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将心头那一点被“渠道剥削”的不爽压下,点了点头,拱手道:“还要多谢刘老先生体谅。”
“好说,好说。”
刘通放下手中毛笔,笑道:“购稿文契业已写好,贾公子看看,可还有哪里不妥,需要商议、改动之处?”
说着,将书就的文契和及一盒红泥递了过去。 贾珩仔细审视了下,二百四十回书目,一回二两,三月交齐……点了点头,道:“老先生行文缜密,立契公道,并无不妥。”
说着,提起笔洗上搁置的毛笔,在两张文契上分别题了名,捺了指印。 见贾珩签契,刘通手捻颌下胡须,脸上也现出一抹笑意,道:“贾公子,按着行中约稿之规矩,原本先付前十五回的定金,但贾公子出身人品,老朽自是信的过,这是五十两定金,贾公子收好。”
说着,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五十两票面的银票,解释道:“这是四通钱庄的银票,见票即兑。”
所谓定金,这方世界也有着“定金罚则”,若翰墨斋违约,则定金不予返还,若贾珩违约,则双倍返还定金。 贾珩收好银票,拱手道:“老先生放心,某在月底会将前十五回目交稿。”
契约商定下来,贾珩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 二百四十两,对他同样是一笔巨款。 这可以类比前世,这笔款子在二三十万人民币,可以提辆差一点儿的车了。 而三国演义一旦打开名气,他再想卖其他书稿,就可再议价金了。 比如西游记? 《西游记》在前世,出版成书于万历年间,陈汉自嘉靖朝明亡后定鼎神京,哪里有隆庆、万历? “四大名著,水浒此世已有,红楼梦……嗯,这个就不能写,西游记抄完,就改抄金庸的射雕三部曲……”贾珩思忖着。 想要走科举入仕之路,就不能大张旗鼓的行商贾之事。 但不行商贾,就没有银钱,不说日常嚼用糜费,就说将来,哪怕是养军,钱粮又从何处来? “其实,或许可以寻一些……白手套?”
贾珩目光闪了闪,觉得或许可以让蔡婶,收购一家书坊,然后再养一些生计艰难的文人,充当写手…… 甚至其他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贾珩在心底压下此事,抬头向刘通开口告辞。 刘通道:“那老朽送送贾公子。”
说着,随着贾珩一同下了二楼。 贾珩下了翰墨斋二楼,来到柜前,从伙计手中接过购得的时文汇编札集,冲翰墨斋的刘通,拱手一礼,说道:“刘老先生留步。”
“贾公子慢走。”
刘通笑着冲贾珩点了点头,一直目送其出了翰墨斋大门,方手捻颌下胡须,拿着书稿,转身来到柜台之后,仍是爱不释手,眯眼观赏。 “不意贾家还有这等风流人物。”
刘通越看越是满意。 却说贾珩出了翰墨斋,正要向家走去,忽地,就听到一声清朗的呼唤。 “贾兄,请了。”
贾珩定住身形,抬眸看去,只见是一个青衫直裰,手拿折扇的青年,正微笑地看着自己,那青年头戴士子方巾,面容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一旁还有一个青年,身形魁梧一些,浓眉下,目光炯炯,打量着贾珩。 “这位兄台,贾某有礼了。”
贾珩也是拱手回礼道。 然后,二人通了名姓、表字。 青衫直裰的青年名唤韩晖,字子升;另一位名唤于缜,表字文度,二人都在国子监读书。 韩晖笑道:“贾兄方才一首临江仙,澹泊旷远,豪迈慷慨,实在让小可大开眼界。”
于缜笑道:“气象雄浑,隐有一代大家之风,只是词中旷达、萧索之意,倒似有另有苦衷,可字儿,藏锋金戈锐利,让人不敢逼视。”
一句话,词的心态如看破世情,宦海沉浮的夕阳余晖,但字儿却偏偏如初升之阳,其道大光。 贾珩笑了笑,说道:“前些时日,夜读三国史,难免生出昨日金戈铁马,今夕白云苍狗之叹,遂在词中显露一二。”
这也是一种合理合情的解释。 人的情绪本就随时随事而变,比如许多文人都曾做过咏史怀古诗,也未必都经过什么世态炎凉的世情,更多是一种见他人、见天地的感慨。 甚至李白也曾以女子视角写闺怨诗,难道李太白还是妇人不成? 于缜面露恍然,朗声笑道:“怪不得,慷慨悲壮又不乏昂扬之势。”
韩晖笑道:“贾兄,时至正午,不若借一不说话,在下听说楼中新开了一家名为玲珑阁的酒楼,不若我们边喝酒边谈。”
韩晖不愧是善于交游,待人接物,于润物无声中就透着一股舒服。 贾珩沉吟了下,笑道:“既是韩兄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也有意和读书人结交,既然决定走科举之路,此类的交游就不可缺少。 几人说着,就向着玲珑阁而去。 这是一座高有五层的酒楼,装饰精美,从门前停靠的马车来看,无不非富即贵。 韩晖一边前面引路,一边笑着介绍道,“这家酒楼是月初开的,听说里面的厨子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狮子头也是一绝。”
贾珩随着韩晖向上行去,来到二楼。 唤过伙计,寻了一个厢房,周方以屏风隔断,内里空间轩敞,几桌明亮,这时,环佩叮当,兰麝之香暗浮,有几个衣裙光鲜,姿色秀丽的女子,奉送茶点,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沉吟了下,道:“韩兄,初次见面,这如何好让你这般破费?”
他和这韩晖不过初识,此人就这般盛宴款待,其意难明。 这可能多少有些被迫害妄想症。 韩晖笑道:“贾兄客气了,纵然不遇上贾兄,我和文度,也准备来此尝尝鲜,贾兄只管安坐,下次说不得就随便在路边找个面摊,就边吃边谈了。”
于缜也笑道:“韩兄说的不错,我们天天在国子监中吃得也没有滋味,出来就是为着这一顿。”
见二人一唱一和,说的坦诚、有趣,贾珩就是笑道:“是在下失礼了。”
而后,倒也坦然受之。 韩晖目光闪了闪,暗暗点头,这位宁国公的贾公子,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倒不像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暗道,不愧是能写出“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这等句子的人物。 有句话,三代养不出贵族,如果出身卑贱,遇着权贵,要么谄谀卑己,要么恃才傲物。 韩晖交游广阔,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但这察颜观色的本领,已是历练出来了的。 他带这位出身宁国府的落魄子弟有意来此,就是一观其人底色。 不管是从方才颇有丽色的婢女前来,而这位贾兄面不改色,目光清正,再到闻处华楼而坦然自若,就不像是出身寒门的子弟该有的模样。 三人吃着茶,就叙着话。 与之交谈,果见对答如流,见识不凡,韩晖暗暗点头。 话赶话,就提到了科举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