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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洞石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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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洞石元水

“你说……什、么?”

南宫七绝瞳孔微缩,眸光落在青幽幻尘的世界里凝滞了下。

仿佛从喉咙中滚出的低沉气音,含着一丝质疑与尾调几乎融在一起,不禁让人觉得他不是错听了哪个字眼,更像是窥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隐秘。

可对方非但不以为然,反而郑重其事的建议道:“只是现银不太方便携带,若兑付成钱票就最好不过……”

“换一个。”

南宫七绝沉声打断。

……换,换什么?

萧凰顿了下,反应过来这人是让她换个要求,她不假思索道:“没了,如果你嫌汇率不等值,可以打五折的。”

“哦,那怎么行?”

南宫七绝道:“本督岂非占了个大便宜。”

萧凰连忙摇了摇头,凑上前试探道:“不妨事,南宫督主怎会是贪图小利之人……”

“说得不错……”南宫七绝似有察觉什么,背过身神色冷漠,“那便等你有了别的要求再提此事。”

某人翻脸的速度仿佛让萧凰看到了虚空之中成堆飞走的雪花白银……

一诺千金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千金诺换千金挺符合常理的吧,何况我都已经给你折上折了,怎么还出尔反尔呢?

难不成是她要得太多?那三百?两百?八十……也不是不能商量,萧凰转身跟上去,豁然被几道光影闪了下眼。

“主公,这是……”

前面传来耳熟的声响,萧凰的视线被南宫七绝挡住了大半,她侧身探出头便看到分布密集的荧光在黑暗里幽然攒动。

倒映在石墙上摩肩接踵的人影感觉把整个隧洞都撑大了不少。

刑五领头在先,只见他打了个手势阻止后续队伍跟进,待认清足下的银色液体时,他明显顿了下身形。

仅此而已,他没怎么在意,几步跨过“水滩”,俯下身禀报道:“我们循着主公的指示到了山底,发现深堑下皆是分支河流,通行有阻,头领已去寻觅其他出口,命属下率众前来接应。”

好似习惯了做个“甩手掌柜”,对于手下众人的行动安排,南宫七绝听之任之不予置评,等人汇报完后,他只吩咐了句“送到濬城太守府,别有多余的动作。”

“是。”

刑五顺势应了一声,后又不明所以。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在看清南宫七绝脸上戴的奇怪面罩后立时一怔,那顺着几缕发丝垂搭在耳侧的圆润绳结,竟诡异的透着两分奇趣可爱。

多年游离于危机边缘的反应能力让刑五在露出无法挽回的目光之前,迅速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下一秒,侧方石室里挤压得密不透风的粗麻长袋悉数闯进了他的视野。

直到此时,刑五心里才咯噔了一下,接连几日的疲惫感才算有了缓和的苗头。

可惜没等他松口气,紧接着又是一个难解的问题浮现在他脑海里。

深堑两边距离太宽,倾斜高度十分陡峭,仅是单人攀绳爬上去就已是不易,更别提负重作业,要清空这些堆积如山的赈灾粮,不是数十个来回就能完事的。

若是安置器械将粮袋给“钓”上去,所需时长暂且不论,光是中途发生的风险便不可预估。

来时之路显然已不能走,那就只能往前再找个通行道……

心下思量不过转瞬,刑五稳重老练,向来执行力强,分队捆扎搬运等部署很快就计划到位。

不过他们前脚刚有人进了储粮石室,后排边角处便猝不及防的空了个位置。

刹那间,阴郁幽深的隧道里不可遏制的燃起了风声鹤唳的气息。

萧凰只听见了一声类似于骨节撞击地面的动静,随后就看到南宫七绝掷出个不明物体朝对面的石壁上打了过去。

短促刺耳的滑行声中带着强劲的力道,石面擦出的火星仅闪了一秒,便精准万分的落在了一盏灯油石坑里,顿时将昏暗的地方暴露在了光亮之下。

“……怎么回事?!”

惊诧过后,立马有人上前将抽搐倒地的同僚查探了一番。

那人面有犹疑的道:“奇怪,屠六此状……像是中毒的迹象。”

此言一出,在场围观者皆是面面相觑。

刑五眉头紧锁,笃定道:“不可能,屠六中途没有离开过,大家行动密集,要中毒也不可能只有他……闪开!”

话音未绝已是徒然转了个调。

只见那原本躺在火光阴影里近乎人事不省浑身寒战的人,毫无预兆骤然暴起,拔剑便向身旁的同僚砍去,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呓语着什么。

离得近的几人没有防备,差点被屠六接连乱舞的招式削了半边脑袋。

石室空间宽窄有限,四面八方都让壁墙挡着,身处其中完全施展不开手脚,外围的人只好往边角处退避,留下内圈三人架招。

不过十数来回,打得进退维谷的几人,心头怒火已然直顶脑门,就在他们准备下狠手的时候。

屠六肩背上突然受了一脚重力,连带着身子往前飞扑,四尺长剑落空之际,剑尖破开人墙间隙,惯性使然竟向远处的刑五刺了过去。

看到对方眼中透出的浑噩,仿若犯了癔症一般,刑五直觉蹊跷,便想先将人制住再作打算,然而有抹迅影比他动作更快。

在所有人蓄势待发之时,一道玄色已破了屠六的剑势,抬指寸断了他的兵刃后,又提着人衣襟飞身逼至石室边缘。

南宫七绝向来没有花里胡哨的手段,只一下,就让那活像是磕了药的人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废物。”

南宫七绝松开手,卷着一方巾帕不显喜恶的擦了下掌心,任由那闭紧了双眼,肌肉发颤的人顺着岩壁滑倒在地。

他转过身轻飘飘的扫了一圈,没什么情绪的开了口,“剑式混乱到如此地步都能让你们狼狈至斯,想丢人现眼何须这般花腔做派,出去寻颗老树藤吊死岂不更加痛快?”

在南宫七绝擒着屠六的脑袋“嘭”地撞上石壁后,余下众人忽然觉得自己的颅骨也跟着透眼灌风,头顶心俱是凉飕飕的。

“属下无能,请主公恕罪!”

方才与屠六周旋的几人立时请罪。

非是他们实力不济,“屠”字科的人本就隶属于邢私督的一大杀器,涉内成员专攻剑术,疯起来跟不要命似的,在不伤人的前提下制服对方绝非易事。

短时间内的确难处上风,但能跟着头领出外勤的队伍里又怎会有孬种,今日换谁头上被人冠以“废物”二字,必定不能善了。

可这人若是南宫七绝,他们饶是再不服气也不敢吭声。

众人皆知邢私督现任主公忤逆不得,你装聋作哑尚许能苟且偷生,但狡辩顶嘴做唇舌之争决计不可取。

即便南宫七绝平日里远不如邢一头领待手下人训练严苛,甚至他都不怎么管事,只要台案上每日呈报无异,督中内务他基本不闻不问……

然而对于这位邢私督名义上的主子,除了顺服他们更多的却是畏惧。

影错交叠的隧洞里,萤石晕发的光芒顷刻间下移了半米。

刑五屈膝跪在地上之际,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屠六那一剑的趋势,虽然大致方向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怎么也不可能伤得到他。

除非他挺身拦剑,否则躲与不躲,都会让他左后方的人正面迎上那剑刃……主公是为此,才亲自出手制止的吗?

刑五垂着头,余光往斜后方瞟了一眼,原处却已没了那道倩影。

“……是汞中毒。”

清悦的声音倏而在壁角边响起,刑五抬眸看去,就见那神智不醒的人旁边,不知何时蹲了个纤瘦的身形。

南宫七绝仅是站在她对面冷眼旁视,倒也没说什么。

“要救吗?”

萧凰偏过头,目光落在刑五的方向。

后者愣了愣,不确定道:“小……公子是在问我?”

见对方极其自然的点了下头,刑五脑袋还是有点发懵,他谨小慎微的瞅了眼自家督主,然而什么反馈都没得到。

其实他们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服下避毒丹,能化解“夜市”里流通的绝大部分毒,但屠六当前这种症状,白痴都知道那药丹起不了作用。

刑五心急也不忘周全礼数,俯首道:“若公子能救,还望施以援手。”

“不白救,过来按住他。”

“术前”流程走完了,萧凰半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看了几眼屠六脚踝处没被银色液体覆盖完全而露出边缘的细小伤口,她更是懒得细想。

但凡稍微锋利点的草叶毛刺都能划得出来的伤痕,防不胜防,多思无益。

“带酒了吗?”

她边问边从包袱里掏着东西。

“……没有。”

刑五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喝酒误事,酒水在刑私督库营是明令禁止的,他们休沐时偷溜出去喝都只是过个干瘾,谁会不知死活的夹带私货。

听他说没酒,萧凰似乎顿了下,才又拿出个三寸见长的扁圆银壶。

刑五不知为何,竟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几分……不舍?

他将浑身抖动且不时胡乱吐出几个字的屠六固定住,头一抬又看到那和南宫七绝脸上显然是“系出同门”的面罩。

刑五强忍着好奇转移了话题,道:“公子说的汞是什么毒?我们自从……”

“他脚上有伤,刚又踩进坑里残留的水银里,若不是体质还行,休克不过瞬息。”

萧凰握着一把形状怪异的柳叶小尖刀,指了指屠六鞋帮上的银色液体。

刑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元水,可……

“那玩意儿溅到身上最多发点疹子,屠六眼下吐息不匀,怎么会是元水导致的?”

戚十先前得了“教训”,此时倒是拘谨了些,只敢杵在人堆里嘀咕,话虽无理,却也或多或少的勾出了其他人心中的疑惑。

刑私督阴师训练的入门功夫就是收敛气息,除非濒死否则绝不会让自己“喘”得像条狗。

何况他们早就注意到了地上稀稀拉拉的几滩银色液体,若非知道元水没什么大害,又怎会视而不见。

“按紧他。”

萧凰如同听不见外界的质疑声,手下有条不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眼也不抬的递了个巴掌大的囊皮壶给刑五后,又指挥道:“喂半盅。”

刑五盯住身前戴着蚕丝指套的手腕愣了半晌,直到对方询问的目光移过来,他才回魂似的接过东西。

至于囊皮壶里装的是什么,他未曾表露出任何怀疑,二话不说就拔了塞子,然后掐着屠六的两颊,将其中略微发蓝的不明液体灌了进去。

萧凰见此眼中总算有了几分满意之色,刑五下手利落废话不多,她自己倒也省得解释,清理完水银又切除掉局部轻微腐肉后,便在伤口处铺了层药粉。

不过让邢五不解的是,除了消毒时得控制住屠六抽搐的腿……好吧,那也是由他来完成的苦力活。

萧凰全程都用手术刀在与人接触,收尾时更是直接割下一段纱布搭在屠六脚踝上就算完事了……

徒让邢五才灌完药,继而就得无缝衔接的替人包扎绑带,他倒没有任何的不情愿,只是觉得对方过于明显的“嫌弃”与其心性不甚相符。

邢五惯常沉得住气,揣测归心,面上仍是分毫未现,偏巧他观人无数,此次却是看走了眼。

萧凰那点儿洁癖,只针对于工作环境里的微生物,日常生活中很少会体现出来,她会下意识的避嫌,全然得“归功于”她入京后接触到的第一个伤患。

想她哪次不是稍微凑得近了点,亦或是才将上手,压根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南宫七绝就跟炸了毛的猫一般,龇牙咧嘴都是轻的,挠你几爪子才是常态。

此后理所当然的,一条明晃晃的警戒线随之在萧凰脑子里应运而生。

既然这里的人把“男女之防”的边界感看得很重,那么她只好入乡随俗,虽然多数人在她眼中都是碳基元素组合生物,但遵守大环境下的规矩往往能够避免许多麻烦。

况且除了南宫七绝,她再没哄过别的病人,耐心委实有限,也并不想多作尝试。

见萧凰开始收拾包袱,刑五立马将囊皮壶还了回去,感受到头顶心时不时直立起的发根,他特有眼力劲儿的帮忙善后。

邢五一边打圈缠着布带,一边蹲着往萧凰身旁挪了半步,借机让人挡住自家督主意味不明的眼风,低声问了句,“公子还随身带酒呢?”

萧凰给屠六冲洗伤口时用的白水,恐怕嗅觉有问题的人,都能闻到浓浓的酒醇味,只不过有点刺鼻,想必是被哪个无良奸商给骗了买的。

“那是加工提纯过的高浓度酒液,不能喝。”

想到藏在潇湘阁里的那套琉璃器具,萧凰还真是有点惆怅,好歹是花了高价请工匠师傅做的,最后尽陪她在小厨房里鼓捣东西了,都没怎么见光。

“……哦,和酒馆里卖的有什么区别吗?”

刑五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会错了意。

“杀菌功效不一样,但现下没办法补充损耗。”

萧凰摘下手套,混着柳叶小刀在倒淋而出的酒精里过了一遍,“可惜你们没带烈酒,不然也能凑合用用。”

那还真是遗憾呢,刑五眼皮抽了抽,差点把纱布给打了个死结,他心下略感复杂——听了这话,就算屠六此刻诈尸瞬间生龙活虎,恐怕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回光返照。

须臾,屠六虽未醒转,但好在四肢停止了哆嗦,外部中毒症状也在逐步消失,众人见此也是神色各异,皆不由自主的避着地面残留的水银。

萧凰旁若无人的收拾好刀具,正待起身忽而听得背后一声暴呵。

“谁在那里?!出来!”

回音裹挟在声浪中循环外扩,没人下令外围队伍已隐匿了身形,目光如炬地钉在隧洞另一头的通道处,掌心抵住腰间利器,剑拔弩张。

“是我。”

有个持着萤石的人影在众人视野里慢慢清晰。

“头领,你怎么……”

方才喊出声的人惊疑不定,出了剑鞘半寸的锋刃激动得忘了收回去。

隧道之中虽有分岔,但方向始终是单路通行,他们进来时就探人试过,要想两拨人马碰头相会,压根就不可能,因而当刑一出现在对面的通道口时,着实出乎他人意料。

刑五怔了一秒,在看见来人后,蓦地福至心灵的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他微微一笑,随手压下旁边小年轻的剑柄,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来自主公的威压确实难以抵抗,但这并不代表头领就和蔼可亲啊。

还真别说,就邢一那副常年瘫着的鳏夫脸,其神韵轻易不能学会,谁去假扮他,怕不是得早晚三道香,否则铁定触个大霉头。

邢一抬眼扫了一圈今日分外安静如鸡的下属们,各个像霜打了的秋茄,直觉周遭氛围与往常大相径庭。

他对于人群中偷瞟来的几道压抑中夹带着热切的盯视很是不解,待目光锁定某处后,径直往那抹玄色身影走了过去。

邢一刚起了个势准备要禀报什么,南宫七绝抬手打断了他,淡声道:“三日后,你们自行返京。”

后者迟疑了半拍,拱手应道:“是!”

邢五眼神微闪,听懂了那是南宫七绝给的时限,即三日之内,他们必须将赈灾粮完好无损的送进濬城。

无论以何种方式,且不可再增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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