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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杀鸡儆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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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院长刚踏进办公室,还没走到办公桌里边,桌子上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他忙将腋下夹的包放在桌上,站在桌子外面伸手抓起电话贴在耳边:“喂———屠院长吗?我周玉芬。”

电话里传出周玉芬地声音。“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您好玉芬!有事您请吩咐?”

屠院长站在那毕恭毕敬地说。“方便不?”

电话里又传出周玉芬地声音。“方便。刚上班、您说。”

屠院长仍站在那说。“我想打听点事?”

电话里的周玉芬说着话,把声音压得低低地:“上次你查的事,想流了算啦?”“好,我知道了。”

屠院长说着,也压低了声音:“这小月份,就不必来医院啦,您让人过来拿点药吃就行,如果没人过来我就亲自送过去。”

屠院长客气地说。“有人有人。”

电话里又传出声音。“您又知道,这小月份根本不算回事,吃点药打掉跟女孩子来次月经差不多。”

电话的那头,明显不想再继续说,可这头的屠院长还是想多说一句。“好好,我知道了,那就这样。”

……综掘一队自获得中华全国总工会先进班组后,仅半年多的时间,时枫又获全国优秀区队长称号。这次他进京参加了全国优秀区队长表彰会,也是生平第一次去北京,他的心情真的好久不能平静。会后,又组织了集体旅游,这下时枫真地开阔了眼界,领略了祖国山河的美景,知晓了外面缤纷的大世界,同时也更给自己鼓足了干劲。时枫知道无论什么活动,只要能取得优胜、拿到荣誉证书,手中有“红本本”,转正就给加分。况且这分,是任何人、任何领导所不能替代的,硬扛子分。农协工人一旦转了正,那是命运的转折。也正因如此,时枫曾多次昧着良心,把自己当家做主、转正管用的“红本本”,自私地给了想要给的人。因而惹得职工情绪低落,致使进度迟缓、生产缓慢。但是,只要一开工资,情绪就会立刻得到转变,热情马上就会高涨起来。原因就是那些干得好,又得不到荣誉的队干部、工人,他在工资上给这些人考虑了、适当加了;那些人拿到到手的工资,心中暗自一对比,也就慢慢地消气、解恨了;心中的“怨”字也就悄然地丢失。时枫该做的做了,情绪还不消除,一旦被他知道,肯定会给自己带来工作上的麻烦,日子不好过,穿“小鞋”……看起来时枫考虑问题,全面了、也成熟了。有一次,矿上评最佳“掘进能手”。他居然把他弟弟的名字报了上去,他弟弟根本没进过掌子头,是位机电人员;怎么能给他个“掘进能手”呢?不知是谁捅了上去,工会派人下来查,弄得满城风雨,时枫怪难堪的;他二话没说,立马去了田欣的办公室,说明了:“他弟弟年限够了,再不转就得辞退,偏看一下……”然后,又给干部做了说明,这才挽回点面子。上级领导看在他主动出面解释、心诚的份上,才不再追究,不得不将此页翻了过去。但他自私的心理是被人们看得一清二楚了。北京归来的时枫,刚下车还没到家,就听同事说公司正在评审高级技师。他知道这事,自己没走时就参加过理论考试,现在到了评审阶段;若按自己的学识,恐怕连影子也挂不上、边也不沾。想到这,他疾步来到家里,把包往地上一放,就关门出屋,想去办公楼找施志安。刚下几步楼梯,又想到现在正是上班时间,人多不便。又转身上楼开门回屋,来到电话旁,伸手抓起电话,拨号时又突然想起,这是内线,也不能明说。电话通了,里面传出施志安的声音:“喂———”“哥,我时枫。”

“奥,你开会啥时间回来的。”

施志安问。“刚到家,我想去你办公室一趟方便不?”

这边的时枫回话。“马上下班了,啥事不能家里说?”

电话里传出施志安的声音。“急,正研究着来吧?”

时枫说。“现在没空,正开会,好,就这吧。”

没等这边的时枫再说话,电话挂了。施志安心里清楚,他担心的事,自己在煤业碰头会上就已安排过。事后时枫才知道,老董这句“工龄加分”的话,他早在煤业公司领导会上就已部署过,不然,自己的高级技师评审,怎么恁快就迎刃而解了呢。对企业职工来说,技术职称有时甚至比学历还管用。现在,时枫又有了新的想法,总不能这样原地踏步走呀?如何能再升一格。这些荣誉、职称对自己的人生道路,能不能像农协工转正一样,起主导作用。当今社会,无论企事业单位,级别不到,工资就别想拿那么高?又想想自己有这样一位连襟老董,不利用这层关系、不伸手要,那官位、级别是不会找上门来的。虽说自己没学历、没文凭,可田欣不也是个大老粗吗?不也是从外边调过来的吗?有学历有文凭的,可以当工程师、技术人员吗。若论实践工作经验,谁的气咱也不服。相信,只要老董开口,自己是能胜任任何工作的。想到了这些,他自我感觉良好,心里美滋滋的,下定了决心向上攀登。时枫回来刚开始上班,正值傅洼矿开展大会战071工作面的动员阶段,他很识时务,主动请缨,上级领导也有这个意图,因而会战071的号角在综掘一队吹响。……高考过罢,别的学生有说有笑,兴高采烈地走出校园,好像感觉身上一阵轻松。时磊和别的同学没啥两样,也是说笑着离开校园;可他地高兴程度,比其他同学要高得多,别的同学谈论哪题做对,哪题做错,内心估摸着能考多少分,可时磊不向这上面想,总是趾高气扬地谈论学习之外的事情,好像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他都懂,都知道,人们面前夸夸其谈,这一点看起来他也会,很像他的父亲,倒也像他的爷爷。是人都知道,高考是改变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候,谁能不上心呢?分数高了,上一个好点的学校,毕业后就能找到一份好点的工作,或者说能出人头地。可时磊不这么想,他只觉莫着他的身后有棵大树,有座靠山,孬好学校,毕业后,他都能找到份好的工作、适合自己口味的工作。因此,他的趾高气扬,不是没根据、没说处的……同班的农村孩子高考过后,来不及仔细考虑自己的孬好、分数的高低,就匆匆忙忙返回了家,因夏收夏种还在紧张地进行中,回去后,多少能帮帮家人们干些活。时磊小的时候在老家没上几年学,夏收夏种对他来说早已忘得无影无踪,仅在家关着门看了两天电视剧,就再也坐不住了,伸手问周梅要了百元钱,跑到学校对面的体育器材店,八十五元买了只篮球,没事就邀请几个与自己大小差不多的,或者同学,去学校的篮球场打球。他疯玩了几天,周梅对他说:“磊。明天带我去趟你姥姥家吧?不知道麦子收得怎么样了?还要夏种。”

时磊大声接道:“你不上班了!麦子就是没收好,你能帮她收是咋?”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可声音很大,让人听着就有一种不乐意的感觉。“恁长时间没去了,我主要是想看看你姥姥!”

周梅说。“好好好!我带你去。”

时磊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咱不去!”

周梅仍是低声温和地说。“我哪说不去来?”

时磊抬起头眼一睁直视周梅说。周梅没再说话。好在第二天,时磊用自行车驮着周梅去了北坡楼。路上,一个和时磊年龄差不多的年轻小伙,骑着一辆崭新的大链盒从时磊跟前噌地窜到了他的前面。霎时,时磊有些生气,脚下猛蹬起来,不服输地迅速追赶起超越自己的前面人;在他第一脚猛踏自行车的时候,他的车把向外猛地一拐,坐在车后的周梅被闪了一下,无意识地向前瞅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低声对时磊说:“小磊,人家又没拿咱的东西,不追,不追,咱不追他。”

时磊装作没听见,仍是一个劲地往前猛追。后面驮着他母亲,时磊始终没能超越前面的年轻人。他已气喘吁吁、脸上的汗滴开始往下掉,脊背上的衣服贴住了肉皮,有了明显往外渗的痕迹。周梅再次低声说:“小磊,不追了,咱停下歇歇?”

时磊没能撵上前面的人,懊恼的心里火冒三丈,大声喝道:“歇啥歇!我掏力骑还没说累来!你坐在上面还嫌累是不?”

与此同时自行车也就慢了下来。听到儿子没好气的话语,周梅也有些生气,说话声也大了起来:“咋!驮我走趟亲戚,还得受你的气是不?下来!我不去了。”

时磊这才不再说话,正常地往前骑去。刚到村口,周梅坐在后座安排时磊说:“磊,等会见到姥姥庄的人,要早下车子。”

时磊哼了一声,仍旧撅着屁股往前猛蹬。周梅跳下自行车,招呼路边一位赶牲口的人说:“叔,刚下套?”

那人忙回声:“是是,想栽几颗麦茬红薯,扶红薯沟去了,你打家来?”

周梅点着头说:“是、是叔。”

那人又说:“赶紧回家吧!你娘这两天就念叨你呢?说你该来了该来了的。”

周梅点着头,转脸往前看,时磊已骑了老远下了车站在那等她。进了院门,周梅的母亲已开始准备做午饭,见女儿和外孙过来,热情地让着让屋里坐,忙喊周梅爹打开风扇,说先凉快凉快。一家人坐下,周梅父亲抬眼望了望时磊说:“小磊?分数下来了没有?咋样?能上个啥样的学校?”

时磊说:“还没有下来呢?应该差不多吧,北大清华咱是上不了,省里的一本咱应该能上上吧?”

周梅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周梅心里清楚自家儿子的事,只要谁问起考得咋样,儿子就不顺心、就有气,就会用话怼人。今天对待爹的问话,还算不错吗?他不想让爹再对此话题继续说下去,故意岔开,忙抬眼问娘说:“小兴上几点?”

她母亲说:“上夜班,下了班就忙着去地里了,可能还没有回来吧?”

周梅这才转脸对自己儿子说:“小磊,要不你骑车去地里看看你舅?”

时磊不明白他妈地用意,眼一瞪说:“驮你一路子我都快累死了,要去你去!”

周梅娘听到这话,忙打圆场说:“不去不去?让孩子歇歇吗?天又那么热,你们凉快凉快,我去做饭”……071工作面地处-380东翼轨道上山,机巷沿12011采面前掘,因12011是已采过的面,属沿空留巷,顶板压力大。支护采取每0.7米工字钢双棚,难度较大,况且质要求量高。机巷皮带要求全部一次性铺设好,圈好面直接采煤,不再重铺。1米的新A皮带不得截取,铺设要正规、不得跑偏掉托辊、撒渣等不良现象。任务四个月完成两千米的掘进任务,的确时间紧任务重。矿上设有多种奖励措施,台阶奖、加价奖、超产奖等明文规定。不怕不拿钱、就怕你速度赶不上。原因是矿上采掘失调,接替不上。圈不好此面,下半年产量和明年上半年就没保障。生产矿长还有口头奖,单班掘进超过12米的,全班人员可在乐园小鸡店,痛痛快快的美餐一顿。但这是有标准的,只对直接班人员。辅助工、机电工、验收员、跟班队长统统不在这个范围。标准:每顿每人一只鸡、一瓶啤酒、一碗面条。这不跟队里打搅,吃了全算矿上的,因而职工积极性特别高涨,真是以降龙伏虎的工作干劲。虽说辅助人员不在管餐范围,但辅助人员比一般职工都吃香,跟班队长不协调,验收员不拉套,机电出了故障等,都是制约生产的客观条件,工长比较注重这方面的问题。每每吃喝,必把他们先请到位。周国方上八点班,他现在在综掘一队任工长,手下七八号人,加之跟班队长、验收员、跟班机电工,已是一个十几人的团伙,班里的工人谁不想吃到小鸡呢?倒紧班头天八点班,因皮带影响,没能完成12米,没吃上;职工心里很清楚,无的怨。第二天,周国方改变了工作方法,六点钟的通勤车刚到,人们刚到队部坐定,他就催时枫赶紧点名开班前会,急着下井,六点四十会刚罢,他吩咐所有没吃饭的人掏两元钱交给跟班队长,到食堂买东西带下去,自己却领着人快速来到071掌头。前班的人员还没支护到位,他催促前班快点,而后吩咐三人去机头接皮带,自己和掘进司机向前拉机尾。等前班的人员支护到掌头,他的机尾已拉好稳好,验收员迅速收前班的尺,他则让掘进机做准备工作,收尺完毕,他令掘进机司机抓紧割煤。因八点班影响时间长,辅助队要检修皮带停机,所以他与检修时间错开,等辅助队停皮带。他第一个循环的道已割出来,皮带停了他就开始支护,一点也不误事。八、四、零点三个班,影响时间最长的数八点班。十天八点班周国方休了一个,其余九天,周国方领导的班组在全体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去了八次乐园小鸡店。其他班组的八点班仅去一两次。第六次去的时候,跟班队长老王非让喝点白酒不可,他看周国方是个坦直、爽快人,又听说从前在家办过场,挺有能耐的,很想与他交谈交谈;就问店主要了瓶白酒,并说:“无论白酒喝多少都算我自己的。”

开初周国方不喝,老王说:“国方你不要怕,心里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我和时枫在五西就是一个班,他听我的(因老王比时枫年龄大,又是一起去当的工人),你喝点没事的,他不会对你怎么着。”

既然说到这份上,周国方就让全班人员都喝了点,可谁也没喝,况且一人一瓶啤酒都已打开。老王已将白酒打开,在一次性的杯子里倒了半杯说:“国方,咱按咱岳原的规矩,先喝为敬。”

说完一仰脸干了,然后又将白酒倒了半杯递给国方,周国方接过杯子望了一眼老王说:“王师傅,我已老长时间没喝过白酒了。”

说罢一仰脸也干了,是那样的干脆、利索。老王伸出大拇指说:“早听说你能喝点,为啥不喝呢,是不是怕你姐夫,咱煤矿工人喝酒个个都是豪爽的,怕他个啥,喝———”说着,又倒了个满的,一仰脸又干了。然后拿起筷子一挥对大家说:“别光喝,吃、吃点押押,饿一个班了,看着做啥?”

大家纷纷拿起了筷子,你一下我一下猛吃起来。大家一边吃,老王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做男人的、当煤矿工人的,哪有不喝酒地说?说领导不喝,那自有他的苦衷,哪个领导不喝酒呢?国家生产的好酒都哪去了?”

“哎———王师傅,你说领导不喝酒有啥苦衷”坐在王师傅身边的一位追根求源的问。“一般情况下领导喝酒大都是不掏钱的,要么有人请、要么十喝十报,醉了怕下面的人骂他贪吃贪喝,出洋相;再者怕喝多了嘴不当家乱许。”

王师傅说着夹了一口菜。另一位说:“别慌吃王师傅,你说的许,指的是什么?”

“请吃的都是想办事的,托人办的大都是难办的,多喝了嘴不当家,许了就得办,你说不该办的办了,这领导当的也太没价值了吧,不想说漏嘴,干脆就不喝,别到时为嘴伤心,你说咱不当官、不办事的,喝点酒怕个啥。”

“说的好王师傅,来———我给您夹个鸡腿。”

坐在王师傅身边的小伙倒殷勤起来。王师傅又给周国方倒了一杯,周国方也没推辞又接了下来,紧接着王师傅又高谈阔论起来:“咱煤矿工人,干脆咱个煤黑子,一年到头在上面没在下面的时间多,下面潮湿空气又不好,你说喝点酒,暖暖身子还不应该?啥叫爽快?你我这才叫爽快?大家高高兴兴不出事才叫爽快?当年许世友、周恩来都当这么大的领导,高兴时都用大碗,他哪能不叫爽快……”王师傅喝多了,摇摇晃晃的,有个职工扶他一把,他气愤地说:“扶我做啥,你以为我喝多了,明说没啥,再喝这些我还是这样。”

周国方签了帐,老板从柜台里顺手拿了包烟,他随手撕开,周围的人每人一根,往队部走去。路过矿院门口的花池子,老王出了一口酒,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张餐巾纸抹了一下嘴,转头望了望周国方是否过来,见他已到跟前,还没张开口,周国方的话先出了口:“王师傅不多吧?”

“不多,不多———正好。”

俩人说着话、喷着嗑,就不知不觉上了区队楼。老王安排说:“国方,喝点酒你就不要回去了,等会睡队部,里面有空调,又不要咱掏电费。”

老王把队部门打开,周国方躺在沙发上,倒头便呼噜起来。此时早已夜幕降临,院子里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也发出了暗淡的光。这天时枫值班。夜里开班前会,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拉亮灯才发现周国方,以为他喝醉了,气就不打一处来。看了看,周国方睡在那呼噜着还没醒,他压抑住了心头地气怒没有发作,也没喊他,准备开他的班前会。来了夜班的职工,别人把周国方拉起来坐那儿,周国方才睁眼看到时枫坐在前面。突然想到夜班的班前会,这才睁大眼睛起身出屋。会罢,都下了井,周国方又过来躺在那睡了起来。过了两天在井下,时枫检查完工作,找到了周国方,把他领进了人不多的联巷里,狠狠地数落了一番:“这个工长你还能干不?如不能干我马上换人!喝成那样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来……”周国方没言语,心想我又没喝醉,只是凑队部的沙发睡了一觉,又没误你班前会的事,为这挨说落?只是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果然没过多久,周国方开始了验收,不让他再干工长了。为此,老王找到了时枫:“时枫,咱可是交往多年了,这次国方喝点酒是我让他喝的,又没影响工作,况且是影响时间最长的八点班拿出了十二米的成绩,我想给他庆庆功,鼓鼓劲,谁知你把他的工长给拿掉了?看看十个八点班,有几个能达到他这样的?都说影响时间长,为啥他不影响……”“王师傅,喝酒没什么好处,我主要不想让他喝,你知道我最反感喝酒的人了。“时枫给老王解释说。“你烦喝酒,但不能不让别人喝,只要你烦就得让其他人也跟着你烦咋的。”

老王解释说。“别说了王师傅,既然拿掉就不说这事了,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时枫对此事的处理有些小题大做,他摆弄出这场“杀鸡给猴看”的戏,是想让外界改变改变对他的看法。很早,也就是周国方鸡场正红火的时候,他(周国方)的确认为“煤黑子”没多大出息,小瞧了时枫,低估这个行业。认为矿工这份工作干不干的无所谓,不干也不惋惜。没想到自己的亲姐夫,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煤黑子”,你有这样的认为和想法,岂不是瞧不起、小看他了吗?你从前小看他,他现在小瞧你,你说正常不?这次周国方闯巧了,闯在他的点子上了。你说他捉弄你,他就是捉弄你?捉弄你才能让外界看出他的“铁面无私”,让领导看出他的不徇私情。周国方不干工长了。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一个沉重地打击,因工资明显降低;而周国方心宽,对他来说无所谓,他了解他在“杀鸡给猴看”,知其用意,因而也就无所谓了。……几天后,高考成绩能查出来了。当然,时磊也知道电话能查出,就没吱声地坐在家里,用自家的内线拨通了外部电话。查出的结果是307分,他一听这分数,气得把电话一撂,往后边的床上噗通一坐,骂道:“日你妈的,什么电话?错了吧!”

他忽地不信这电话查询了。心想:这是江洋内线呀?又一想可自己明明拨出去了呀?平时就能拨出,是爸爸早就申请过的,怎么就考这点分呢?他真地是想不通,也可能是听到这气懵了。真是这些分的话,别说一本二本了,就是高职高专也上不了呀?他的心里一落千丈,往后面的被子上一仰,眼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泪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流了出来。又想起被摔的电话,恐怕谁打过来不通,慢慢地站立起来,拾起电话放好,这才重又回到床上蒙头睡了。又过了好几日,时枫在矿上听到了谁谁家的孩子,考了多少多少,能上哪个大学的话,这才想起了时磊。时磊已经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了。傍晚时枫回来,见到儿子张口就问:“磊,听说高考的分数能查出来了,你查了没有?”时磊说:“咱家是内线,我还没有顾上出去查来。”

时枫立马睁眼说:“咱家电话开通了,能打出去呀?你不是不知道?”

时磊再也骗不过去了,只好低头说:“我试试。”

时磊来到了电话跟前,时枫也尾随儿子身后,坐在了床上,意思是想听听儿子查的结果。时磊按了老大一会,时枫的眼睛始终都是睁得大大的,盯着他。时磊想:不能再往下骗了,这才真正的按通。当里面传出:您的总分是,307分。时磊的脸又不得不变得很难看的样子,转过来对时枫说:“爸,不理想,只考了307分。”

时枫的脸唰地就变了颜色,咬牙切齿猛地站立起身,一把捞住时磊怒声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咋有脸说出口来,307分。随着骂声,手掌也就狠狠地落在了时磊的脸上、头上。时磊可能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专门等着他爸的这顿打。他没有哭喊,也没有躲闪,更没有反抗。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如果哭喊,要死要活,躲闪反抗的话,可能要挨得更狠,自己更丢人。好在时枫打了一阵子后,见儿子一声不响地任由自己打骂,火也就自消了大半,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气喘吁吁地说:“打你,也不是目的,你自己说,下一步咋办?是留级还是去下井陶力干活?”

时磊抬眼望了望时枫,噗通跪在他跟前说:“您和姨夫如果真正没有办法的话,那我只能去下井掏力。”

时磊这么一提姨夫,时枫仰起了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像不再气那么狠了……晚上,时枫睡在床上想:老家整个村子,打自己记事起也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前村倒是出过一个,可他那家坟地好,虽说平坟时把他家坟平了、碑摧倒了,可他家后人还是出了个京城的大学生,听说后来也当官了。时磊考不上,难道真的是自家坟里没那个蒿,没冒青烟,照这么说,也不能全怪孩子呀?可下一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志安哥商量,求他帮忙。想到这,他用脚蹬了蹬睡在那头的周梅说:“睡着了?”

周梅说:“没,有事你说?”

时枫说:“小磊就考这么点分,怪气人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逼他去死呀……嗨———明天我下班,给跟我一块找趟志安哥,反正不能就这样让小磊跟着我去下井吧?”

周梅说:“这也不是来逼得,逼死了是条命呀?这上学的事,他能有啥办法呢?”

时枫说:“反正比咱有办法,看看他咋说呗?”

周梅说:“中,咋不中的。”

第二天傍晚,时枫下班回到家里,周梅老早就把晚饭做好了。饭罢没停,锅碗都没顾上洗刷,时枫用自行车驮着周梅,就去了黎昌阁施志安家。施志安也已吃过晚饭,没事穿着大褂叉子趿拉着拖鞋,正在院里浇花,听到拍门声,这才将身边放着的大背心穿上。周玉芬开了院门,见是妹妹,忙招呼说:“你俩吃饭吗?”

时枫说:“吃过了姐。”

边回话边将自行车扎到门的一旁。来到院子里,施志安抬眼问时枫:“是去屋里坐还是咱就坐在这葡萄架下?”

时枫说:“没事,咱就坐这葡萄架下多好。”

施志安转脸对周玉芬说:“你泡壶茶送来。”

周玉芬说:“好好,你俩说话。”

便和周梅一起回屋。俩人坐定后,还没等时枫说话,施志安倒先问了起来:“小磊考得咋样,考多少分?”

时枫先是“嗨”———了一声,然后表现出很难为情的样子说:“不咋样,只考了三百多分。”

施志安抬眼望了望时枫,自语道:“那可不怎么样?具体三百几?”

时枫接到:“307分。哥,我正为这事发愁才过来的。”

施志安说:“愁有啥用呀?古人说:“世上两大难,一是写文章,二是拉丝弦。写文章不就是上学吗?科举制度时,科考不就凭一篇文章吗?”

停了一会,时枫望着施志安的脸问:“哥,那下一步咋办?”

施志安叹了口气说:“考啥样就啥样呗,他愿意留级不?”

时枫也装作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慢吞吞地说:“不愿意。”

施志安又抬眼看了看时枫说:“这也不是来逼得。其实,天底下就一件好事,那就是上学,可上学又是最最难的,谁上好了谁省事。”

时枫还是望着施志安的脸说:“哥,那咱得想个办法让他继续上呀?反正不能就这么着。”

施志安点点头。施志安这一点头,时枫好似看到光明,心想:没他办不成的事,只要他点了头,一切就都好办了,连忙客气地说:“哥,为了孩子的事,您就多操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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