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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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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洪飞抵达陉口三个月后,某日傍晚。陆军X师第二〇二轻型合成旅。陉口县东北7公里,某地,一个叫不出来名字的荒郊野外。远离人烟与城市,接近战场和硝烟。在这里,防空警报的拉响是常事、紧急集合是一种生活方式。每一天都会有无数进进出出的战斗人员。他们没有被送往到前线上去吃炮弹,是因为这个合成营对他们这些新兵的责任和担当。他像其他人一样,每天都重复着高强度、高紧张状态的军事训练。近三个月间无数次没日没夜的各项训练还历历在目。年轻人们逐渐明白了军营生活不是电视剧里刻画的样子,可他们对战斗的了解与涉足都非常浅薄。筛人,每天都在发生。除去因伤病登不可抗力而退伍的,一些混吃等死之流害群之马一样被赶出了队伍。而其他坚持到最后的,士官们已经教了他们不少的保命本领。在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下,咬紧牙关挺过来的人,都成为了真正的补充兵源。那是因为战况紧急。正是这重要的三个月,大批最精锐的作战力量用鲜血构成了第一道防线,在最为激烈的战斗中挽救了无数生命,并为后续的部署争取到了大量的时间。西蓟虽然暂时落入敌手,但他们拿到的也只是一座空城、一座被南、西、北三面包围的城市。这样一来,他们想要利用交通枢纽进行快速进军的目标将不会实现。这座城市永远不会陷入敌人的掌控之中。在壮阔的燕山北峦上、在山脚下的冲积平原间、在城市的最深处,都有战斗的号角、都有反抗的呐喊。这里的人们将会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园。洪飞和那些人们一样,他与战友们怀着一腔热血走出新兵营。他来到了属于一营步兵连二排麾下的一班中,这个只剩下三个人的一班。它还有个名字,叫“突击班”。战场上最苦最累的活儿,是交给他们的。不少人都幻想着可以大有作为,参与战斗、奋勇杀敌、保家卫国。没有新兵欢迎仪式、没有敲锣打鼓、甚至连笑声都没有。那三人的脸黢黑而阴暗,透着淡淡的铁青色。他们分别靠在行军帐篷的边缘处。坐在行军帐篷门口那个年龄稍长战士脸庞瘦削,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他抬头看了看这群新兵一眼,面无表情,显得尤为僵硬。布满着血丝的两只眼睛当中看似闪出些光芒,却又如同一潭死水一般。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冷酷。坐在靠里位置的两个,脸色也没好多少。洪飞本来想和战友们对这些老兵庄重地敬礼、与他们交流,但很快被泼了一桶冷水。“别别别,还搞那些,不需要……”那个战士低下头,朝他们挥了挥手,表示拒绝。随后又瞥了他们一眼。“傻站着干嘛?找个铺,把自己东西放好,携行具和枪搁身边就行了。动作快点!”

那人又喊了一遍。新兵们突然感觉自己的热情并没有引起重视,有些束手无策。一群人仍然晃晃悠悠地在帐篷里无所事事、小声嘀咕着。“三个月,训抽抽了,连班长的话都可以不听了是吧?!”

另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兵突然向他们嚷了起来。这一嚷,才让新兵们惊醒过来,开始整理背包和行装。这些莽撞的小伙子甚至开始有了怨言,嘴里轻轻地嘟囔。洪飞深深地感受到这里气氛的压抑,只能默默地整理着铺盖卷,却又毛手毛脚,仿佛有东西在阻碍着他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几分钟后,新兵们迅速整好了铺位。一班班长从马扎上站起来,理了理沾了烟尘与灰土的军装。拉了一个集合,准备点名。新兵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勇气受挫,他们精神百倍地喊出自己的姓名,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有点意思……看来你们没白训。我是你们班长,赵家良。”

“王冉,机枪手。”

刚才那个对着他们吼的那人说道。“通讯兵,李文清。”

另一人接了下句。“都下连了,规矩你们也都懂。我要求很简单,就是服从命令,听到就做。你们可以有自己的小想法,但是,咽下去,烂肚子里。命就这一条。”

新兵们虽然带着对这些参与过战斗的老兵的敬意,但他们却很不爽。凭什么老兵就可以对他们摆脸色?哪怕是在训练营,只要不惹事就不会挨吼。赵家良拉完集合之后,拿着人名单,叫上王冉出去了。只剩下一堆新兵和那个通讯兵李文清。新兵一见管着他们都班长走开,很快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打两场仗怎么了……至于吗,这个态度……”那个看上去挺文正的李文清突然也站了起来,用眼睛瞪着刚刚嘴里嘟囔和抱怨着的小伙子。他的目光就像一位严厉的老首长一般,但其实,这两人也没相差几岁。“嚯,问我们至于吗?还丫有能耐问?把自己当大爷供着了是吗?!你们以为突击班神勇无敌,三个人打了三个月杀敌无数是吧?告诉你们,在整个一连,就赵家良和王冉是原编制,是第一批!我是第十批,你们,第十五批!一个连,打了三个月,换多少人?牺牲多少人?按照老一连算,三个排就他们俩挺下来了!活俩,知足了吗?哪个人不是活生生的……欸,不说咱们了,看看别的连队,里面哪一个排的兵员都是当初直接投入战场的?缺人了就补、少人了就换。排长没了副排上、副排没了班长上、班长没了副班上、副班没了士兵上、都没了就是打废了……要么保留编制要么原地解散,换了十五次!早上十个脑袋出去,中午剩下六个,晚上就剩俩了,说的就是他们,以后就是你们!好好想想吧……”李文清瘦削黯淡的脸上激起一层红晕,新兵没见过大阵仗,也倒正常。他吼完后,赵家良和王冉都进来了,他俩轻轻地走到李文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屋子人掀起的风浪。李文清缓了好一阵,回到门边的铺位重新坐下去。“同志们,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二排一班,就要继承那些战友的意志。记住,不论什么时候,跟紧我们。上战场,只能是生死由命了,精着点,别那么早就挂……说一下分组的事。”

赵家良拿出了花名册,传给新兵们,依次看下去。“每组我现在叫到的,是小组长,根据新兵考核进行分配。以后不管到哪,就按这个分组,组长牺牲了,每个组的二号接替。步枪组,张立信组长;支援组,王冉组长;指挥组,跟着我。”

他慢慢地在新兵们眼前走来走去,终于把那双冰冷的眼睛对准洪飞。“你叫洪飞?”

赵家良有意地问了问。“是,班长!”

赵家良停了下来,打量着眼前这黑瘦的小伙子。这批新兵来到突击班前一天,他仔细地看过了每个人的简历和最终考核成绩单。这个洪飞,怎么说都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年龄最小,各项体技能成绩在连里甚至有些亮眼。从成绩上看,让他当组长似乎也可以。但他年龄太小了,不久之前刚过完20岁的生日。大部分新兵,行事可能会冲动。战斗小组长的阵亡率比其他组员高得多,赵家良不希望这么年轻的新兵变成第一轮炮灰。不过,最关键的在于,他的经历有些特。突击班的新兵们都是当地征召的预备役成员,洪飞却来自千疮百孔的西蓟市,他曾夹在战争硝烟之间,未经系统训练便和残酷的敌人发生过搏杀。敌人谁是那场小小战斗的胜利者,显而易见。“杀敌、救人……你好像挺牛。我看着不像啊?跟个闷棍一样,没见你接过话茬。”

“请您指示!”

赵家良看着洪飞底气十足、口令坚决的样子,并没有感到有多惊讶。他至少见过十几个和洪飞一样年轻的战士,只不过没能在最艰难的时候挺过来……他早就见怪不怪了。说实话,自己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些新兵的名字,也不应该好好的站在这里。赵家良活得已经够本了,他的很多战友已经为国捐躯。很快,就会轮到这帮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们。作为一个班长,自己的兵死伤无数,他却一直活到现在。正是因此,无数次生死离别磨平了赵家良心里的棱角。这似乎没有办法,一班执行最苦最累的任务,时势所需。他这个新晋班长,并不是靠出卖战友坚持下来的。敌人的凶狠和野蛮程度,早就超过了自己的想象。“95打得不错,跑障碍全班第一。让你当王冉的副射手,有问题吗?”

“报告,没有!”

“成。”

赵家良随即把眼神拽了回去,看向其他人,继续分组。不一会儿,所有战斗小组分配完毕。“别人也一样,好好对待自己的岗位……趁近期没别的事,再把……”话音未落,外面的蜂鸣器突然被拉响了。大家都清楚,这不是演习和播音测试,而是实打实的战斗警报。“二排,所有人!两分钟内营区空场前集合,开简报,做好战斗准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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