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的就是汝南王氏,几十年横行霸道习惯了的。而袁采薇的臻水袁氏则是刚刚兴起,而且袁采薇还是汝南袁氏的庶出分支子弟,跟王翼这样的大世家嫡系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墨璇听出话语来的意思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王翼无论从哪方面,都应该稳稳压过袁采薇一头?”
“没错,这种优势,绝不会因为袁采薇主持了一场雷池之战,就能凌驾于王家之上,很可能……是王翼主动示弱,故意助长袁采薇的气焰。”
墨璇疑惑地道:“可你方才又说,王翼很紧张,应该说是很害怕,他为自己培养一个令他害怕的对手?”
周天行道:“很矛盾是么?我想,他最初的目的,是想火中取粟。现在,只怕他也没有打消这一想法,但是……袁采薇渐渐失控了。”
墨璇蹙眉想了想,渐渐明白过来:“失控,可以是养虎成患。原本想让她壮大起来,帮助自己实现一些想法,但最后这人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已经不受他的控制。而另一种……”周天行道:“另一种,就是他已经不知道他想控制的人想干什么,有多少力量,所以,他才会既期待,又紧张。既怕这人脱离他的掌控,甚至反噬他,又希望这人出乎意料的表现,带给他更大的利益。”
墨璇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他来天机城,而且非常坦诚,目的只是……给他加一层可靠的部署,一旦袁采薇脱离掌控,甚至反过来威胁到他,他就借用我们的力量?”
周天行道:“而一旦他发现还能掌控局势,他就会继续隐身幕后,任由他养出的虎继续为恶,这时候如果我们出面阻止,他还会跳出来攻击我们。”
墨璇恨声道:“好狡猾。既如此,你和钜子还要去洛阳么?干脆由着他们狗咬狗算了。”
周天行摇摇头,道:“不,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去。”
周天行苦笑道:“我们真的看轻了这些世家子,他们能屹立世间,代代传承,果然代代都有豪杰诞生。他那七弟,只是从小就没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让他有了本事,反而会造成内部纷争,所以才蓄意养成了真纨绔,而这王翼,却是一个假纨绔。”
周天行道:“他这是阳谋,堂堂皇皇。他知道,就算我们猜透了他的用心,我们还是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因为,我们……无法坐视。”
墨璇也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是啊,就算这件事的起因,和我墨门全无关系,知道他们有可能危害世间,我们也不能袖手。更何况,今日的局面,是在我墨家大力相助之下才造成的。门中,有许多当初追随邹阳的人,都在懊悔,有些愧对祖师,愧对同门。如果他们知道有人利用因他们相助而得到的能力去为非作恶,他们会非常的自责。”
周天行道:“而那时才去阻止的话,天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能获得多大的力量?如果那时出手,或许要付出十倍、百倍的牺牲。所以,洛阳,我们一定要去,而且,要尽快出发!”
……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决心老于林泉的秦泽活得最为轻松惬意了。崎岖的山道上,秦泽脖子上挂着一条粗毛巾,推着一辆鸡公车,在凹凸不平的山道上慢慢行进着。车上堆着两袋新麦一包菜籽,还有几匹山中的土布。昨天他开窑总共烧制了四十多件瓦盆陶器,推到各地的山寨村子去卖,结果赚了个盆满钵满。山里人也没有什么金银货币,都是以物易物,让他收获极其丰富。有了这些东西,他和梁琳过冬就不成问题了。待过了来年开春,或许还可以换上几头猪仔、羊羔喂养一下。自己的那个小院就更加的热闹了。想来梁琳以后也不会太寂寞了。一想起梁琳,秦泽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如果说自己是一块冰冷的木头,那么梁琳就是一团明亮的火焰,不仅给了他温暖,而且还重新将他给点燃。现在,梁琳有了自己的房间,那让他难熬的难以入眠的日子不再,可那夜晚,却反而更加难熬了。他打算,等开春就成亲,娶梁琳过门儿。现在他不是不想,实在是太寒酸了,家里还不像样子,更没什么积蓄,哪怕一个极简单的婚礼都办不成。梁琳本是富家小姐,就算他给不了人家以前所拥有的生活,可也不能简陋到无以复加,一个女孩子,一辈子毕竟就只有这么一次难忘的婚礼。眼看村头在即,秦泽的心头充满了火热,他双手紧握着车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梁琳还在家中等着他回来。旁边的草稞子忽然一阵晃动,发出哗哗的声音。“团儿,二黑,狗子。你们要再不出来,等我逮住你们,可要打你们的屁股了!”
秦泽忽然停住车子,扬声对山坡上的草丛叫道。话音刚落,草棵子里面蹿出几个顽童来,叫道:“秦叔!你回来啦。”
一听到这几个熊孩子对他的称呼,秦泽牙根都在痒痒的。梁大姑娘凭着自己无敌的魅力和亲和力,在靠山村里面已经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甚至这些熊孩子都混得极其熟稔了,这些熊孩子们见了她后,都会很亲热甜甜地叫她梁琳姐姐,却对他秦泽叫叔叔……秦泽脸庞一阵抽搐,他记不清自己纠正他们多少次了,可这几个叛逆心理的熊孩子就是专门跟他对着干,每次直气得秦泽直翻白眼。但每次都干的乐此不疲。“几个熊孩子!”
秦泽气得把手中的毛巾一甩,几步就朝山坡上蹿了上去,逮住这几个熊孩子给揪住后挨个都揍了一遍。这几个熊孩子在家早就被自爹娘给揍得皮实了,岂会惧怕外强中干的秦泽。一个个都撅着屁股蛋子结实地挨了秦泽的一顿揍后,非但没有哭,反而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秦泽彻底没脾气了。秦泽揪着团儿,板着脸说道:“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我有这么老吗?再说你们叫梁琳姐姐,却叫我叔,这不是乱辈分了吗?”
团儿拽着他的衣襟,笑嘻嘻地说道:“秦叔,俺们这里都是这么论的,等梁琳姐姐嫁给你,俺们才会叫她婶婶。”
秦泽没好气地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叫她婶婶!”
“不行!”
团儿摇着头说道:“梁琳姐说了,我要再叫她婶婶,她会揍我。”
秦泽脸庞一阵抽搐,恨恨地说道:“你怕她揍你,就不怕我揍你?这是什么道理?”
团儿笑嘻嘻地说道:“秦叔你不会把我们揍疼了,梁琳姐姐可是敢对我们下狠手的。”
秦泽无语,梁琳现在闲着没事就教这些熊孩子们读书识字,没有书简她就自己做,没有布帛就制作沙盘,虽然条件简陋,但梁琳却做得乐此不疲。结果就是靠山村里的那些大字不识的农妇农夫们几乎把梁琳当祖宗一样供奉起来,如果梁琳挽着袖子要揍这些熊孩子,这些熊孩子的父母非但不会阻拦,而且还会第一时间把戒尺递上去。自己到底还是比不了梁琳啊。看着眼前这几个熊孩子,秦泽不由苦笑了一声,当即推起鸡公车,跟这些熊孩子们打打闹闹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推着鸡公车进了自家院子后,只听梁琳甜脆的声音从篱笆里面传来:“小子们,回家准备束脩吧,你们秦泽哥哥要教你们别的本事!”
几个熊孩子们一声欢呼,纷纷朝自家村子里赶去了。秦泽把鸡公车推到树荫底下,无奈地看着梁琳说道:“你这是不想让我消停啊。”
“那当然了。”
梁琳握着一卷书简,甩着一双修长美腿风姿绰约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多找点儿事做,就不会这么闲了。”
秦泽翻了翻白眼。他是很清楚梁琳的那些心思,梁琳一直都很担心秦泽会再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来,说不定有一天心血来潮之下还会离开这里,所以她就拼命地要给他安排一些繁琐的事务,让他多分一分心思。最终彻底融入这里。秦泽轻轻抽掉肩上的毛巾,接过梁琳递来温热的茶壶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温热的暖意从手心直涌入心头。看着周围的房舍,他心中感慨万分。自己终于还是有家了。梁琳有些动情地捧起了他大手,看着他掌心磨的油光发亮的茧子,露出一抹心疼。“这都算不了什么。”
秦泽轻轻放下茶壶,露出缅怀的神色说道:“我以前跟着别人学耕地的时候,手上磨出的茧子比铜钱都要厚呢。”
“那个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梁琳轻声问道。“庄户人家还能再想什么呢?”
秦泽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黯然,抚摸着光滑的茶壶,轻声说道:“希望有一天,有自己的田地呗。自家开出来的几亩地就是命根子,守着几亩地,娶个老婆,生个儿子,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要是能再把自家的地拓展上几分,那就是了不得的成就了,谁能想到……”想起以前幸福的生活,他眼中闪过一抹泪光。但秦泽到底还是久历风浪,心志已然练成,旋即就将心头的酸楚压下去,不由地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让这些熊孩子跟我学东西了?”
“你本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蜗居在这里,实在是委屈。”
梁琳握着他手上的老茧,轻声说道:“我帮不了你什么,那就只能多帮你找点事情做了。”
秦泽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可以委屈的,无论是我,还是天行,当初在选择成为异人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过什么富贵天下,我们是真的按照邹师规划的蓝图去做的。将来功成身退,我们两个最大的愿望也只是能够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农夫而已。”
他扯下毛巾,看了一下双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曾经我的雄心壮志,如今对我而言也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我就该踏踏实实做我的农夫。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当初邹师太心急了,我们连基础都没有打好,就贸贸然的招纳一群豺狼之徒,就要突飞猛进,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惨淡收场……”秦泽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结果失败才是合理的。”
说到了这里,他转过身来看着梁琳,伸手轻抚着梁琳的红扑扑的脸蛋儿,说道:“反倒是你,千金大小姐,却要委屈的陪着我留在这里。”
“没有,秦泽,我没有半分的委屈。”
梁琳脸儿红红的,一双大眼睛却格外明媚,握着他的手说道:“以前我在洛阳城的时候,人心物欲横流,那些贵族豪门,人人都顶着一张虚伪的面具,斗争永远没有一个停止的时候,早就已让我厌烦了,反倒是这里才是我想要的,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
说到这里,她嫣然一笑,温柔地道:“说不定你将来可以成为靠山村的村长呢,你要真的放不下以前的权位,那就不妨奔着这个目标进发吧。”
秦泽哈哈一笑,心中旋即升起一股豪情,说道:“好,那我现在就立下一个目标,将来要成为靠山村的村长!”
说罢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