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丢了,康鳖蛋家的年,就过的非常不像年。桃桃现在没有一点消息,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她现在吃什么苦,受什么罪,想起这个事情,大家的心情就很沉重,哪个人还有心情过年?潦潦草草地过了年,他们全家商量,让二胖去武汉去寻找桃桃。因为他们二婶子的三姐夫的舅舅的侄子的表弟的外甥蒋越高,好像是在武汉。二胖陪着妈妈又去了一趟二婶子的三姐夫的舅舅的侄子的表弟邓海军家,再落实一下,他的外甥蒋越高是不是还在武汉,如果是在武汉,有没有他的详细地址。邓海军说,他这个外甥蒋越高,前些年确实是在武汉。他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像是在什么长江水利委员会上班,具体地址在哪里,他没有说过,其他人也不知道。至于现在,由于好几年没有来往,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武汉,是不是还在那个地方上班。二胖和妈妈回家以后,大家一起商量,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必须要找到桃桃。何况,现在还知道了蒋越高在哪里上班。到武汉直接去他上班的地方打听就行。正月初九,二胖就启程往武汉赶去。二胖坐了几天长途公共汽车才到了省城,这个时候,出门的人很多,车票很不好买。从北林到省城的长途公共汽车,二胖就没有买到座位票,他在车厢里站了几乎一天。好像他的腿都有些浮肿。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坐在车厢里的地上。不管怎样,总算到了省城。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二胖就有点迷惑。他排队到那个小小的售票窗口,说买到武汉的车票时,那个凶巴巴的女售票员不是给他车票,而是问他到武昌还是汉口。二胖只好说,“我到武汉。”
凶巴巴的女售票员声音突然高了八度,怒气冲冲地再一次问他:“你到武汉哪里?汉口还是武昌?”
二胖更加迷糊,不知道凶巴巴的女售票员是什么意思,他怕她听不清楚,大声说:“我到武汉。”
凶巴巴的女售票员瞪着一双三角眼,又一次吼叫,“没有座位,站票要不要?”
二胖赶紧说,“要!要!”
他得赶紧到武汉,去寻找妹妹,什么票他都要。他计划中,可没有在省城停留的时间。“十八块四!”
二胖把手里几乎攥出水来的两张大票递进去,凶巴巴的售票员收了钱,把车票和零钱恶狠狠地摔到窗口下面的洼槽里。二胖被凶巴巴的售票员弄得有点紧张,他把车票和零钱抓了好几次,才算抓完。凶巴巴的三角眼等着他,后面的人也不耐烦地催促他,“你能不能快点?”
二胖狼狈地从另一边的出口出来。当他查看车票时,却发现,那个凶巴巴的女售票员摔给他的火车票,不是到武汉,而是到汉口。他愣住了,售票员把他买的车票给弄错了。二胖想返回去问问售票员,结果,他还没有返回到售票窗口,就被排队的人群喝住:“不准插队!”
“到后面排队去!”
二胖看着不满的队伍,委屈地说:“她给我的票错了,我想问问。”
那些排队的人群,好像欺负他是一个农村人,依然不留情面,大声说:“到后面排队去!”
二胖无奈,只好到后面重新排队。好不容易排到售票窗口,当他把票递过去,说:“我买的是到武汉的车票,你给我错了,这是到汉口的。”
这个时候,凶巴巴的女售票员再一次把票摔出来,同时对他怒吼道:“汉口就是武汉!知道不知道!”
二胖只好灰溜溜地出来,他真的不知道,汉口就是武汉。可是,他还是不放心,要是弄错了,自己去不了武汉怎么办?他去武汉是找妹妹的啊!这种事情可不能弄错。想了半天,二胖觉得还是得找人问问,弄清楚这个事情。他找一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小姑娘问,汉口是不是武汉。那个女孩子和蔼地告诉他,汉口就是武汉,武昌也是武汉。武汉市内有两个火车站,一个是汉口,一个是武昌。一个在长江的西边,一个在长江的东边。二胖终于知道了,汉口就是武汉。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一个地方弄两个火车站,多麻烦呢!二胖在火车上站了将近两天一夜,终于来到了汉口。还是和大胖在天津一样,二胖舍不得花钱住旅社,他就把汉口火车站的候车室,当做了住宿的地方。“紧走慢走,三天出不了汉口。”
来到汉口,很快,二胖就听到这句话。这个武汉,也他妈的太大了!比他们的河沟县城,大了不知道多少!当然,二胖不是来看武汉有多大的,他是来找妹妹桃桃的。他东问西问,直到第三天下午,总算是打听到了位于汉口解放大道的长江水利委员会。二胖到了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大门口,恭恭敬敬地拿出了村支书康能干同志亲笔手写的介绍信。五十多岁干巴巴的门卫,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二胖恭恭敬敬递过来的介绍信,接着就满不在乎地扔在了一边。然后,他居高临下地问二胖,这个蒋越高在哪个部门。二胖当然不知道蒋越高在哪个部门。他和他们家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蒋越高之所以说他在长江水利委员会上班,是因为有一天,蒋越高走到这个单位大门口,看见长江水利委员会的牌子,他有些好奇,心里想,居然还有这样的单位,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回家的时候,别人问他在哪里工作,他突然想起来长江水利委员会,顺嘴就说了出来。二胖到这里寻找蒋越高,肯定是一无所获。当然,桃桃还是无影无踪。没有办法,二胖像大哥在天津的时候那样,去车站,去码头,去百货大楼,去电影院等人多的地方,凭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桃桃。至于那个蒋越高,二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就是走对面,他也不认识。武汉的火车站有两个,二胖平时就在汉口火车站和武昌火车站轮流住宿。长途汽车站也是两个,还有好几个码头,百货大楼也不是一个,电影院更多。二胖每天走在武汉的大街上,望眼欲穿,希望在茫茫的人海里,突然看到桃桃笑逐颜开地向自己跑过来。这注定是一个白日梦。二胖去邮电所买信纸信封给家里写信,在信上,他给父母他们说,那个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单位根本就没有蒋越高。他现在找不到蒋越高,也没有找到表嫂子黄会红,也没有找到桃桃。他打算继续留在武汉,慢慢寻找桃桃。就像去年冬天大哥在天津一样。二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冬天,现在天气慢慢热了起来,他就把里面的衣服脱了,后来,棉袄也没有办法穿了,他舍不得花钱买衣服,在人们开始穿衬衣短袖的时候,他还穿着棉袄,热不说,让人看着也不正常。二胖为此很是苦恼。后来,他就把棉袄撕开,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这样,棉袄就成了夹衣。然后,二胖把棉裤里面的棉花也掏出来,棉裤也变成了夹裤。掏出来的棉花,他也舍不得扔掉,用一个拾到的塑料袋装起来,白天拎着,晚上,放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充当枕头。时节已经到了夏天。武汉的夏天,可不是一般的热。二胖的夹衣穿着也热,但他还是不舍得买衣服。现在,二胖平时就是光着膀子。一个炎热的上午,二胖在大街上转悠,突然看到一个垃圾堆里,有一件竖条的衬衣,二胖如获至宝,他连忙拣出来,看看并没有烂。他拿到长江边上,蹲下来洗洗,没有洗衣粉,也没有肥皂,只有用手使劲地搓。衣服的后背上,有拳头大一块暗黄色的油污,怎么也洗不干净。二胖没有办法,只能这样穿了。洗好以后,二胖把衣服铺在半坡上晾干。不过,这件衣服有点小,还瘦,穿在身上箍得慌。就是这样,也能穿,比穿着夹衣强的太多,也比光着膀子好看。后来,有一天,在一个小院里,二胖看到拴着的铁丝绳子上,搭着几件男人的衣服,二胖想拿回去自己穿。他的心突突直跳,看看左右,没有人,他想过去拿走。但他又害怕被别人看见,被逮住不就成为了小偷吗?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敢拿走衣服。但是,二胖已经动了这方面的心思,已经有了偷衣服的念头。终于,在一个闷热的黄昏,在一个小院子的门口,二胖看到搭在塑料绳子上的灰色男裤,心里咚咚地跳着,他很紧张,满头满脸的汗水。他瞧瞧左右两边都没有人,伸手就把那一件还没有干透的裤子拽下来,赶紧卷吧卷吧,握在两个手里,埋着脑袋,快速地走开。走了很远,二胖的心脏还是呼通呼通地跳着,他头上脸上大汗淋漓,像从河里刚刚爬出来似的。他回头看看,没有人发现他偷了衣服。在一个没有太阳,照样热得喘不过气来的下午,二胖走到一个废品收购站门口,看到一个当地人拿着一捆废品过来卖。废品收购站只要废旧的书报,纸箱,玻璃瓶子等,旧衣服他们不收。二胖看到这里动了心,他想要这些旧衣服,因为他能穿。他想说要,又担心他们训斥他,他就在旁边悄悄地看着。那个人不想要那些旧衣服,想扔在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让他拿走。无奈,那个人出了废品收购站的门,就把那些旧衣服扔在地上,扬长而去。二胖赶紧跑过去,把那些旧衣服捡了起来。在这里捡到了便宜,二胖就经常到这里看看。当他看到别人收破烂送过来,能挣钱的时候,就就动了心思,有空的时候,不如也捡破烂卖给他们吧。从此以后,二胖每天在街上溜达的时候,看到废报纸,旧书,废纸箱,啤酒瓶,等等,就顺便捡起来。然后,再卖给那个废品收购站。这样一来,他每天就会有几毛钱,好的时候,一天能有一两块钱的收入。再后来,他也进小区开始收废品。二胖一边寻找桃桃,一边走街串巷收破烂。没有人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挂着晾晒的衣服,他也顺手牵羊拿走。这样,他自己的穿衣问题,就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也解决了。因为收到捡到的破烂,不可能随时卖给废品收购站,就要随身带着。再住火车站候车室就不太方便,二胖有时候就住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有时候住在桥洞底下,有时候也住在水泥管子里边。和他住在一起的,还有他捡过来的,收过来的,偷过来的废旧物品。二胖收破烂的业务慢慢熟练起来,在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客运码头,百货大楼,电影院这些地方,二胖就捡一些易拉罐,废报纸之类的东西,在居民小区,能够收到一些旧书报,纸壳箱,啤酒瓶,矿泉水瓶,易拉罐,牙膏皮等等。去居民区收破烂比在人多的地方捡破烂能够挣到更多的钱。但是,二胖知道他来武汉不是为了收破烂挣钱,他是来寻找妹妹的。二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寻找桃桃身上,还有他的表嫂子黄会红。找到黄会红,就能找到桃桃。即使这样,二胖的废品也越收越多,最后,他不得不花二十块钱一个月,租了一户人家废弃的盖在街边的小厨房,用来堆放他的杂物,还有他这个人。二胖一边收破烂,一边在大街上寻找桃桃。和大胖在天津一样,二胖在武汉呆到年底,也没有见着桃桃的影子。他不仅没有找到妹妹,就连那个表嫂子黄会红,他也没有看到过她的身影。二胖在武汉收破烂几个月,倒是赚了不算少的一笔钱。比他出来时带的盘缠几乎多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