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萍看着杨思琦笑意黯然的侧脸，一时间竟然有种自己也能百里跑马的错觉。再也不是困于璃都一隅的笼中雀，而是翱翔在边境的鹰。“杨小姐自小就跟着父兄出去边关，见过了边关的草长莺飞，也见过了边关的大漠黄沙，不似我们这些只能在璃都中，整日蝇营狗苟于后宅的女子，真是让人羡慕啊。”

杨思琦有些诧异，她不明白文丽萍为什么会这么说话，在她看来，文丽萍拥有文家的宠爱，也拥有高贵显赫的出身，如今更是要嫁给二皇子，是天下女子共同羡慕的人物。可为何现在的文丽萍眼睛里只有落寞和羡慕？“怎么，文小姐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么？”

杨思琦脱口问出，随后自己又有些后悔，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和皇子定亲，哪里有女方同不同意的说法。她自己不也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被按下了这门亲事么？“文小姐，是思琦多嘴了，这种事儿不想回答就当思琦没有问吧。”

可出乎杨思琦意料的是，文丽萍非但不以为忤，反倒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些话，我与璃都里任何一个其他的女子说，她们都只会认为我这个人是个矫情的。或者是嘴上虽然是同情，但是转头就将我说的这些事儿昭告天下，坏我名声。唯独杨小姐你，能和我掏心窝子的说出这种言论。”

“你我同为笼中雀，都是要嫁入皇宫中的女子。我倒是这辈子就是这种命运，只是可怜你一只边关的鹰，如今也要成为皇宫中的莺了。养在笼中，到底不如飞在天上来的自由肆意啊。”

杨思琦呆呆的看着文丽萍，这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和她温文尔雅的外表根本不相匹配。在杨思琦的印象中，这种官宦人家的女儿，从小就是受着三从四德的教诲，从来都是以嫁一个好郎君为目标。可是这文丽萍，天底下最是以嫁女儿为首要目标的文家的二房嫡女，居然能说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文小姐，你怎么不怕我转头就将这些事情告诉旁人？毕竟这些都是关系到你的名节，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恐怕你以后嫁人都成问题，更惶论是进宫做王妃了。”

文丽萍笑了一下，那张姿色不甚艳丽的脸上，一笑起来竟也有倾城之意。看的杨思琦忍不住目眩神迷了一下。“我说过，同为笼中雀，自然不用担心杨小姐转头告诉旁人。我说出来的，未尝不是你心中所想。若是有机会，这辈子我也想像你一样，生在一个武将世家，从来不用在璃都中受这些后宅的算计，也不用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行事说话都有一杆标尺，什么都是按照旁人定好的路子在走。谁还不想有个自由的人生呢？”

“我的那些姑母，姑奶奶们，都是文家为了在整个璃都站稳脚跟的牺牲品。所有人自从生下来是个女儿，就注定要为了文家的兴衰去联姻，去嫁人。有的嫁的人甚至比自己打了二三十岁，呵，所以整个璃都就没有一个人家能瞧得上我们文家。我自由随着长姐出去参加各种雅集，所有人看我们文家女儿的眼光都和旁人不同。”

“少时我并不明白这些代表了什么，直到我长大了，才明白，那些都是些防备的眼睛。我们文家的女儿，在他们眼里都是狐媚子的代名词。低些的官员想要攀附于我们，扯着裙带上位。而高位的官员又因为种种原因，需要我们的裙带结盟。这就是我们文家女儿在璃都中的作用，我们的裙带重的很，往往要挂着几个世家。”

文丽萍兀自说了一会儿，发现杨思琦正怔怔的看着自己，想到对方比自己还小上一岁，有些好笑自己今日的失态。“对不住，你看我竟然兀自叨叨了这么久，不该的。这些话就当是我说笑吧，杨小姐，今日听了就当做没听见，忘掉吧，对不住了，让你做我的树洞了。”

说完，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杨思琦一把拉住了手。杨思琦的手，和一般女子的手不同。她常年舞刀弄枪，跑马拉缰，手心里都是茧子，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握在文丽萍手背上，有些粗粝，手上的力气也很大。她抬起眼，只是文丽萍的眼睛。“文家姐姐，你可以叫我思琦的。我刚从边关回来的那些日子，总是听人说文家的女儿是多么的不堪，就像是你自己说的那样。时间久了，我都要相信了。就连今日来之前，不瞒你说，家母还特地嘱咐我，不要和文家的女儿多做亲近，以免落人口舌。可是今日我见了你，才知道那些流言，都只能是流言。”

文丽萍愣愣的看着杨思，不懂她的意思。或者说，她懂了一些，却不敢相信对方居然会这么看自己。“你……”杨思琦手上用力，将文丽萍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文家姐姐与我说了这么多，我若是还用世人那般龌龊的眼光看你，就说明我与那些烂人无异。我知道文家姐姐是与众不同的，也是我最欣赏的。思琦常年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也与那帮将士同吃同住，在泥沙里头打滚，在死人堆里行军。我回来璃都，看不上我的人比比皆是。加上这次莫名的和太子扯上了关系。”

说完，杨思琦自嘲的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那些看不惯我的人就更多了，我一直很奇怪，我的人生自己尚且不开心，她们又为何认为我会很享受？我虽然读书不是太多，也知道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们那些饱读诗书的，居然不懂得这个道理。每每见到我，总是带着嫉妒和鄙夷，我只是不想与她们计较，并不代表我傻。”

“若是有机会，我真的想带姐姐去塞外看看那边的黄沙与白雪。只记得我在边关的帐外有一株梅花，每年冬天都会开的鲜红欲滴。那花若是簪在姐姐头上，必定是塞外最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