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在尚云国是十分丢人的事情，侍妾抬位，代表着正房的无能。金枝虽然是嫁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锁县做的荣家夫人，但也是一直很看重自己的正房地位。她自己拿出银子支撑着一大家子，到最后却让个一穷二白的狐媚子蹬鼻子上脸做了平妻，她怎么能忍受。所以荣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张县令，“张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我如今可不仅仅是荣家的夫人，我更是李家少夫人的母亲，你可要掂量一二再做决定。”

外头本来大家都在看热闹，如今一听到这个消息，都像炸开了一样，等着看张县令的笑话，到底是更进一步，还是被荣夫人吓得知难而退。张县令原本心里头有些惧畏李家，还想着怎么搪塞荣老爷，可是荣夫人这个时候提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面，这么大张旗鼓的，好像示威一般，无疑是在打张县令的脸。“李家？李家与我何干！”

张县令原本对荣洛洛这个女人也颇有微词，对方当年要嫁给自己的儿子，结果张南枝才死了几天，尸骨未寒她就打上了李家的公子。荣老爷一听张县令生气了，也不禁侧过脸，一脸可怜的看了荣夫人一眼，这个女人竟是愚蠢到这个地步。早知如此，自己何不早就骗了银子出来，另立门户？“李家与你何干，不用我说，张县令自然知道吧。”

荣夫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这个时候她也没法下台，如果就这么畏缩过去，荣老爷势必要再娶，但如果自己硬钢，说不准还能讨到些便宜。“李家如今是父子二人皆在朝为官，而且我的亲家李大人更是你的顶头上司，知府大人，这些都关系着张县令您以后的功名，怎么能与你无关呢？”

外头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若是说之前荣夫人只是惹了县令大人生气，那么此刻就是在县令脸上踩鞋印子。“大胆刁妇！”

张县令将手边的砚台扔了下去，墨渍飞溅的到处都是，荣夫人脸上也滑稽的溅上了几点。“你信口胡言，我张某人，当官为民，乃是受命于朝廷，靠着自己一身真才实学考取的功名。你怎么能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将我说成了这种阿谀奉承之辈！”

外头林清雪冷笑了一声，看了白姨娘一眼，“恭喜啊，白夫人。”

白姨娘不以为意的笑笑，“得之我幸，不错。”

而一边的翠芝有些不太明白，看向林清雪，“少夫人，县太爷还没有同意呢，怎么你们都已经相识胜券在握了？”

林清雪和白氏互相对视了一眼，淡淡笑了一下。“等着吧，一会儿肯定能成。”

翠芝点点头，自家少夫人聪颖过人，说的自然不会错。忽然，林清雪又想起什么，“白姨娘，那个玩偶，我让翠芝做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就连做旧也是在地上磨损出来的，你怎么能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不是和哥儿的？”

白姨娘微微笑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儿子，心头还是很难过。“和哥儿小时候身子不好，八个月早产的。那个玩偶其实是我娘家母亲做给他的，背后用我家镇上那头的一株百年桃树的小桃树头七颗，做成了一个小囊袋放在了玩偶里头，需得经手摸过才知道。我昨晚上摸了一下，没有摸到那个，就知道肯定不是真的了。可在这个府里，还愿意为我那个可怜的孩子伸冤的，也只有少夫人你了。”

林清雪微微点头，“果然，还是亲娘最疼自己的孩子。白姨娘的母亲疼姨娘，姨娘也疼和哥儿。”

“嗯。”

白姨娘甚少微笑的脸上带出了一抹微笑，“没法子，我娘在和哥儿两岁的时候就没了。如今和哥儿走了，也说不准是去陪他外祖了。就这么着，我想想也欣慰，我娘一定会在地底下好好照顾和哥儿的。还有老爷也是真的疼和哥儿，让他好歹进了荣家祖坟，不然他这么小一个人在外头，孤苦伶仃的我想想就可怜。”

翠芝也点头，“老爷是真的心疼小少爷。唉，小少爷福薄。不过姨娘不必担心，您肚里这个一定是个好命的。我听人说过，年根里怀上的孩子，必然是个富贵命。以后姨娘肚里的孩子飞黄腾达了，姨娘就不用再看夫人脸色了。”

而白姨娘去无所谓的摇摇头，“我原本也是家里太穷，走投无路才跟的老爷。我一直想着能进到荣府安然度日，可是这世道就是有人让你不得安生，连我最喜欢的孩子也夺走了。那又有何妨，既然不让我好过，那么我也不会屈服。”

而公堂里，荣夫人和张县令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张县令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也没什么回寰的余地。如果就这么放过荣夫人，就显得自己太没用了。“本官虽没有那么手眼通天，可是是这锁县的父母官。”

张县令气得脸色都有点变了，“荣夫人既然这么咄咄逼人，看不起人，就别怪本官手下无情。原本还想着与李大人是同窗，给他的请假三分薄面，可是如今这样子，你能好好的不掉一根汗毛的走出我县衙大门，明日我的乌纱帽就可以取下来放地上踩了。”

荣夫人这会儿才慌了神，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她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若是再此刻认了怂以后在府里更加没有一席之地了。“张大人，您要给那个我家老爷一个面子，民妇也没有话好说。只是不能去给那个贱人抬位。”

张县令这回是着实有些恼了，这个女人胡搅蛮缠的样子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家里那个母夜叉。“本县令做什么觉得，还有荣老爷做什么决定，都不是你一介妇道人家能置喙的。要知道，你就这么干涉男人的事情，已经是犯了七出之条，荣兄不去计较你这些，还只是让白氏做个平妻，已经算是对你法外开恩了。”

想到荣安平就要回去璃都，做他的大少爷，而自己的洛洛也嫁了李旭阳，好像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心，如今还在距离自己很远亳州，身边并无依靠，荣夫人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荣老爷如今就能这么对付自己，不难想象如果荣安平走了，自己主子不再给自己任何经济上的帮助，这个男人会多么的翻脸无情。光这么想想，荣夫人就已经欲哭无泪。“荣兄，原本你的家务事，我也不方便插手，但是近日你既然求到我头上来了，我也断没有不帮助的道理。”

张县令心头跟明镜似的，虽说荣夫人是荣洛洛的娘亲，可荣老爷也是荣洛洛的爹，若是李家真怪罪下来，也有荣老爷担着，怎么也不会说到自己头上。荣夫人看张县令就要宣布了，顿时面如死灰。想想这些年自己的私信经营都做了粪土，甚至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荣夫人就心里不甘。“你要让她做平妻，她也配？她算个什么东西！”

怒急攻心，如今又没有了牛妈妈做军师，荣夫人就分外的无助。开口说出的都是些没有杀伤力的狠话。荣老爷一挑眉，“什么叫她算什么东西？媚儿是好人家的姑娘，跟我的时候是个清白之身。家里的父亲也是个清贫的读书人。况且，她不仅给我生过一个孩子，更在于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我荣家的血脉。娶妻生子，娶妻生子，若是我娶的媳妇一直只能给我生丫头，我还要这个媳妇做什么！”

这个观念在尚云国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荣老爷这么说，下头众人也都表示满意。荣老爷看荣夫人脸色变化，就想着一吐为快，这些年被这个女人压抑着，让他都有些心理变态了。“你这些年，只给我生了洛洛一个女儿，但是如今洛洛也嫁了出去，我荣家后继无人，难道我要守着你这个妇人，断了我这一脉的香火？”

原本锁县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荣安平是荣夫人带过来的拖油瓶，可是一般情况下荣老爷都是藏着掖着，只说是自己与荣夫人早就珠胎暗结，生的孩子。否则自己为了银子而娶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怎么听也不好听。可这会子，他也无所谓了，就这么直接的倒了出来。顿时下头议论纷纷。“啧，想不到荣公子真的是夫人带过来的拖油瓶呀。”

“是呀，这老爷忍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荣夫人好像并不领情。”

“谁知道呢，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和谁生的，真让人看不出来，荣夫人一向行事正派，却是个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小人。”

“谁说不是呢，如果当时荣家若是稍微再有钱些，荣老爷也不至于娶了这么一个货色。”

底下纷纷扰扰的声音穿到地上端跪着的荣夫人耳朵里，顿时她脸色像是走马灯，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总之甚是好看。张县令点头，后继无人的急迫感，他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张南枝的死让他痛彻心扉，荣家的那个小公子虽然年岁和学问都不如自己的南枝优秀，可到底是荣老爷这个年岁得到的唯一的男孩，心底到底多宝贝根本不用想。“既然这么说，那本本官就准了。这样，荣兄，你回去将婚书写了，拿来县衙过一遍，让户籍那边改个户籍，就算是成了，以后你那个姨娘也不算是小妾，就是个平头正脸的夫人了，也算是给她一个补偿吧。”

荣夫人嘴唇翕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辩了。自己当年嫁给荣老爷，就是看他老实，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已经让荣老爷对自己甚是厌弃。也暗自庆幸，牛妈妈到了最后都没有供出来主谋是谁，否则以荣老爷现在的态度，非得把她置于死地不可。“好吧，既然老爷和县太爷都点头了，那么民妇也无话可说。”

最终，荣夫人也只能妥协。一次衙门审理就这么结束了，牛妈妈伏诛，也让林清雪和白氏心里头舒畅不少。到底算是给自己孩子一个交代了。回府的时候，荣夫人身边只跟着荷花一个小丫头，这个小丫头到底不如牛妈妈贴心，什么都不太会，也做不太好的样子，让荣夫人很是焦躁。恨不得什么事情都骂上几句。但是等回了府，才是真正的傻了眼。自己的房里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金银首饰，地契铺子，全都被翻走了。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正厅里。一众下人都眼睛法绿的看着那些金银首饰，那一盒盒的看着人眼睛放光。“我明明藏在了……”荣夫人指着一堆的东西，眼前有些发花。荣老爷冷笑一声，“你一直在屋里的地砖下头开了个暗门，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用来藏这些东西的。既然如今媚儿已经做了平妻，我觉得府里的银子钱物还是给她管理比较好。毕竟媚儿如今年轻，也不像你这么会苛刻下人，就这么着吧。”

荣夫人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扶手，指节捏的发白，“你，姓荣的，你真是太狠了。你扪心自问，这一地的东西与你何干？你怎么敢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那些下人都听着荣夫人骂老爷，吓得缩着脑袋不敢吭声，生怕这两个神仙打架，波及他们这些池鱼。“与我何干？你嫁了我，自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在家从父，嫁人从夫。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荣老爷这回算是振了夫纲，一直被压着一头的委屈也一扫而空。林清雪和白氏一起进了正厅。荣夫人目眦欲裂，看到白氏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狠狠地朝着白氏扑过去，想将她肚子里那块肉给撞掉了。谁知道荣老爷眼疾手快，狠狠地踹了一脚，将荣夫人踹的在地上直哼哼。林清雪看了荣夫人一眼，向白氏道：“姨娘，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些东西我与安平并无兴趣，只是想要回中间的一个长命锁，乃是安平生母给他的，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