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千岁府的大门口,站有一位新入宫的公公,他不懂规矩,以为仗着萧征撑腰,就可以怙恩恃宠,在千岁府中骄横妄为。他手拿圣旨,带着十余名侍卫走到了千岁府前院。见着无人迎接他,公公便掐着嗓子,大声斥责道:“千岁爷,圣上有旨,还不快出来下跪迎接。”
公公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无形刚硬的剑气直接划过公公的脖颈,可怜的公公就这样头身分离,身首异处的死去。而他手中的圣旨也凭空消失不见。就在十余名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时,也被几个在空中攒动的黑影瞬间抹了脖子。千岁府的前院已是尸横遍地,但在千岁府奴仆的清理下,前院只在一柱香功夫便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好似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床榻上,慕卿渐渐苏醒,一醒来,已是未时三刻了。站在门外的四安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便轻轻的敲了敲房门,慕卿听到动静后,伸了个懒腰,问道:“四安,什么时辰了?”
四安听到慕卿在唤自己,便推门而入后又将门合上。四安走到床榻前,一边将床帘挽起,一边应道:“现已未时三刻。”
慕卿打了个哈欠,眼泪也随着哈欠流出,“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四安笑道:“小姐定是昨日玩的太累了,所以今日才会睡的这般沉。”
四安从木椸上拿下慕卿的衣裙,侍奉她穿戴整齐后,又给她洗漱打扮,不一会功夫,一个绝世出尘的天仙就从房中走了出去。慕卿看着院中的景色,如今正值秋季。秋高气爽,看着院前那金黄的落叶,飘飘洒洒堆积一地,慕卿不免心生感慨,门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四安,我让你买的宅子,办妥了吗?”
四安嘴角一笑,“今日趁小姐睡着时,婢子就已经去办好了。”
慕卿轻叹气,“走吧,去看看宅子。”
四安关心道:“小姐,婢子看您昨日走了一天路,回来都累趴下了。要不今日就别走了,坐车去吧。”
慕卿点头,“好!”
四安行了一礼,便下去准备车马。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千岁府的后花园中,有片荷花碧湖。荷花湖底的鲤鱼,色彩艳丽,花纹多变,它们在池塘里摇头摆尾,生灵活现,艳阳下,片片鱼鳞闪着银色的光。沈宁一身白衣似雪,他站在白玉栏前。出尘如仙,傲世而立。这气质清冷高傲,虽身处红尘俗世,陷入污泥烂水,却在她脸上看不出半点杂念。恍若清莲,远观不可亵渎。真真担得起:玉树琼葩堆雪,冷浸溶溶月。宫音自远处走来,一袭深蓝色的衣袍,高大挺拔的身躯,剑眉星目,面如玉冠。他手拿圣旨,腰间还别着一把扇子。正是江湖武器排名榜中前三的云舟扇。宫音走到沈宁身后,单膝下跪道:“千岁,宫里传旨了。”
沈宁一向不喜欢看圣旨,都是让人给他说重点。沈宁清冷的声音响起,“讲!”
“三日后,大漠使臣出使蕴国。国内将要举行骑射比赛。圣上请千岁一同观赏。”
沈宁没有答复,只是反问道:“这几日,四小姐都在做什么?”
“四小姐这两日一直早出晚归,说是出府看望慕家人。昨日,还向羽音借钱,羽音便把千岁给四小姐的宝成钱庄令牌给了她。她拿后去钱庄取了万两银票给慕三小姐,今日还命四安去给慕三小姐买了一间宅子,现下,四小姐已出府去看宅子了。”
沈宁轻笑一声,“她倒是真不客气。”
沈宁望着湖底的锦鲤,片刻间有些出神,好久,他才喃喃自语,轻轻叹出,“人,是真的会突然转性吗?”
而她那晚在喜房对我说,会真心待我,不再背叛,是真的吗?慕卿啊慕卿,你对本座,到底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呢?沈宁轻轻叹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宫音,把这消息传给四小姐,让她知道。”
“诺!”
宫音刚应声,沈宁便不见了踪迹。马车里,慕卿做主座,四安坐在一旁,手中还拿着一个食盒。四安关心道:“小姐自醒后便没有进食,想必饿了吧?”
四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各式各样,花型不一的糕点。四安端出一盘,“小姐,这是红豆糕,绿豆糕,还有荷花酥,您尝尝。”
慕卿看着糕点,有些出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糕点?”
“婢子不知,只是这糕点是千岁爷让羽护法告诉婢子的。羽护法说,这红豆糕,绿豆糕,千层酥,荷花酥,酪浆,雪团都是小姐喜欢吃的,饭菜上,小姐不喜欢吃鱼,但酷爱吃辣,衣着上,小姐喜欢着素衣,大街上,小姐喜欢看热闹和风景秀美之地。”
“这些都是千岁爷跟你说的?”
四安纠正道:“是和羽护法说的,但也是羽护法转告给婢子的。”
慕卿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心里一时间感动到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慕卿看了看糕点,命令道:“糕点放下,你先出去赶车吧!”
“诺,小姐。”
四安一走,自责愧疚之心油然而起,慕卿眼中滚烫的泪水立刻掉落下来。想着上一世她对沈宁的所作所为,她心里痛到发狂,整个心都随之揪起。慕卿啊慕卿,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有一个这般爱你的人,你不懂珍惜,却非要把心交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不过好在,她重生了。许多事情她都还来得及弥补。沈宁,这一次,我宁死也绝不会再负你。慕卿擦干泪水,伸手拿起放在盘中的荷花酥,吃了一口,酥酥脆脆,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余味无穷。慕卿觉得好吃,便又多吃了两口。但糕点吃多了就会渴。还好四安这丫头做事八面玲珑,在食盒下面放了封好的酪浆。慕卿刚喝了几口酪浆,四安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我们到了。”
四安和小厮都从马车上跳下。四安拉开车幰,小厮从马车上拿下马扎,放在地上。慕卿放下手中的酪浆后,就从马车上走下来,四安手悬空握拳放平,慕卿搭着她的手下车,小厮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帮慕卿提着裙摆,生怕她会绊倒在地。下车后,小厮才将裙摆轻轻放下。慕卿左右看了看,这地方着实安静。清幽小巷,屋外有一丛高耸挺拔的翠竹,郁郁苍苍,重重叠叠。四安上前,将宅子的红漆大门推开,慕卿一进宅门,只觉风光明媚,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宅子里设有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叠石为山,衬托着那清澈见底的河流,真是水光山色,交相辉映。穿过正堂,来到后院,是一片后花园,花园大而宽敞,园中百花齐齐开放,争相斗妍。一旁还有假山池塘相衬,沿着花园墙边,还栽种了几颗杏树,如今正值秋季,杏花开的正盛。浓郁的香味随之扑鼻而来,飘香十里。慕卿对这院子很是满意,笑道:“四安,辛苦你了。”
四安从袖中拿出房契,双手呈上,“小姐言重了,这些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慕卿接过房契后,两人便乘坐车马离去。来到酆云客栈,慕卿直接就熟门熟路的来到张晓晓房门口,她敲了敲张晓晓的门,房内传来张晓晓的声音,“谁?”
慕卿应道:“姐,是我!”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只见张晓晓身穿一件浅绿色的衣裳,头发散乱的披在身后。慕卿命令道:“四安,你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四安应道:“诺!”
张晓晓和慕卿进了房间,慕卿拉着张晓晓的手走到梳妆台前,推她坐下。慕卿一边给她束发一边笑道:“姐,你要的宅子我已经帮你买好了,等会把地契和图纸给你,你照着这图纸走,就能找到。”
语毕间,慕卿已帮张晓晓束好了秀发,一支玉簪插在发间,简约而不简单,精致而不奢华。慕卿看着镜中张晓晓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有些不舍,但还是郑重道:“三姐,慕家有此一难,都是我害的,我对不住慕家,也对不住慕家的兄弟姐妹。但是,祸既是我闯下,我会给慕家一个交代的。至于姐姐你,保护好自己,平安过完这一生。”
张晓晓其实并没有与慕家产生共鸣,她对慕卿和慕君之间的姐妹情谊也根本就感觉不到温情。但她怕露出破绽,还是附和道:“放心吧,我会护好自己的,阿卿,你也是,你也要保重自己。”
慕卿点头,“好,我们都要保重自己,姐,那我先走了。”
张晓晓点头,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去吧!”
慕卿将地图和地契都给了张晓晓后,便带着四安离去。马车直接掉头,往千岁府的方向前行。路行一半,在一处安静的小巷里,只听刀剑声响起,马突然受惊,只听“嘶~”的一声,马便不受控制的疯跑,横冲乱撞。马车内开始东摇西晃,放在车里的东西也开始东倒西歪。四安第一时间就是想着护主,她刚准备去拉慕卿的衣服,带她逃出马车时,谁曾想,慕卿手下直接运用内力,往上一跃,人就破车门而出。四安见慕卿安全了,自己也就放下心来。她也施展内力往上一跃,跟着慕卿一块出来。驾车的小厮毕竟是千岁府的下人,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微薄的武功。小厮力大惊人,直接将缰绳奋力一拉,马蹄立刻被稳住。马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待慕卿和四安落地后,才发现羽音和一男子打斗的不可开交。男子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周正,犀颅玉颊,他身穿黑衣。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但眸中却总是透着一丝寒光。他手中的武器是一把长刀,长一尺五,宽一尺二。刀鞘雕刻了精美的睚眦图案,刀身却锋利无比,异常犀利。慕卿一眼就认出,这刀是江湖武器排名榜前二的嗜天刀。嗜天刀削铁如泥,持刀之人,若心有邪念,怨气就会越来越重。而这把刀如今的主人正是慕家大公子——慕菡。慕卿命令道:“都住手吧!”
一声令下,羽音停了手,慕菡也收起了刀。慕卿看了四安和羽音一眼,“你们都退下!”
四安和羽音护主心切,犹豫一会,四安还是忍不住唤道:“小姐!”
慕卿语气冷了几分,“退下!”
四安和羽音互看一眼后,便退下了。牵马的小厮也将马车牵走退下。慕卿轻叹,“大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慕菡语气冷道:“托你的福,好得很呐!”
“我知道大哥心里有气。慕家被满门抄斩,而大哥一时间从锦衣卫统领被贬为庶民,大哥心里不好受,小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过,大哥可以放心,大哥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是小妹有的,都能给你。”
慕菡正在气头上,他伸手一把拽住慕卿的衣领,把她扣在墙上,慕卿没有还手,毕竟是她害的慕家,慕菡有气,她也该受着。慕菡裂眦嚼齿,厉声道:“慕卿啊慕卿,好你个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慕家待你不薄,可你倒好,竟联和萧旭一起屠杀慕家。”
慕家被屠,慕卿心里也不好受,但若说她联合萧旭屠杀慕家,这份冤枉,她是段然不会忍受的。她极力辩解道:“大哥,我没有。萧旭将慕家灭门,我也是最后才知道,若在一开始,我若知道萧旭要屠杀慕家,我是万万不会和萧旭合谋的。”
慕菡松开她的衣领,慕卿得到了自由,她轻叹一口气,气息中是满满的无奈。“大哥,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慕家的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报的。”
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要为姜家和慕家雪恨。慕卿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万两银票递到慕菡面前,并提醒道:“三姐在帝京买了一间宅子,若大哥暂无去处,可以去找三姐。”
慕卿见慕菡迟迟不接银票,便将银票塞到他手中就离去了,四安紧跟其后。慕菡回头看了看慕卿离去的背影,只觉她步伐沉重,性子也沉稳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慕菡的错觉,他总觉得慕卿好像长大了,不似当初那般跋扈骄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