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单相思,这些标签标榜在我身上,觉得很贴切,而又有些可笑,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一个人的情感会发生在我身上。周生上车离开的时候,我就提着果篮奔向操场,那种情形像是在奔赴一场盛世爱情,汇演已经结束了,很多人围着他要联系方式,和合影,我挤进人群里,把果篮塞进他的手里,我感觉到他手的温度,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或者说他有没有看清楚我。人太多了,我看到他们登上汽车,最后一次向我们敬礼,很多女生流下眼泪,我站在人里,仰着笑脸迎着阳光,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上扬,带着势在必得,我相信不久将来的某一天他将会是我的。军训完的半个月里,很多封信长了翅膀似的从我们学校飞向军营,带着多少春心荡漾的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快乐的生活,这是我答应父亲唯一事情。宿舍八个人,来自四面八方,磨合期肯定是有的,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哪个不爱美,哪个不多情?青春本来就是一样非常美好的东西。所以熄灯后的寝室夜谈大多讲的是如何穿衣打扮,哪个学长帅气,我躺在上铺窄窄的单人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计算着那个叫杨阳的男孩子何时给我回信,这种等待是非常煎熬的,可是我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很快学校中秋节放假,我们这群刚入学的新生计划着如何回家,我也开始收拾行李,等放假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从楼下宿管阿姨那儿接到妈妈的电话。她说一个人在家太孤独了,中秋节她要来我待的这座北方城市陪我过节,顺便去周叔叔家拜访。我是欢喜的,可是放下电话我就想到了妈妈的孤独,她和我一样,被父亲宠坏了,一个人的生活很难过活。而我呢?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杨阳,还有妈妈。我去火车站接妈妈的时候,周生和他妻子也来了,我们站在出站口,天开始渐凉,我抱了抱双肩,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我看到母亲从出站口出来,一见面就和周生他们寒暄起来,我站在她的身侧,眼神迷茫,不喜欢这种场面,太假的的客套话,我们之间能站在这儿说话,唯一牵线的父亲早就没了了。母亲和周生算不上朋友,我还记得母亲骂过周生不是东西呢,我坐在他的车里想到这儿的时候还偷偷摸摸笑了,母亲在旁边噼里啪啦的和周生他们说话,很聒噪,我突然发现母亲何时变的那么爱说话?也许是她太孤单了。四个人一起坐下来吃饭的情形在三个月之前我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父亲刚走,还是周生他们来参加父亲的葬礼,那个性情温顺的小婶子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母亲,我在旁边披麻戴孝,双眼通红,泪痕点点。周生来参加父亲的葬礼,我第一次相信村上春树的那句“相会的人,会再相逢”。因为周生是除了我的那些小伙伴之外唯一一个再相逢的人。他像父亲的兄弟一样对着母亲说“嫂子,伍哥不在了,你和伍月节哀,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坐在旁边的我差点跳起脚来对他大骂,节哀这两个字怎么能表达我的切肤之痛?我不需要虚伪客气的客套话。就像他提着鲜花果篮来学校看我的时候我同样想跳脚,只是两者心情不一样,前者是因为觉得他理解不了我的痛,所以不要乱说话,而后者是对于他的鲜花果篮我觉得特别无语,可能还有鄙视。不太喜欢别人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你不是我,你体会不了我的心情,我的痛你感受不了。“伍月怎么不说话?饭菜不可口?”
母亲大声的回他:她就这德行,在不熟悉的外人面前很害羞。我内心腹语老妈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如此豪爽?她的单向思维让我抚额叹息,她绝对是被父亲宠坏了,为人处事她都做不到圆滑,连说话都不会。周生尴尬的咳了咳,一顿饭吃的无关痛痒,母亲回到宾馆的时候,她抱着枕头哭的很伤心,我把门关上,坐在床边,听她哭了许久,最后我还是起身过去抱她,她边啜泣边说话,含糊不清“你爸爸走了之后,你也走了,都没人吃我做的春饼了,我发现我除了会做饭什么都不会,连话都不会说,”“你还会教书育人啊!”
“那只是工作,我每天回家里,空气冷让我流泪,我好害怕好空虚。”
“对不起妈妈,以后我多给你打电话。”
“伍月,妈妈再嫁,你会反对吗?”
妈妈说得声音很轻,断断续续才把话说完,我抱着她的双臂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不再抱她,她在等我的话,可是我说不出来。我把妈妈的这种做法当成是对父亲的背叛。我把背留给她,她过来拉我的手,我有闪躲,可是这是我妈妈我不忍拒绝她。“妈妈不是不爱你爸爸,可是我觉得我一个人根本不能很好的生活,我和你一样被你父亲宠坏了,妈妈需要人爱,可能这不关乎爱情。”
我不说话,这些话妈妈说不出来的,她不是一个文艺的女子。我想流泪,可是又不愿她看到,我挣脱她的手,理理头发,对着还在流泪的她说:你开心就好,我和父亲都希望你开心。出了宾馆,迎面而来的风很厚重,我没有正面回答母亲的问题,既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坚决反对,我只是对她说了父亲,我希望有生之年我和妈妈都不要背叛父亲,因为父亲是个好人。尽管之前我想过晚上留下来陪妈妈的,即使我在关上门的时候听到妈妈的嚎啕大哭,我还是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流下的眼泪咸涩涩,感觉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