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边、陋室,炊烟袅袅。祠堂、牌位,几多惆怅。独立高耸的沙丘下一小片绿洲旁几间木房被篱笆围着,小院门口处一名身材高挑纤细的妇人迎着阳光来回踱步,时不时手搭凉棚向远方眺望,妇人身后并不高大的门楼上赫然挂着紫檀质地的门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西山居”。悦耳的驼铃声从远方传来,妇人整理了一下略带灰尘的衣角,拢了拢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两鬓虽已花白,岁月的蹉跎也让她俏丽的脸上多了些许皱纹,但双眸亦如盈盈秋水干净透彻,蛾眉曼睩中似有寒光闪过稍纵即逝,嘴角间梨涡浅浅更显其孤洁傲气。世间常用“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十里轮蹄尘不断,几多粉黛花无色”来形容美女,这是一种主观看法有点高屋建瓴的感觉,而此时这位妇人的美是一种特定环境里人与自然绘成的和谐之美,无关年龄,无关衣着,她似一片红纱在大漠的空中飘荡让人无法移目。“牙仔,牙仔!”
当驼队出现在妇人目光所及之处,她便大声喊了起来。还没等牙仔有所动作,小六已经引吭高鸣飞了起来,狗剩更是瘸着腿蹦跳之间已经跃出数丈。牙仔笑了,笑的春风满面,是那种十六岁少年应有的风采得意。扑入妇人的怀里,半晌没有任何言语,一别数月对于奶奶的思念之情此时都汇聚在拥抱中,他已习惯了如此依靠,每一次狩猎每一次离别前后祖孙二人都会如此,这是一种庇护,一种归属。狗剩用头蹭着妇人的裤脚,小六站在牙仔的肩膀上用喙轻轻地摩擦着妇人的脸颊。白衣老叟站在两人旁边抱着肩轻轻微笑着。“奶奶,我发现您的鼻梁似乎又高了,衣服也肥大了些许。”
牙仔的一句话让二老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妇人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哈哈哈哈哈!”
爷爷的笑声打破了此时略显尴尬的场景。“我说翠儿呀,你大孙子是说你瘦了,不知道是受那位好心大仙儿的电话,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还整上俏皮话了这点随我,看来孙媳妇指日可待呀。妇人伸手轻轻的摸了摸牙仔的后脑,转头白了老叟一眼。“李葫芦!你真是越老越没个人样,牙仔才十六岁你这天天孙媳妇茶,孙媳妇茶的,都快花甲之年的人了真是为老不尊。”
“唉,我说张小翠,当年十六岁的我在徽京的擂台上认识了花团锦簇下的你,切磋中你那踢在我屁股上的一脚,不就是你我缘分的开始,几十年了我对你的感情还是如初见般那种抓心挠肝,所以配对要趁早。”
李葫芦满脸爱意的望着张小翠,虽然两人都已不再年轻但牙仔能感受到彼此间的爱依旧炙热。“你这张嘴一天天叨叨叨个没完,赶紧去收拾下祠堂,一会带牙仔祭拜先人。”
在牙仔的记忆里每年相同的日子爷爷或者奶奶都要出两次远门,回来都会拜祭先祖,年幼的时候他心里一直惦记这个日子,因为每次祭拜就会有新鲜的水果吃。西山居的院子中间升起了篝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几只鸡鸭此时正围绕着狗剩叽叽喳喳的叫着,后者趴在火堆旁任由它们在身旁胡闹。“牙仔,快过来洗澡。”
站在火堆边发呆的牙仔听见奶奶的召唤快步向房间走去。简陋的祠堂,烛光朦胧,几尊牌位由上到下次序排列,三个用于供奉的碟里,分别放了五个苹果、桔子、橙子。牙仔在爷爷奶奶身后躬身肃静站好面对祠堂的牌位,黄褐色牌位两边有一副挽联。上联,桃花春水随风去。下联,明月忠骨处处埋。祖孙三人手里各拿着三支香,用大拇指、食指将香夹住,剩下三只合拢,双手将香举至眉齐开始悼念,磕头四次后将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中。礼成后,张小翠捧着一个黑漆木箱走到牙仔身边,后者摘掉挂在脖子上的獠牙,稍微用力獠牙一分为二,一把金属钥匙落在他的手中,打开锁头木箱中平躺着两块无字牌位。“来吧,也见见你没良心的父母,十五年前他们留下我可怜的孙儿和这两块牌位便没了音讯,每次打开这个箱子,我都感觉有种灼心之痛。”
张小翠眼神有些涣散,一双美目被泪水包围,她抬起头尽量不让泪水流下,李葫芦走过来将老伴儿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翠儿,何必介怀,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没有消息也不代表什么,我们的孩子又怎是池中之物,那都是借着风云敢闯南天门的主。”
牙仔望着箱子里的牌位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每次祭拜都能看到这两块牌位,每次他都很认真且小心翼翼地擦拭,每次都会祈祷在未来的某一天,父母会伴着初晨的阳光来到自己的面前,哪怕只是对望一眼。陌生的是他不了解关于父母的一切,长得如何,喜好什么,甚至就连梦中他也只看到在芳草纷飞的美景中一对伉俪的背影。随着年龄的长大牙仔问过几次奶奶关于父母的事情,但均以不到时候的理由搪塞过去,更奇怪的是就连西门村的老少乡亲也没人问过关于他父母的任何消息。“开始吧,孩子!”
张小翠温柔的看着牙仔,双目含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聊以慰藉的微笑。燃香跪拜,牙仔面对着两块无字牌位说出了深刻在他脑海中的话语。“父母大人再上,儿星辰拜上!十六年谨记家训,为亲恪守孝道,为友相互扶持,为敌杀伐果断,为国肝脑涂地,为民解囊相助,几根清香寄托思念,愿天地间有无尽的欢笑常伴二老身边。”
向牌位磕了三个头,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视线一直盯在碟中的水果上。张小翠宠溺的看着他,突然抖手一物便迅速飞出。原本还在出神的牙仔,耳朵稍微动了下,一个转身躲过来袭的物体,当看清楚是一枚红彤彤的苹果时,他双膝发力跃起纵身向前一招灵猴摘桃硬生生将飞过的苹果又拿到了手里。院中火堆上架着已经烤好的鬣狗肉,一些人不能食用的下水变成了家禽嘴里的美味。西山居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开心的吃着喝着,张小翠还饶有兴致的抚着琴,李葫芦像个孩童般用各种小手段的向自己的孙子讨要酒坛中的千里醉。“葫芦,这两天得空把剩下三只鬣狗送到村长哪里,拿了赏钱正好去西门大集上换点生活品,你们爷俩一起去,不是得了一块上好的玄铁吗,牙仔是时候有一把真正的长刀了。”
李葫芦醉眼蒙眬,拢了一把已经粘上油水的胡子,颇为得意的望向牙仔。“听见没大孙子,知道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吗,知道什么叫珠联璧合吗,看看你奶奶和我,你也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