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时隔了六七年,他们又一次站在了同样的位置,连对立的方向都是一致的。莫景行问他,老苏北王不该死吗?该的。没有当初莫景行下的狠手,也就没有他在帝位上逍遥快活的那么多年。但是少年总要长大,他想摆脱,想要自由,想要不受制于人。老苏北王该死,莫景行也一样该死。在莫景行继续往前一步时,苏见祁突然阴鸷地按下眼眸:“弓箭手!”
莫景行脚步一顿,他停下来,望向那个剑拔弩张的青年,跨过时间,原来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也成长了几分果决。弓箭手整齐划一地扬起手中弓箭,箭端朝向莫景行!而莫景行身边虽然有五百亲卫,却也已经被控制了大半,论出剑的速度,也不可能比得上弓箭!而且莫景行不可能强攻,贺云初还在屋里。这一局,眼看已经成了必败局。半晌,莫景行沉沉笑出声来:“原来阿祁是真想要杀我。”
苏见祁脸色难看:“你杀死父皇就罢了,我那两个怀孕的嫔妃,一个掉进深井,一个服了冲突的药,两个孩子都活生生死在肚子里,你怎么做得出来!”
他答应卫司韫的联手,就是因为卫司韫说,事成之后他会用西陵的助力苏见祁,帮他剜掉莫景行种在苏北朝堂里的势力。莫景行对自己的掌控几乎已经成了苏见祁的心结。这么多年来,他活在莫景行的控制之下,又连翻遭遇骨肉惨死,他早就恨透了莫景行。不管怎么,有了卫司韫的助力,他一定要莫景行死!“那你想过了吗阿祁,”莫景行缓缓道:“我将他的儿子带离,养到如今大约是不认他这个亲爹的,你觉得他就算不将这笔账记在苏北皇族的头上,对你又有几分真心?”
苏见祁眼神一动:“什么意思?”
莫景行双手抱胸,对那些指着自己脑袋的弓箭并无半点惧怕。他似乎一直就是这样,没有怕过死。“我死了,苏北的朝堂势必要掀起一波纷纭,你敢说你已经有足够实力面对那些千人千面的朝臣了吗?”
“朕说了卫司韫会——”“我也说了我的陛下,”莫景行打断他:“卫司韫当真会帮你吗,他此刻心底说不准恨不得将整个苏北连根拔起呢。”
“你不大看军事,可曾留意过,这两年梁青竹带的西北军频频踏过两国地界勘察?”
这些苏见祁确实不知道。一是军事本就被莫景行抓在手里,他早些年想要碰的时候,曾经暗地里被莫景行教训过。后来再要提,发现自己根本不懂军事布阵。倒是莫景行,虽然这两年游历在外,可他根本没有断掉政事上的大局操控。否则,苏北这两年也不会过得那么太平。他这番话,令苏见祁相当的犹豫。一面他想要杀掉莫景行,揽起苏北的所有政事,彻底推翻傀儡皇帝的传闻。一面他又确实不够笃定的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些,如果莫景行当真死了,横生枝节的时候自己是否能够摆平?莫景行很清楚苏见祁的性子。自己方才的拿两句话已经扎进了苏见祁的心底,他不可能不去考虑这些。只要苏见祁犹豫松动就好了,莫景行本就是个抓住一丁点机会就能反水的人。他松开抱胸的手,垂在身侧时打了一个只有他的人能看懂的手势。下属收到指令,握紧手中的刀剑就要往上冲——而此时,‘啪啪啪——’一道巴掌声传来。莫景行穆地捏紧掌心,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依朕看,摄政王不应该屈才当个王,你应当去当个游说大使,主天下和平。”
——是卫司韫。莫景行额角青筋直跳,他一回身,果然发现身后的苑门已经大开,而卫司韫就站在大门中间,嘴上说的调笑,表情却阴鸷难忍。“想不到西陵帝也有偷入别人家门的习惯!”
门内,陈凛渊已经被卫司韫的人制住,他们不知道何时从院子顶上侵入的,竟然毫无声息。莫景行以为卫司韫是被脚程耽误了还没赶上,所以苏见祁先来了。毕竟自己的人在这个镇上只发现了苏北士兵,而没有任何西陵士兵的踪迹。莫景行还是想岔了,在贺云初身上分心太多,难免就顾此失彼。而此刻卫司韫的神情,也很显然在告诉自己,他的杀心已起。莫景行很少会有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时候,进退维谷,做什么都好像是错的。卫司韫比苏见祁更早就到了这个小镇上。他收到切确消息,确定莫景行等人的踪迹在这里时,就一刻也等不住冲了来。那晚的景象,只要每回顾一次,贺云初从自己眼前掉进江里的那一幕,他都克制不住心底发颤。半个月来,卫司韫不用说睡一次好觉了,就是睡觉都是奢侈的。而他最初就人去了趟苏北。莫景行留在船上的人中,总有招架不住严刑的,招供出来曾在他登船后不久,莫景行吩咐他们发送过一次召集求救信号。后面那信号就成了突破口。莫景行的亲兵,再怎么也要经由苏北皇城调出,就算他在各地有储备兵力,那也是有迹可循。只要卫司韫派人抓到近期在平度、苏北、西陵各地的兵力调动,就不可能抓不到莫景行。后面果然锁定在这个小乡镇上。卫司韫找了苏见祁来,是想开诚布公的处理这件事。他想要莫景行死,但是莫景行堂堂苏北摄政王,要死的名正言顺其实并不容易。如果杀死莫景行的人是苏北皇帝,那就另说了。这叫窝里横,不会挑起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了解完这些的陈凛渊,朝卫司韫投去复杂的一眼。这位年轻的新皇,心机之深沉根本不是凡人,原本他也拿不准卫司韫是否会顾念两国子民,在莫景行这件事上拿什么做取舍。谁成想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动到子民,他将苏北小皇帝 召过来的时候,陈凛渊就知道这次莫景行要输了。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徒弟。陈凛渊叹了口气,被人挟制不打算挣扎,但是看着卫司韫,开口请求道:“西陵圣上,你可能听老朽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