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益恒走到奎光路,转身进了奎光塔公园。他在塔下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坐着,翻看手机电话薄,寥寥十几人,而以前同事的电话根本都记不到。到哪找懂花木养护的人呢,谁又认得到园林管理的人呢?想想真是可悲,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除了同事和家人,竟没有积点另外的人脉关系,就连住了十年小区的邻居也认不到一个。活该被夏兰看不起,活该被她骂,遇到事连个门路都找不到。幸好这么多年没求过人,也没遇到难事大事,不然,恐怕早被夏兰骂窝囊废不知多少遍了。但益恒翻电号薄,微信朋友,想到认识的人中唯一有人脉关系的人就是龙总、邓总和龙诗越,可想去想来,他们会认识管理花花草草苗木的人吗。但益恒想不出办法,也不想去打电话问两位老总,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在手机上下载了几张修剪浇花的图,发了个朋友圈:急寻两名临时绿化养护工人,待遇面谈。奎光塔后有一长长的休息廊桥,廊柱之间是长木凳。但益恒走过去坐靠在廊柱上,把腿抬起来放在凳上,闭目养神。他想实在不行,等会去花鸟市场打听打听,如果找不到人傍晚他自己买把剪刀照着网上修剪苗木的视频先试着修剪修剪。他眯了一会,没法静心,掏出手机,看朋友圈有没有回复。越女剑回复:我帮你问问。青叶回复:我问问同事。欧珈琪:哥,着急吗?我帮你问问。欧珈馒发来语音微信,说的是隔壁王阿姨弟娃就是搞绿化维护的,他应该找得到人。但益恒站起匆匆出了公园,在门口扫了个单车,向建材市场王阿姨家骑去。但益恒找到王阿姨,跟她说明来意,便用她的电话给他弟娃打电话,几下就谈拢了。他要价一月4000元,虽然不能保证100%成活,但是至少由他监管种植养护的可以达到98%以上,而且工具他带,水、肥料等由但益恒负责协助。他从今天起对已绿化的进行补救,然后每五天养护一次,至到种的花卉苗木活起来,实在活不起来的由但益恒重新买来补栽。下次搞绿化栽种时,他到现场指点,养护至工程移交。但益恒存了王师电话并加了微信,又在朋友圈统一回复了养护工已找到,谢谢。他马上又给李锋打电话,交待五点半王师来修剪苗木并浇花草的水,叫曾二哥派两人协助接下水管等。他向王阿姨告辞出来,走到一边远远地看着欧珈馒的铺子。珈馒,她好吗?但益恒打望着,幻想着欧珈馒正好出铺子看到他,激动地走过来叫他;或者他走过去,干爹正好不在铺子里。可是,他却没有勇气走过去,万一碰到干爹了该咋办?唉,算了,时间还早,河边逛一会去拳馆活动活动筋骨吧。但益恒转身向江安河边走去。龙建超家。龙建超在书房里看了两个小时的书,眼睛酸涨,仰在椅子上休息。龙诗越妈进来重新跟他换了杯茶,说:“老公,这几天我想越儿的事头都大了。你和她都看上了但益恒,要不,今天晚上叫他到我家里来吃晚饭,让我也帮到瞧瞧。”
龙建超睁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但益恒没离婚,他没资格到我家。就算我们全家都中意他,也不行!”
龙诗越妈坐在一边,说:“越儿离婚后就一心扑在事业上,这两年对男人都不感兴趣了。我看着都有些后怕,怕她这一辈子再也瞧不上别的男人。我以前包办了她的婚姻,造成了这样的结局,我在她面前都不敢提让她找男朋友了。现在,有一个她主动对眼的,我们何不帮她一帮。”
“咋帮?逼人家离婚?”
“我可没说。一个男人让老婆戴了绿帽却不离婚?他有什么尊严可言?诗越还这么在意他?这个男人,一猜就是农村出来的,骨子里穷怕了,与其说舍不得娃,舍不得娃没有一个健全的家,我看他是舍不得自己辛苦挣的家当!要是他有足够的钱,他还会纠结离与不离吗?”
“那你的意思是?”
“请他到家里来吃饭,聊聊家常,我自有主张。”
“好吧。你叫谢姐今晚准备几个下酒菜,我要宴请我的下属。”
龙诗越妈站起,说:“我去安排,你打电话吧。”
龙建超拿起手机,拨打但益恒电话。等了一会,电话里传来但益恒声音:“龙总,您好,有什么吩咐?”
龙建超说:“小但,今晚有安排吗?我突然想喝点小酒,你如果没安排到我家来吃个晚饭吧。”
被领导邀请去他家吃饭,这事但益恒从来没碰到过,以前上了十多年班连个同事都没有邀请过他,这是何等的荣耀。但益恒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赶紧说:“龙总,我晚上没安排,能否发个定位?”
“马上给你发定位,六点钟。”
挂掉电话,但益恒冲出拳馆,赶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把胡子刮了。他又开始头痛了,光顾着高兴,第一次去领导家带什么礼物呢?空着手不妥吧。真是焦人,这些有钱人家什么都不缺,难道就买点水果就去了吗?想去想来,有钱人家一定喜欢喝咖啡和茅台酒,今天只好下点血本了。但益恒跑到大润发去买了一盒精致六瓶装的速溶咖啡,每瓶80克;还买了一瓶53度的飞天茅台。玫瑰苑别墅小区。但益恒在大门登记后走进别墅小区,沿途几乎家家别墅都安有摄像头。小区的别墅布置没有规律,寻了好久才寻到78号别墅。别墅是庭院式的,但益恒提着东西,有些紧张地在高高的围墙门口踌躇。眼看六点了,他深吸了口气,按了门铃。里面传出龙建超的声音:“是小但吗?”
“龙总,是我。”
但益恒对着门上的传音口说。话音刚落,电控门“咔”的一声就开了。但益恒走进去,随手关门。围墙与别墅之间是碎石铺成的小路,小路是人工搭设的白色弧形通道,上面爬满了月季,大红的花朵开得正艳。左右是篱笆围成的花园,里面种了各色花卉,整个园子花香扑鼻。龙建超开门出来迎接,看着但益恒手里提着的东西,说:“小但,来就来,买什么东西嘛。”
但益恒说:“龙总,一直想来拜访您,可总觉得太冒失。万没想到,龙总亲自相邀,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第一次来,更不知买什么礼物,就落俗了,请不要见怪!”
龙建超一脸笑容,接过但益恒的礼物,说:“小但,你太客气了。请进。”
进到房间,但益恒被眼前的豪华震惊。客厅地板是碎黄色大理石瓷砖铺成,正面电视墙为淡褐色梨花实木镶边,中式荷花与竹鸟壁画影视墙面,上面挂一台三星82英寸电视,下面有一个褐色长方型电视柜,左右各放了一盆绿萝;另一面墙壁贴了白色瓷砖,挂了一副裱装山水字画,它下面地板上铺了金色牡丹图案的地毯,地毯上一个金黄色的长沙发和两个短沙发围着一张大茶几,茶几上面摆着两盘水果和一套茶具。客厅的一侧有一个台阶,上面是餐厅,边上有上楼的楼梯。但益恒在门口换了拖鞋,有此拘束地愣在那,不知该不该进。龙建超把礼物放在餐桌上,转身见他伫在那,说:“小但,过来坐啥,站在那里干啥。”
但益恒小心意意地走到沙发边,在短沙发上坐下。龙建超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茶几上,说:“小但,看你样子挺紧张,我们家有这么可怕吗?”
但益恒又环视了一下客厅,说:“龙总,不瞒您,我也住过别墅,但是进您家感觉像是进了古代的王爷家一样!”
龙建超呵呵笑道:“王爷家,那住的人可多了,我们家就我与你沈孃和保姆谢孃三人住。”
说话间,龙建超老婆沈老师从厨房走了出来,说:“你就是但益恒吧?”
沈老师五十多岁的年纪,平常保养得好,脸上没什么皱纹,一脸的富态和贵气。她在灌州市水电校教书,才退休不久。但益恒赶紧站起,说:“沈孃,您好。”
“你坐!”
沈老师挨着龙建超坐下,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但益恒几眼,说:“听建超说公司来了个能干的小伙叫但益恒,而且还是从市××电力公司辞职出来的,大家都说电力公司是很不错的单位,收入高最重要的是逢年过节都要发购物卡、糕点卡、电影卡什么的,我看你的样子并不蠢啊,那么好的工作咋就不要了呢?”
老板的老婆这明显是在说他蠢,丢了西瓜来捡芝麻。但益恒吃了一惊,但很是谨慎,自己肯定不能以面试那天回答龙总的话来回答她,毕恭毕敬地说:“沈孃,我在电力公司干了十多年,一直爬不上去,并不是我笨或蠢,而是我没有根基和关系。我是有想法的人,不想一直窝在体制内一辈子当个小啰啰。曾经无数次动过离开的念头,却总也舍不得工作轻松待遇优厚福利诱人的这个工作,以致年少的雄心壮志被安逸的生活腐蚀得没有了一丝想法。千篇一律一眼就能望见整个人生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可言?我就想利用还不算老的年纪出来折腾一下,磨练一下心性,增长一些见识,如果有机会还想创业。”
沈老师嘿嘿一笑:“人人都想安稳,你却想折腾?我看你啊是蠢到家了,铁饭碗不要,你以为凭一腔热血就能成事,你在电力公司至少还是一个站的站长,天天喝茶吹空调,而现在你呢,顶着太阳守在工地上挣的钱有你以前的一半吗?”
“沈孃,在电力公司我是在混工作,在兴龙公司我是在干工作,前者我感觉自己就是在混日子坐等发工资,后者我学到了新的东西,虽然辛苦钱也拿得少了很多,但是我心情舒畅,很有干劲,等眼见有了一定的高度,工程主管、行政助理、副经理、经理就是我未来十年想要逐步实现的目标!”
龙建超一直不说话,脸上却挂着浅笑。沈老师轻蔑地一笑,嘴角一扬,明显有轻视之意:“不切实际的妄想!你在电力公司干了十多年,一官半职都没升到,你还没看明白?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公司,草根百姓要想爬上去,难啊。这个社会,要想在一个单位或公司爬上去,要么你是大有来历的人,要么你就要站好队,根基选对了自然就有你的好处,要是你站错队了,就是被整的对象。你啊以前在电力公司即没人脉关系,也不选择站队,谁也不巴结,就算有升职机会也不会有人选择你,你就只能一直是个小啰啰。同样,兴龙建筑公司也是一样,你想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干,恐怕到退休能混个副经理当当就已到头了。”
但益恒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水。是啊,自己在××电力公司一步步干了十多年,职务就止步于下层,始终上不去中层,就是没根基和关系啊。看着那些油腔滑调靠公款吃喝拍马屁的人一个个混了上去,而埋头干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一个都上不去,但益恒心里面总是不服,但是不服又能怎么样,你的命运捏在别人手里,别人随时可以让你下课,你却无能为力。沈老师看穿了但益恒这种草根百姓的劣根性,只要有改变一生命运的机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想必他们都想抓住吧。她微微一笑,笑中带着一丝狡猾:“小但,你今年多大了?”
“37。”
“啊,这么大了,又失业又没家的,听说你就住在工地板房?”
“是的。等经济宽松点,我就去租房。”
“唉,小但,在灌城市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连个车和房都没有,恐怕连老婆都娶不到哟。”
但益恒放下杯子,说:“沈孃,我没房没车时已娶到老婆了,我女儿12岁了。”
“哦,那好久把你老婆女儿带到我家里来耍。”
“这个……”但益恒欲言又止。“咋,你们离婚了?”
“老婆,你问这些干嘛,这是小但的家事。”
龙建超插话道,“赶紧说正事,我去看看菜准备好没有?”
他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沈老师看着龙建超进了厨房,抬眼看了但益恒一眼说:“小但,兴龙建筑公司一直在物色下一代的接班人,马总的娃出国了,李总的女儿嫁到天津去了,他们都不愿回来,而我们膝下无子,未来这个公司将面临无人继承的境地。马总准备移民,李总准备去他女儿那里,龙总就想找一个喜欢并且懂建筑而且可靠的人来管理这个公司,但是有两个条件,一必须是单身,二得认我们为爸妈。”
但益恒摸摸头,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呢?“龙总说你小子性格与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他非常喜欢你,很想培养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么大的馅饼,但益恒只要答应了这两个条件,人生马上就改变了,他就有可能走上捷径,迅速执掌一家产值几千万公司的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看中他?龙总才见过他几次面而已,这究竟有什么隐情或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