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致云一入画里世界,立刻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之情,远远望向那个院落,脚步停留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走了过去,推开柴门,进到院里,脚下踩着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听到响动,从茅屋半掩的门缝里挤出一条全身雪白的大狼狗,见到是生人,立时龇牙咧嘴,汪汪的狂吠起来。“小白,难得有客人来拜访,不要失礼哦!”
屋里传出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这样说道。有些沙哑,听起来非常虚弱,好像已经久病多时了,轻咳两声之后,又道:“客人莫要惊慌,小白是很讲理的,不会轻易作出冒犯的举动来。您尽管放心的跟它一起进屋来吧!”
那条白犬低下头来,没再作声,转过身去把门顶开,回望了她眼,先行进到屋里。愈致云跟着它走进门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着后墙,摆放着的一张床榻,一个女子吃力的坐起身形,整理了下妆容,笑着说道:“难得有客人在这风雪纷飞的日子里前来拜访,妾身不胜欣喜,只是陋室寒酸,病体沉重,难以亲身招待,失礼之外,尚望客人见谅!”
整个屋中不过一床一椅一桌而已。几上明净,箱里无衣。地处虽小,打扫的却极为干净,一尘不染。家境窘迫,更使主人心爱洁净,宁可三餐无着落,也不能惹半缕烟尘入室。执著之情,有此可见。客人进到屋里,那条白犬就很安份的趴伏在床边上的一块棉垫子上。屋里光阴昏暗,她的模样却看得非常清楚,曜曜朴华,恹恹欲摧,使人见了,顿时生出怜惜之情。“这便是她生命最后那段日子里的处境吗?”
愈致云知道眼前所见,非是真实,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多半是她记忆的投射,应该属于是“非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
听她谈吐,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从中不难看出她的素养,想必不是出身名门,也是世代书香的大家闺秀,受过很好的家教薰陶。令人感到费解的是,她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处境,是家境破碎,亲人离散,抑或是遭遇到了其它的变故?再仔细看她面容上的表情,很是疲倦劳累,不过仍然光彩闪现,时不时荡漾起许多欢乐的情绪,目光之中同样充满热切之情,看起来仍然很幸福的样子。“你一个人住吗?”
愈致云想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情,开口问道:“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该是怎么狠心的人,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野中!”
那个女子笑道:“没有狠心的人,把我丢在这不管,我家夫君早上出门去给我取药了,最迟晚上回来。我在等他,他说治好了我的病,就再也不出远门,天天陪伴在我身边,一步也不离开。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原来她仍然在做着梦,仍然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情网里,不肯面对现实,她不是邪生的妖怪,而是怨化的灵魂。那她的怨念到底是什么呢?愈致云直白的告诉她说:“不用再等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而你也已经死去多时!”
那个女子听闻此言,怔了一怔,旋即笑道:“客人开玩笑了吧,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这是我的家,我们两人用心筑起的爱巢,虽然小了点,简陋了点,但是饱含着我们的痴恋,和对彼此的真诚和眷顾,就算是风雪万里,冰封千丈,我们也不会感觉到冷,因为我们的心是滚烫的,我们把心贴在一起,真爱炽烈的燃烧着,怎么可能会冷呢?”
愈致云说道:“我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必然是一段使人心肺撒裂的经历,因而你不肯去面对,只把自己的念想停留在这个满心期许的时段。仔细的想一想吧,除了你正等待着的那个人,还有其它的亲人可以怀念吧,兄弟姐妹,抑或是父母双亲!”
“兄弟姐妹,父母双亲,”提起这些,那个女子的目光有些闪动,眸神渐渐的黯淡下来,触及到了以前的伤心往事,面上表情凝若死灰,良久之后才又开口,缓缓的说道:“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们为我把心操碎,我却为我的一时冲动,深深的伤害了他们。听你这么一说,我全都想起来了,是啊,我已经死了,死在自幼生长的故园里,父母双亲的臂弯中。”
面上病容,顿然消逝,飘身起来,一领气息,冷如寒冰,曾经的期许之情,已经全部化转成为彻骨之恨。走到门前,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迎风当立,心中情思,翻覆涌动,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在王都西效的永春巷里,有我自幼生长的家,至到今日,方算明了何为人间真情,曾经认为这个院落,会是我的新家,就拖着带病之躯,日夜在此守望,满心期许的等待他的归来。他说只去一日,我却等了整整一个月,粮断薪尽,泪眼欲穿,仍然未见他的归来。饶是如此,我心中期许并未因之动摇,而是扶病门边,日日守望,饥寒交迫之下,终于勉力难支,卧病床上,难以起来。”
说到这里,眸中泪光,潸然垂落,面上的感伤之情,已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之时的点点怒恨,点燃起来化转成风,在她身外烈烈荡动。情绪起伏,已然失控。忽然转过身来,拉着愈致云的双手,激动的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他,为了他,我不惜违背双亲的意愿,甚至离家出走,把自己洁净的女儿身交给他,舍弃娇生惯养,舒适安逸的大家闺秀生活,私奔到这人烟罕至的荒山野岭,用曾经挑金拣玉的纤纤修手,挖土掘泥,抓荆折棘,帮助他一起建造起这个院落。房子低矮窄小,生活清淡凄苦,这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两三天没吃的,只喝凉水,感应都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