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玉跟着天兵天将在高空飞行,但很快她便发现,他们并非向昆仑山或是天庭飞行,而是飞向了龙花山。“你们不是押我回昆仑山吗?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香玉使劲挣扎着捆仙锁,想趁机逃走。“本将是奉西王母娘娘之命,带你来此地,休要猖狂!”
天将头领默念咒语,将香玉锁得动弹不得。飞到龙花山之后,天将首领示意众天兵天将香玉抱起,向黄河水岸扔了下去。香玉被束缚着,从天而降,摔落在当年遇到石林的河岸,昏死过去。应是昏睡了一夜,刺眼的日光以及潮起潮落的河水,将香玉唤醒。她有些动惮不得,感觉身上如千万根针扎,疼痛无比,难以忍受。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着的河岸上竟然生出了许多荆棘,很多尖刺扎入肌肤,痛入骨髓。她挣扎着坐立起来,发现双脚已经被荆棘刺破,难以站立。香玉环顾四周,当看到不远处是石林待过的茅棚时,她不禁落泪下来。如果此时石林就在身边该有多好啊,那便是怎样的痛都无所谓了。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岸上的芦苇一尾一尾,银白如雪,随风摇动。香玉洁白的裙上,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色小花。整个世界静寂了许多,没有了挚友的畅快欢笑,没有了闹市的纷繁喧嚣,没有了战场的刀光剑影,没有了爱人的柔情蜜意,一切归于孤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奔往另一颗星球,唯独剩下了这一方角落。“香……玉……”就在香玉被围拢而来的荆棘刺痛地寻不到一丝丝帮助、难以解脱时,她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呼唤,她缓缓抬起头,不禁泪流满面。是他,还是他,石林!石林从远处跑来,看到香玉困在荆棘地后,他将水剑亮出,对着荆棘又砍又削,但无奈荆棘不论怎么砍,都会在砍掉的枝干上,立马冒出新的荆棘。“你别过来!”
香玉哭着喊道。石林发疯一样,用剑推开荆棘,向香玉的方向,走了过来。任凭双手被荆棘刺破,任凭双脚被荆棘刺穿,任凭生长的荆棘划破他那无与伦比的面庞,他都义无反顾地朝着香玉走了过来。香玉如万箭攒心般,痛哭流涕,摇着头,喊道:“你别过来!”
泪水蒙蒙中,石林走到香玉面前蹲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这时,二郎神落在香玉和石林面前的上空,俯视着他们,眼角湿润。“徒儿,你这般任性,师父已是救不了你了!哎,是缘是劫,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二郎神神色黯然,转身飞向天际。十八年前,黄河水泛滥,司掌水神之位的二郎神来到龙花山擒龙治水,碰巧看到黄河水面上有一个木盆载着一个婴儿顺流而下。由于二郎神还兼职儿童保护神,对孩童原本就充满仁爱怜悯之心,他不能见死不救,便将婴儿捞起。这婴儿天资聪颖,虎头虎脑,仙缘深厚,二郎神越看越喜欢,便化为道人,留在龙花山,一边与狡猾的妖龙斗智斗勇,一边抚养婴儿,并为他取了石林这个名字,希望他身强如石、木秀于林。但让二郎神没有料到的是,石林长到舞夕之年,二郎神与他联手制服妖龙时,二郎神看到石林的背上竟然映出了天机镜的符象,这让二郎神难以置信。他知道天机镜是昆仑西王母娘娘收藏的上古神器,具有改变时空的强大法力,是天界一旦知道下落便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追讨回来的强大法器。他也知道冥界东岳帝君一直在寻找天机镜的气息,如果自己日日和石林相伴,早晚有一天,东岳帝君会顺着自己强大的仙家气息找到石林。想到此,二郎神意识到,自己只能离开石林。离开之前,他反复嘱托石林不要接触陌生人,要保护好自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石林长大后,竟和香玉、阿朗月一起经历了如此多的故事,并为了帮助阿朗月以及拯救凡人,而使用了复制乾坤的禁忌之法,将阿沌煞等人成功引到另一个不被凡人看到的空间。此法过于强大,致使天地失衡,因而让东岳帝君、西王母娘娘以及天界的一众神仙,都感受到了天机镜的气息和方位。因盗遗失三千年的上古神器天机镜终于现世,这对于天界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在西王母娘娘禀告天庭玉帝后,玉帝便火速下旨:捉拿天机镜,并将其打回原形,恢复神器职能。天界都为天机镜重现天日而喜大普奔,除了对天机镜有养育教导之恩的二郎神,几乎再没有人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为此,二郎神决心赶在天兵到之前,将石林救走。但让他难以相信的是,石林竟如此重情重义,不论如何都要守护那个叫香玉的女仙,不忍将其抛弃,二郎神百般劝说,都无济于事。最终,石林还是使出时空定位之术,瞬移到香玉在的地方。看到石林和香玉深陷荆棘岸,二郎神便明白,这对可怜的恋人已中了西王母娘娘的计谋。因为利用荆棘、银河等让人望穿秋水或痛彻心扉的天谴以逼着相爱的人分开是西王母娘娘一贯的作风。当务之急还是隐于暗处,为石林谋划逃出生天的机会吧。想到此,二郎神便狠狠心转身离开了石林、香玉这对苦命的恋人。看着二郎神离去,石林紧紧攥住香玉的手,拿到唇前,深情一吻。香玉的泪,再次决堤而下。“你这是何苦?”
香玉梨花带雨,令人怜惜。“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石林目光坚决地看着香玉。然而就在这时,金色的绳索从天而降,将石林捆绑住,吊离荆棘之地,扔在河岸一角。“不,不要!”
石林看着香玉,绝望地伸出手,无奈二人努力探寻的指尖越离越远……“我只是下凡游历一番,并无恶意,为何如此折磨我?!告诉我,为什么?!”
香玉仰天大喊,质问上天!香玉周遭的荆棘渐长渐高,尖锐的荆棘之刺无情地刺入到她的身体里,她原本素白的衣裙渐渐变得更加鲜红了起来,鲜血从她紧闭的嘴角缓缓流出。看到这一切的石林,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雄师,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绳索,拼命地向香玉的方向挪去。不料,一众天兵从天而降,将石林踩在地上。石林不服,奋力挣扎,却遭到天兵天将的一顿毒打。“放着好好的东西不当,非要学人做人!还拐骗仙女,你这玩意真是欠揍!”
无良的天兵口出狂言,肆意打骂着石林。石林的脸已被泪水、血水掩盖,在天兵的拳脚之下,他只想努力把脸上的头发甩开,好让自己能看清楚荆棘中的香玉。而香玉看着被人欺负的石林,心如刀割,她忍着疼痛,站立起来,用胳膊和肩膀撞开荆棘,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石林的方向走去。双脚被荆棘穿透,衣裙被荆棘划破,香玉都已不在乎,她只想到石林身边,不论再难,再苦,再疼,她只想奔赴到石林的身边。“尔等住手!”
一个威严幽远的声音从天宇传来,香玉一听,是西王母娘娘的声音。天兵天将听到后,连忙停下暴行。“天机镜,你可知罪?”
西王母娘娘问道。“我不知,我只知道你们天界之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抓人,打人,罪大恶极!”
石林喊道。“天机镜,本宫念往日之恩,今次给你一个机会,若你安心做回天机镜,重新为我天界效力立功,香玉私闯人间之罪,本宫可不再追究!”
西王母娘娘以不容置疑与反驳的神之口吻说道。听到此,石林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后,他双目含情地看向香玉,仿佛要用尽一生的深情厚意和这位自己深爱的女子告别。“香玉,你看好了,这是你丢失的记忆,还有,我们的回忆!”
石林闭上眼睛,将双手手指交叉于胸,然后用尽全力,将身上的捆仙绳挣脱开,张开双臂。刹那间,万道金光从石林的后背照射出来,似剑如刀,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撕开。如同即将破碎的镜子,一道道裂纹出现在石林的脸上,身上。在一道道金光中,香玉看到了她在昆仑山的一切以及她私闯凡间到失忆前的所有事情。第一次溺水被石林所救,第一次看到石林那英俊无比的脸,第一次被石林摸头杀,第一次吃到石林用心熬得粥,第一次和石林守烛相对到天明,第一次跟着石林跋涉荒山,却在坠崖的一刻被石林紧紧拉住,第一次在水潭中化为人鱼与石林相拥飞起,第一次与石林一起见到了阿朗月,第一次为了天下苍生耗尽灵血……香玉想起了一切……她掩面痛哭,此时的她,追悔莫及。如果还有机会,抑或是重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偷闯人间了,也绝对不会因为畅游水畔时那一首黄河清笛而回眸,亦不会因坠崖时那伸来的一双手而悸动,更不会因万月湖流萤雨里那一相拥而彻底动了凡心……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一张刻入心扉的俊秀面庞,此时此刻已是鲜血满面,那一双曾经拼命伸向自己的手,现在,无论自己怎样挣扎,怕是再也触不到指尖了……“众天将,速将天机镜拿下!”
西王母娘娘看到一道道金光正在将石林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撕碎,担心石林无法复原为天机镜,连忙下旨,命人阻止。香玉看着被拖走的爱人,默念着无数个“对不起”。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已是伤痕累累的他,最后一眼看她时,竟用尽残存的气力,喊道:“香玉,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们来生再见!”
长河落日,霞光满天,就在这美景如画的光阴里,香玉绝望地看着深爱的人撞向黄河岸边屹立万年的石山。那一瞬间,一个凡人竟然绽放出万道七彩祥光,如凤凰浴火般壮美。香玉怔怔地看着空气中炫目却逐渐消散的流光溢彩,露出淡淡的微笑,喊了一声,“石林”,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香玉明白,石林终究是做出了他的选择。这一世为人,他感受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便不再甘心做回一面镜子。法力强大又如何,能穿越时空又如何,不能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能维护心中的正道,不能身而为人自由地呼吸,自由地爱,还有何意义?索性不如就这样反抗到底,以生命的代价!香玉忍着遍体鳞伤的疼,千般万般挣扎着,拨开坚硬锐利的荆棘之刺,向着石林消失的方向走去。当她流干净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时,她终于从荆棘丛里,走了出来。她缓缓走至石林撞山而亡的地方,闭上了眼睛。在她面前站的青年男子,面如白玉,唇似涂朱,眉若剑锋,目含秋月,青丝纶巾,乌发斜飞。虽然他身穿布衣裋褐,但风度姿容皆为不俗,龙章凤姿,惊为天人,与香玉站于一起,竟没有一点不般配之处。“我叫香玉,你叫什么名字?”
香玉傲娇地问道。“石林。”
对方不卑不亢答道。“石林!”
香玉不禁也跟着念了一遍。香玉苍白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她开心地扑向石林的怀抱,从此再也不分开了。“香玉!”
阿朗月从云端跳了下来,哭喊着冲了过来,但他没有始终没有拦下香玉,眼睁睁地看着香玉在石林消失的石山,撞山而亡,羽化而去。这时,山体突然晃动,裂开,生出两个香炉造型的天然石一东一西,坐落于山头,相隔百米,相对而立。众天兵天将见状皆感愕然,又不知如何应对,便转身飞天而去。“为什么……你们还是我兄弟吗?为何要这样离开我?”
阿朗月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化为巨狼,仰天长啸。三千年前,飘荡于昆仑山的缥缈玉气在西王母娘娘的施法下,与瑶池的圣水融合形成仙灵,随后这一仙灵在二百万年的时间里,游走大河大川,鲜花草甸,吸收天地精华,幻化为一位玉生魂、水生魄、雪生肌、花生容的绝色仙女。昆仑山,西王母举办了一次盛大的蟠桃宴会,各路神仙云集昆仑,大家坐而论道,品茗饮酒,无比逍遥快活。一对晶莹梦幻的玉蝶穿花绕阁,轻舞蹁跹,最终停驻在被珍藏于藏宝阁的天机镜面前。天机镜原本是无知无觉,无情无感,但在这对蝴蝶静观镜中蝶影时,天机镜被这美妙的造化所点化,萌生了一颗玲珑心。有了心,便有了好奇心,天机镜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它在自己的镜身上,施法打开了一个可以洞察大千世界的窗口,顿时,万丈红尘、浮生众相一下涌入天机镜的心里,让他按捺不住想到人间游走的好奇心。就在这时,一位绝色的女子,在花海中徜徉欢唱的身影,映入了天机镜的镜心。这位女子玉生魂、水生魄、雪生肌、花生容,美至极,让天机镜顿觉万籁俱寂,心驰神往。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化作一束光,钻到了参加蟠桃宴的月老的袖中。宴会结束后,月老驾云离开昆仑,天机镜便跟着月老回到仙府,在姻缘树下化作一朵莲花,花开花落三千年后,才有机会避开月老,将自己对那位女子的爱慕编入红线,挂于树梢,然后坠入人间轮回大道,变为一个可爱的婴儿,乘着木盆,漂浮在黄河水之上,奔向他向往的大千世界。只留下月老洞府姻缘树上的那一根天机镜耗时三千年才挂上的红绳,不惧时光,迎风飘扬。不知又过了几千年,2022年的春天,一列开往列车穿越山洞,呼啸而过。列车上,三个彼此陌生的年轻人,笑着攀谈了起来。“你去哪啊?”
“临县碛口镇!”
“好巧,我也是!”
“哇,小姐姐,我也是去碛口啊,幸会幸会!”
“我叫石小林!”
“我叫韩香玉!”
“哎,石小林,你在人姑娘家面前,这么主动,不太好吧?小姐姐,我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马朗月,碛口镇土著青年!”
“哈哈,你说话怎么那么逗?!”
“那必须啊!哎,你俩去碛口是干嘛呀?旅游吗?”
“对!”
“好巧,我也是!”
“哎,那你们遇到是算遇对人了,我带你们去那边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