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另外一间包厢内,老祭酒也正在问王志远这个问题。《勾汉秘籍》这本小册子是杨梅托老祭酒帮她印制出来的。因此,上面的每一个案例,他全都看过。方才十字街口的那番动静,也引起了老祭酒和王志远的注意。师生二人站在窗口看了会儿热闹后,老祭酒忽有所感的问王志远,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如何做?“老师怎会问学生这个问题?学生可不是十七十八血气方刚的年纪了,家中又有了妻室,怎可能自找苦吃,招惹个麻烦回家?”
王志远好笑道。老祭酒唔了声,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这种把戏,会有人上钩么?”
王志远怔了一下,疑惑道:“老师,您是说那女子‘卖身葬父’是假的?”
老祭酒似笑非笑道:“老夫也不知道真伪。只是此前马娘子请为师帮忙印制过一本小册子,上面就有个案例,正巧在眼前上演着。”
老祭酒说罢,踱步回到桌边,自顾自的端起一杯茶喝起来。马娘子的身份,王志远已经知道了。他关上窗户,也回到了座位上。“老师,您先与马娘子认识,而后又收下了马姑娘写的话本子,有了进一步的合作和羁绊。可见,有些缘分真是上天注定的。您接下来是何打算,可要与那马娘子相认?”
老祭酒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现在这样挺好的。不说破,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说破了,说不定就得变成仇人。”
“老师,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您。我想马娘子若是知道了您的苦衷,应该会......”老祭酒摆摆手,笑容十分苦涩,“后果会如何,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马娘子虽是乡野村妇,可她自强自立,是个极有主见的。况且,她三十多年来都没有父亲,必然早已习惯了。我出不出现,于她而言,其实并无任何影响,无谓再去打乱她如今生活的现状。为师这三十多年来,从未尽过父亲该有的责任,又有何面目去序享天伦之乐呢?如今为师所愿,便是尽自己所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出一把力,仅此而已。”
已升为人父的王志远对于老师的想法和做法,颇为认同。提到马娘子,王志远想起了数日前马叔明请见自己所提之事,便顺口跟老祭酒提了一嘴。“......这么说,马娘子和马秀才母子都怀疑马忠并未战死沙场,还活着?”
老祭酒来了精神。虽然他嘴上说着不会相认,可事实上,在老祭酒确定杨梅就是他和杨桂芝的女儿,马叔明兄弟几个是自己的外孙后,他便打心眼里将他们视作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四舍五入算一下,马忠就是他女婿,是半个儿子,老祭酒自然要关心一二。“马秀才也不确定,所以他才会来找学生,求我帮忙查一查马忠的军籍资料。”
王志远道。“那你便好好帮他们母子查一查。就算马忠在战场上牺牲了,必然也会记录在册,不可能杳无音讯,没有半点消息。若实在不行,为师届时再修书给崇文,让他帮忙出出力。”
老祭酒拧着眉头沉声道。宋崇文也是老祭酒的门生,是老祭酒收的第二个亲传弟子。如今宋崇文在朝中官拜正三品,隶属吏部右侍郎。王志远颔首称是,含笑问老祭酒:“老师,学生观那马秀才,倒是个可造之才,不知道您可有意收他做学生?”
老祭酒看过马叔明做过的文章,也与他探讨过学问。虽然他当时给了马叔明一个‘虚’字的评价,却是指他心态浮躁,但心里对他的才学还是有几分欣赏的。老祭酒此前之所以会主动与杨梅提设局考验马叔明的话,自是想好了,若他经受住了考验,便看在马娘子的面子上,破格收了他为学生。可马叔明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啊!老祭酒幽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老师,若马娘子亲自向您开口了呢?”
王志远打趣道。老祭酒眯了眯眼,“若是她主动找我开口了,为师会指点马秀才学问,但不会收他为学生。”
主要辈份上有点乱套了。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他在血缘上是马叔明的外祖父,对这点,老祭酒有自己的坚持。王志远是个聪明人,怎会看不穿自己老师的顾虑?但他看破不说破,只要老师自己高兴就好。师生俩说着,话题拐到了前些日子王员外举办的斗诗大会上。今年斗诗大会的规格比往年还要盛大,在学子间的话题讨论度,也是居高不下。老祭酒听罗院长提过,书院里的蒋恒还有李乘风两位秀才,年后要进京入鹤山书院读书了,推荐保送的人,便是诗会的组织人王员外。老祭酒原本并未太上心,只是后来无意中听到罗院长提及鹤山书院在上一次科举出了两个进士,后面都入了翰林,这二人进鹤山书院竟也与王员外有关,他这才引起了重视。老祭酒问王志远如何看待王员外举办的这个斗诗大会。王志远说:“学生听说这个王员外向来惜才爱才,但也有人说他举办斗诗大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女儿选婿。”
“他有几个女儿?”
老祭酒饶有兴致问道。王志远笑笑:“只有一个独女,王员外视若掌上明珠。”
“哦,那王员外真是为了闺女煞费苦心,靡费不少啊!天子选妃也只三年一回。王员外选婿,竟是一年一度,了不得!”
老祭酒一脸惊叹。王志远却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老师,这王员外......”老祭酒眯着眼淡笑不语。王志远却是越深想越觉得怪异。王员外只有一个女儿,可他从几年前在江南那时候就开始办起了斗诗大会,广罗有才之士入其门下,出钱出力为那些学子铺路。王家又不是开善堂的,王员外这么做,图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女儿培养最有潜力的女婿人选不成?不,这个答案连想一想都觉得甚是扯淡!王志远在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少不得要暗地里查一查王员外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