江里就要完。他事先让执夙发起的那个信号弹还是有作用的,他们随着江流飘了一会,卫司韫的人比他的人慢了一步。从平度江起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贺云初始终不见苏醒。莫景行带着她躲在西陵和平度交界的一个小山村里,等他的师父过来。莫景行的师父来头不算小,他小时候被苏北王虐待过几年,跟他娘过的都是牲口不如的日子。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师父,才被他带离苏北。师父有心改改他的性子,带他游历江河走了许多地方。只不过莫景行那个时候的性子已经形成了,他身上带了很重的戾气,从没有一刻不想杀死老苏北王。师父嫌他戾气重,打过骂过无数次,后来莫景行就虚与委蛇,他在所有人面前都笑嘻嘻的,只是心里不大光明。他无时无刻不在为靠近苏北王做准备。后来他当真杀了人,师父一气之下也跟他断绝了关系。他觉得莫景行不正常,像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