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淡淡开口，“人人平等，生而自由。这四个字我始终没有忘记。”

苏夫子步步紧逼，笑里藏刀，“白锦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行为处事难免会被情感所左右，今天的事情况容可以保证在场的人不传播出去，以保护白锦夫人您在五国之内的形象和名声。”

白锦有兴趣的挑眉，“看来苏夫子已经帮本夫人安排的退路？”

“唐太宗英明一世却在晚年糊涂一时，但是他的千古功绩和创造的盛世并不能被他晚年的昏庸所取代。白锦夫人您如今已然是五国之内首屈一指的奇女子，也是况容真心景仰的人，自然不会让白锦夫人您的名声受损。”

“如此一来我倒是应该谢谢苏夫子，苏夫子心中竟然早有安排，不如此时说出且与大家听吧。”

“况容不才，也只能想到一个拙计。院夫长十年来兢兢业业，用一腔热忱浇筑君山书院，可谓说对君山书院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当初院夫长也是白锦夫人亲自选出来的，必然对他的能力是肯定的。白锦夫人为何不考虑将君山书院彻底移交给院夫长管理呢？”

远处的叶蓁蓁闻言，一双杏眸一眯。好一个苏况容，没想到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还暴露了狼子野心。他分明就是逼着她娘退位。叶蓁蓁冷笑，人人都说书院是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可如今来看未必见得，如今这一幕像极了朝廷权术，逼宫谋反的那一幕。叶蓁蓁担心地看向白锦的方向，而白锦脸上没有半分无措，相反格外从容地命人准备了椅子，优雅地坐下来，浅浅地喝了一口热茶。白锦长长地舒口气，唇齿轻吐出来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她的发问，“正所谓引咎辞职，让本夫人离开，也总该有一个错处？只是不知道，本夫人的错处到底在何处？”

苏况容笑容不达眼底，“白锦夫人何须让况容把事情说的那么清楚？大家心知肚明，不就好了吗？”

“本夫人并不心知肚明，还请苏夫子直言。”

“好！白锦夫人您虽为君山书院的管理者，亲自制定了君山书院的所有规定，然而如今却包庇他人，是以德不配位。”

白锦苏然一笑，“苏夫子的言外之意就是说本夫人包庇九殿下和九王妃？可殊不知九殿下和九王妃犯了什么错处？他们二人没错，本夫人又何来包庇之说？”

“君山书院，乃是教书育人神圣之地，院规中明令禁止没有邀约的人断不能踏入君山书院半步。而九殿下和九王妃乔装改扮，混入我君山书院，此为错处。按照院规应当逐出书院，而白锦夫人因为二人来皇亲国戚身份贵重而且曲意讨好，是为包庇。”

苏况容这番话说得井井有条，逻辑严谨，可以说没有任何漏洞。然而白锦并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加越大。这时，在树下站了许久的宋知斐悠然开口，“听说院夫长的夫人，也就是苏夫子的姐姐，长久以来也住在书院中。不知是否属实？”

苏况容不知道宋知斐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宋知斐很快再问，“本王还听说，这君山书院不是人人都能进来，但是夫子的家属都是可以来探亲的，不知本王说的可对？”

苏夫子警惕的回道，“夫子亲眷的确可以，但是书院学生并没有这个权力。”

宋知斐了然的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用手摆弄着玉冠上的玉簪，不咸不淡的开口，“那本王来看望岳母既符合纲常伦理，也不违背贵书院的院规，不知苏夫子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甚至还要对本王和本王妃但以粗暴之理？”

“岳母？”

苏夫子眼睛瞪得很大，他本身的黑眼仁就少，此时眼睛这么一瞪，眼白的地方扩大，更显得一脸惊恐样子。叶蓁蓁笑着小跑到了白锦的身边，亲昵的挽住了白锦的手，“娘，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惊动了你，我和知斐就可以解决的。”

众人：“……”叶子的母亲是白锦，叶子是九殿下的妻子，所以白锦是九皇子的岳母？女儿来看望母亲，天经地义啊！院夫长此时双腿直软。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他不仅开罪了周国的九皇子，更彻底得罪了一手提携他的白锦。一旁的苏况容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怎么也没想到，关于叶蓁蓁的身份竟然会有这么几波的反转。不成功，便成仁。这件事情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他今天必须找出这三个人的罪名！得罪了一个周国不要紧，反正他们是在北梁的地界，无论如何也不用受周国皇子的管辖。想到这里，苏况容开始平静下来，脑海中快速的回忆着院训和院规上的一切。最终，苏夫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他脸上依旧挂着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容，“没有想到白锦夫人的女儿竟然是九王妃，况容失敬。只不过君山书院毕竟是培养圣贤的地方，而不是月下花前谈情说爱的地方，九殿下和九王妃此举恐怕不妥，实属败坏学院的风气！”

宋知斐弯唇一笑，“本王与本王妃有天地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不过是一起在这树林中散步，到苏夫子的口中怎么就成了败坏书院的风气？难不成在这书院中，必须克己守礼，方为正道？哪怕是夫妻牵手散步都不可以？”

苏夫子温和一笑，“书院学堂乃清修之地，纵然是成婚夫妻也不能逾越了规矩。”

“偏偏逾越规矩又该如何？”

“但凡在君山书院中男女交往过为亲密，按照规矩今后三代不可再进入君山书院读书，若祖上曾在君山书院读书，也将在名册中除名。”

“原来如此。本王不妨大胆推断一下，苏夫子想用这个规定来将白锦夫人剔除出君山书院，而你的姐夫也就是院夫长可以取而代之，从今以后总管君山书院大小事务？”

面对宋知斐如此直白的说法，苏夫子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不禁加重语气，“九殿下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草民不过是以实情诉说，殿下怎么想是殿下自己的事。”

“苏夫子这人如此恪守陈规，也着实让人敬佩。只可惜，苏夫子这一出明摆着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殿下这是何意？”

“你口口声声说君山书院为读书圣地，若在此地界男女交往过密，轻则赶出书院，重则影响三代。只是本王都不相信，院夫长和你姐姐在这君山书院中难道没有同过房？据本王了解，苏夫子很快就会添一位外甥了？”

“这……”苏夫子一时语塞，被这番话对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姐姐和姐夫常年住在君山书院，当然会行周公之礼，这是人之常情，怎么能和这件事情相提并论？可是刚才他将话说得太满，根本没有余地回旋……与此同时，听到这番话的学生们都不禁偷笑议论，一个个都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有趣的细节。面对这种嘈杂的环境，苏况容更是没有办法静心思考如何回击。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宋知斐正色，“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就算今日院夫长成功取而代之，君山书院也很快泯然众人矣，不出三年，就大厦将塌。犹记得五年前，书院内也发生过一起类似今天的事情，那是一对发乎情止乎于礼的少年少女，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两家都已经考虑二人的婚事。”

“而院夫长，也就是当年的黄夫子临时抽查，在他们的包袱中查出了一对定情信物。黄夫子火冒三丈，勒令他们离开君山书院。那位姑娘的确哭着离开了君山书院，从此家族无光，被安置在尼姑庵中。”

“那位姑娘至死都不知道，与他相好的那位少年因为家中势力庞大又是家族男丁，与她有着天壤之别的结局。少年家中不仅给了黄院夫长一大笔好处费，而且还帮院夫长经商的大儿子省了一大笔五国通商的关税。所以院夫长就对那位少年格外照顾，对外以惜才之名，留下了那位少年。”

“少年的家中担心这段往事会成为少年今后为官路上的一个绊脚石，于是院夫长为了打消这家人心中的忧虑，明令禁止学院中的人在谈论这件事，若违背就以偷窃的名义勒令退学，当初得知内情的夫子也都被你用无中生有的事情辞退。”

宋知斐的话音落地，寂静了很久，就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到。“你这才是无中生有！”

院夫长黑色的胡须颤抖，格外激动的指着宋知斐，尖锐喊道，“就算你是权势滔天的九殿下，也不能如此攀污老夫！”

宋知斐冷眸，“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院夫长可能还不知道您当初的那位得意门生已经因为贪污军饷官银落马，背负强抢民女等十项罪名，甚至其中还包括通敌叛国之嫌，已经有传言这个人极有可能被判灭九族大刑。”

“灭……九……族？”

院夫长顿时间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力气的瘫在了地上，眼中没有了光彩，如同一个行尸走肉。所谓灭九族，不禁包括父母双族，还包括了教导他的夫子。院夫长正是当年亲自带着他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