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周玉芬正在厨房里做时枫送来的小鱼，施志国匆匆忙忙地骑着自行车过来，他刚到磊了一米多高的院墙外面就喊：“嫂子，嫂子！”

无人应。垒墙的工人已下班，他从脚手架下面拱过来，见周玉芬正在厨房忙和，站在厨房门前说：“嫂子，您忙着呢？”

周玉芬站在灶台前，边向锅里续东西边招呼说：“小国，从矿上来？”

施国点头说：“是，是的嫂子。”

“你先去屋里坐吧！饭一会就做好。”

她边说着话，边忙活着手中的活。施志国来到屋里，他并没坐，而是想喝水，就四处瞅杯子，桌子上没有，他只好出屋来到厨房：“嫂子，给我个碗，我想喝点水。”

周玉芬递给他一个碗说：“杯子就在柜子里，你还要碗。”

施志国说：“我没找到。”

说着话又将碗放了回去。施志国来到屋里，打开柜子，取出杯子，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凉着，周玉芬就将炒好的菜端了过来，她对施志国说：“你哥去风井了，中午就咱俩。”

施志国说：“嫂子，我就不在这吃了，想给你说点事。”

周玉芬说：“不在这吃你哪吃去？啥事你说。”

施志国说：“项萍生了。”

周玉芬说：“那是好事呀？男孩还是女孩？”

施志国说：“女孩。”

周玉芬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施志国说：“我想办几桌满月席？”

周玉芬说：“好呀？办就办呗。可我告诉你，办了酒席今后就别再想着要的事了。这满街的标语上都写着：实行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这可是上纲上线的事，你哥也说了，今后的什么事，可都是计划生育一票否决。你办了满月席，就明了，外界都知道你有孩子，以后就别再想要的事，特别是单位、机关，事不大你看着办？”

接着又说：“这事你好好想想？不是拦你。”

施志国没再言语，临出门时，周玉芬再次叮咛：“你回去和项萍一家人商量商量，千万想好了，谁也当不了你的家？”

周玉芬虽然嘴里说着不拦，但话挑明了，施志国没有反驳，决定回去和项萍商量。晚上，小吃部还是忙活了一阵子，施志国过来对项玉东说：“爸，等会炒两个菜，咱拿家去吃，有事商量。”

直到晚上八点多，小吃店的人才走完，项玉东就匆匆忙忙地炒了四个菜，用塑料袋装起来，关了小吃店的门，骑着车子回了家。到了家里，项萍妈早已将饭桌拾掇好，等菜来就吃饭。一家人围坐饭桌前，项玉东说：“志国，那桌子上的酒拿来咱喝一盅。”

施志国拿了酒，给项玉东倒好，也给项萍妈倒了一杯。当然自己也倒上，喝了两圈后，施志国说：“爸，我嫂子不想让办满月席。”

还没等项玉东说话，项萍说：“不让办就不办呗，她肯定有她的道理。”

项玉东端起跟前的酒，一扬脸干了说：“你嫂是为你俩好呀？她懂政策，不让办是个好事，现在都在这风头上，每天宣传车跑得无数遍，整天家咋呼一对夫妇终生只要一个孩，……什么喝药不夺瓶，上吊不解绳……你看形势紧迫到什么程度了，真正是不顾老百姓死活，也要搞计划生育。”

施志国又说：“我嫂子还说了，这孩子咱也得瞒着养，不能让别人家知道，说以后无论什么事，只要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一票否决，选招呀，提干呀，入党呀等等。停了老大一会，项玉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那———这孩子就让你妈在家养吧？听你哥嫂的，好好上班，力争转正。项萍还给我帮忙？”

……这天晚上，杜处长和施志安都没回去，他俩买了点东西，两人就围坐在办公桌上，把酒倒在了碗里，边喝边聊，杜处长问：“志安，具体还剩多少米能贯通？”

施志安说：“按图纸如果没太大的误差，还剩二百三十四米，这七千多米的巷道，误差是肯定有的，力争最低限，要么明天我再让地测的同志，重新再测量一下，再核实核实数据”。杜处长点点头。然后端起酒碗跟施志安碰了一下说：“来！”

两人又喝了口酒，夹了几筷子菜。杜处长又说：“志安呀？我是文职出身，写个东西啥的，瞒不住我，搞这样的事情？哪能如你理工出身的，技术上的事，你绝对要把关？”

施志安说：“杜处长，你说咱俩配合的咋样？”

杜处长说：“没说的。这整个矿务局下一步、不知道到底能扩展多大，都是咱俩的事了。”

施志安说：“你放心，这辈子咱俩是栓到一起了，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保证做好你的助手。”

杜处长哈哈地笑了起来，又端起酒碗说：“有你这句话，就够我的了，再喝口，还有一事没给你说来？”

两人喝了口酒，又押了几筷子菜，施志安问：“你说啥事？”

杜处长说：“只要风井与主副井贯通，咱就得接管过来，到时候，这些基层管理人员，咱是不是提前物色，培训培训？”

施志安说：“外行是领导不了内行的，照你这么说采掘人员咱现在就得着手。”

杜处长点点头。施志安接着又说：“那咱是不是捡这些干得好的农协工，先转正一批，让他们有个奔头，让他们觉得只要能干，干得好，爱岗敬业，以后是有出路的，只要我们把安全管好，让民间这些恶毒攻击矿工地说法，统统地去见鬼去吧！”

杜处长点点头……自从指挥部换上了矿务局的牌子后，风井就有了承包人。杜处长、施志安，虽说风井也有他们的办公室，只是督促、监管，而局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办公室，局里没事，他们就去风井，现在的职能部门，都是处在初步健全阶段。时至中午，施志安升井洗了澡刚到办公室，就接到周玉芬的电话：“你能回来吗？刚刚出院他爸把他送咱家来了?”施志安说：“知道了，你在餐厅屋给他铺一张床就是了。”

刚刚父亲太聪明了，刚刚出工伤后，就有心想着让儿子出院后，在施志安家住一段时间，原因是施志安是领导，管具体工作，风井、包括老矿，来施志安家的领导较多，让那些来的领导认识认识，知道刚刚是施志安的近人，到时候能帮上忙的，找谁、谁会推辞呢，他嘴里不说，可心里想着：如何让刚刚当工人也要当个正式工。农协工是有规定的，干够八年，转不了正，就是辞退，就会拿家里吃去，顶多矿上再包些钱。他寻思着瞅工伤这个机会，能否让施志安出来说句话给转了，干个轻些的活，是一辈子的事。他没少给施志安带东西，除了农村的土特产外，还给施志安带了箱上等好酒，直等到下午五点多，施志安才回来。周玉芬整了好几样菜，刚刚的爸打开酒，要给施志安倒。施志安说：“哪能你倒，还是给我瓶。”

周玉芬坐在旁边说：“你俩喝我倒我倒。”

施志安还是拿起了酒瓶，斟满盅。施志安说：“老同学，对不起你呀！把孩子交给我，是我没照顾好他，让孩子损了一个脚趾头。”

施志安是在谦虚。可刚刚的父亲并没有谦虚的意思，坦然地说：“嗨……掉了就掉了吧，我自认晦气，你看看这也是个机会，能出来说句良心话给小孩子转了不？”

施志安一听这话，停了老大一会不再言语，也没夹菜，也没倒酒，更没让同学吃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喝干了的酒盅。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周玉芬看出了他二人的心思，打破寂静，对刚刚爸说：“你这样说就有点不妥了，他能想让孩子出事吗？再说了，出了事故哪个能怪着当领导的，顶多说是管理不到位，你刚才说，出来说句良心话，哪句话不凭良心了，现在脚趾头掉了，就要求转正，是不是有点讹矿上，人家转正是凭干得好，荣誉多，技术精，有贡献才能转上的，要是凭掉个脚趾就能转正的话，都有砍掉胳膊、卸掉腿的你信不？当初你苦苦哀求，说无论如何给孩子安排个活干，能吃上饭算了，谁知你现在就凭这点工伤，这样要求，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刚刚爸见周玉芬说出这样的话，觉得着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立马改口说：“好了好了玉芬，我不是随便说说吗？谁不想往好处着眼呢？别和我一般见识，算我没说，好了不？来来来，我自罚一杯行了吧？”

施志安这才长长的喘了口粗气。饭罢，刚刚爸临走时，他带的东西施志安高低不要，可刚刚爸又死活不愿带回去，就在两人执意争执下，刚刚扑通一跪，眼泪汪汪地对施志安说：“叔，刚才喝酒时我爸话说多了，您别介意，您这我住几天，在这去医院换药方便些，我就图个方便，等几天不换药了，我立马就走，这东西就留着我在这吃好吧？”

周玉芬、施志安两人对视了一下，也只能如此了。夜深了，晚风时而来阵大点的，就能吹动树上的叶子，哗哗作响，这阵过后，黑夜又变得静悄悄的。而施志安的卧室，并没平静。虽说两人都躺在了床上，但舌战仍在继续。今晚的餐桌上，施志安看得出，这人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不是周玉芬的打圆场，差点弄得自己下不了台。周玉芬也是生气，为什么刚刚非要住在自己家，方便！方便！要是换别人出的工伤，就不换药了是咋？两人争执到十点多，最后发誓保证：今后婆娘二家，谁的事情也不过问、不办。意思是问好了还好，万一谁出点差错，都得怪罪问事的人，现成的清净不清净，何必呢？……距开学还有三天的时间，夏殿昌带着夏芳就先来到了岳原新城，这次来，他带了好多土特产，另外还像刚刚的爸那样，带了一箱好酒，他知道施志安家忙，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风井，就故意安排下午到，见了施志安和周玉芬，直言不讳地说：“你两都上班忙，送孩子的事就交给我吧？我的空多，你两只管上你们的班。”

周玉芬说：“可以，送孩子你去当然放心，你带恁多东西干啥？”

夏殿昌说：“带什么东西了？都是自家地里种的。”

周玉芬笑了：“酒也是你自家地里种的？”

夏殿昌也笑了：“你晚上不炒倆菜让我和志安俺俩喝点？”

周玉芬说：“怕晚上没有酒喝是不？”

夏殿昌说：“那是那是。”

施志安说：“开学还得两天呢？到青京就半天多的路，你明天就在这玩一天吧”夏殿昌笑了：“在这玩啥呀？除了盖房盖楼的，就是修路的。”

施志安说：“老城可以玩吗？”

夏殿昌点点头说：“好的，明天我就带天一，夏芳去老城。”

两个孩子都非常乐意，一大早起了床，随夏殿昌坐车去了老城。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三个人才从老城回来。天一手里拎着个蛇皮口袋，里面装了十几斤鲜牛肉，夏芳手里拎了半口袋新鲜蔬菜，周玉芬问：“买恁多的肉菜准备开餐馆呀？”

夏殿昌笑笑说：“我昨晚就发觉你这冰箱里没多少内容了，既然我去老城了，咱还不捎点填满它？再说，你这去周围哪个集镇不是都挺远的。”

周玉芬说：“来这住不一天，见外了，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