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文学家、小说家、作家……当然也包括那些自诩为文人的喜欢舞文弄墨之辈，他们观察社会人，都有一双透视眼，能够洞穿被观察者的五脏六腑，甚至那人脑子里想着什么，都能一眼给观察透彻。栾羽笙具备不具备这种观察功能，栾羽笙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通过短暂的观察发现，那位女老板也许是化了浓妆的原因，微胖滋润的脸上仍然显示着些许的少妇风韵，眉宇间透着几许雍荣华贵，较之那些清丽可人，婀娜多姿的少妇犹具一种成熟的美。美中不足的是，好好一张极具女性特色的面容，却给她故做威严的表情破坏了，失了许多女人的韵味。栾羽笙是在小机关里混过的人，清楚有些领导为了在其下属的跟前树立一种威严的形象，一坐进他那把“金交椅”里，人就变成了一尊阴沉木雕的“神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一种“官儿派”，让下属一见，便会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畏惧感。让栾羽笙想不到的是，某些男性领导的这种臭德性在女性领导身上也同样存在。可见人类的劣根性遗传基因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他正坐那儿给思想“开小差”，忽然听见郦青云叫了他一声“小栾”，不觉吃了一吓，急忙收回心神坐正身子，见郦青云正目光温暖地看着自己，赶忙欠身应了一声：“是，郦总。”
郦青云说：“小栾啊，听巧慧说，你打算在我们公司找个职务？按说呢，现在我们公司人员已经足编，实在不大好安排……”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栾羽笙的滚热的心头冷了一下，满怀希望一下子变成了泡影。只是男子汉的尊严没使他把失望编织成表情挂上脸颊，努力给脸挂上一层微笑，刚欲欠身客气一句，然后准备起身告辞。就在这时候，郦青云口气忽然一转，又说：“不过，你是巧慧介绍来的，这个面子我不好驳回，既使公司超编，我也会尽力安排的。”
说到这这儿，她拿眼瞅了瞅方巧慧。方巧慧的脸上早已经不失时机地布满了感激的微笑：“谢谢，谢谢！谢谢您啦，郦总。我就说嘛，郦总是最爱惜人才的啦。”
“至于你的工作吗……”郦青云没接方巧慧的话茬儿，仿佛她的插言是一种噪音。略一沉呤，又继续对栾羽笙说，“我考虑了一下，听巧慧介绍说你的文笔不错，所以我觉得，安排你做文秘工作比较适合你的专长。至于工资吗，因为有巧慧这方面关照着，你的月薪被步定为三千，试用期呢，就免了。如果工作干得出色，公司还会根据个人的贡献大小加薪，关于‘三险一金’，员工福利，咱们公司都有规定，我就不给你细说啦。小栾，你看怎么样啊？”
“羽笙。”
方巧慧接过话头说，“我给你说，到天兴公司工作，试用期最短是三个月，今儿可是给你开了特例了！还不快谢谢郦总。”
栾羽笙一听给自己月薪定到三千元，心骤然停顿了一下又猛烈狂跳起来。这个薪酬，足足超过在文化馆两个半月的工资总和，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还给免了试用期！急忙站起身来，心里还没想好是应该鞠躬还是应该点头，腰已经不由自主地弯成了四十五度：“谢谢郦总，一切听从郦总的安排。”
“至于文秘工作嘛，公司的综合材料并不是很多。”
就听郦青云又说，“但是，因为这项工作涉及到公司的一些商业机密，所以要求对外严守秘密。你所做的一切都要维护公司的利益，既便是对公司内部的员工，也要做到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不该问的不问……我要求你做的，就是公司的需要。”
栾羽笙忙又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会从公司大局出发，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的……”依着他的意思，还想接着说几句，表表自己的 “忠心”，忽然听见方巧慧轻轻咳了一下，急忙闭上了嘴巴。方巧慧盯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向郦清云，说：“郦总，羽笙在小机关工作形成了一种惯性，初来咱们公司工作，一开始可能不大适应。所以，您有什么工作要吩咐他做尽管直接说，千万不要因为是我介绍的而迁就他。”
郦清云笑了一下，说：“惯性是可以改变的嘛。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了，有什么不适应的，大家都全帮助他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方巧慧嘻地笑了一下，又转过脸看着栾羽笙说：“听见没？郦总可是非常爱护员工的老板呀！但是，我们可不能因为老板对自己爱护有加就恃宠生骄噢？我给你这么说吧，在天兴工作，要知道天兴就是郦总，郦总就是天兴。只要服务好了郦总，就是服务好了天兴，明白嘛？”
栾羽笙岂有不知这种“忠君之道”的道理？就算是古代“家天下”的时代，作为一个真正的忠臣，都要做到“只知有皇上，不知有太子”。尽管那太子是皇帝老儿的亲生儿子也不行。忙接住话茬儿说：“那是那是！请郦总和方姐放心，我是个‘只知有皇上，不知有太子’的人。我对工作负责，就是对郦总负责，也就是对天兴的大业负责。”
郦青云用手指虚点了点栾羽笙，笑着对方巧慧说：“你听听小栾的话，他都把我比喻成过去时的皇帝了，这还了得啦！那我成什么啦？”
郦青云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方巧慧和栾羽笙两人都看得出，她的话里没有一丁点儿责怪的意味，反而透露出些许欣赏。栾羽笙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郦总，我这人看的旧书多了点，满脑子的‘忠君’思想，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您千万不要见怪。”
方巧慧也笑了一下，说：“你这样说也没什么大错儿。话虽不是这话，但理儿却是这么个理儿。我想，郦总的意思你也听明白了。只要是郦总要求你做的，那就是公司的需要——你只要记住这一条就行啦。”
“是是是。”
栾羽笙赶忙应答说，“我相信我一定会做好的。”
“好。”
郦青云点点头，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定了吧。”
她说着，摁了一下写字台边上的一个按钮，一个俏丽清纯的女子走了进来，栾羽笙一见进来的女子，心不由咯噔了一下。这不就是昨天中午在人才市场的那位招聘小姐吗？原来她就是“天兴贸易公司”的啊！尽管她今天换了一套公司的职业装，发型也变了，但是栾羽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再注意看，才认出这位郦总竟也是昨天在人才市场遇到的那位中年女士，这让栾羽笙的心又咯噔了一下，给一层懊悔厚厚地裹挟起来。后悔昨天不该一时冲动，给了这位小姐一个难堪。如今自己进了这家公司，将来同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免会有些难为情了……他心里正胡猜乱想，就见那位小姐进办公室谁也没看一眼，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写字台前，说：“郦总，您有什么吩咐？”
郦青云指了指栾羽笙，说：“刘丽丽，这位是新来的小栾，你们认识一下。”
栾羽笙忙起身向她点头致意，陪着笑脸说：“我叫栾羽笙，请多多关照。”
说着，礼貌地把手伸了过去。刘丽丽拿眼角扫视了他一眼，不但没有与他握手，反而一甩胳臂把手背到身后，只用鼻子“嗯”了一声，脸上仍毫无表情，一副冷若冷霜样子。她的高傲和不近人情，让栾羽笙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蔑视，也激起了他男人所特有的雄性征服欲。说实话，他栾羽笙在龙滨也算是个人物，凭自己英俊的相貌和文雅气质，还从来没有受过女人如此的轻蔑。若是搁在往常，他一定会当场甩给她几句阴损话儿给她个下不来台。可是今天，自己毕竟是来应聘的，只好把冲上脑门的火气又压了回去。“刘丽丽，公司决定让小栾接替陆一平的工作，你先带他去填一份‘员工履历登记表’，然后带他去文秘室，与陆一平做好工作交接。”
郦青云说，“顺便通知陆一平，从明天开始到营销部上班。”
“是。”
刘丽丽机械地应了一声，冷冷地斜了栾羽笙一眼，脸板得像一块浸水的木头，只点了一下头，也不说话，便转身走了出去。栾羽笙见她如此举动，不觉愣了一下神儿，求助似地拿眼去瞅方巧慧。方巧慧会意一笑，说：“去吧，羽笙，郦总不是吩咐了吗，你还愣着干什么？刘小姐在公司分管人事劳资，她会帮你把一切办好的。”
听方巧慧这么说，栾羽笙这才给郦青云鞠了一下躬，冲方巧慧不好意思地一笑，转身追着刘丽丽的脚步跟了过去，心里却因她的冷傲伏下了深深的恼恨。办完了那些该办的工作交接手续，栾羽笙觉得自己对这份工作虽然陌生，却也不难学会并熟练掌握，想来胜任亦非难事。但是让他为难的是，他的工作工种在名义上是隶属于公司人事部分管，自己正在刘丽丽的管辖之下。从刘丽丽接待自己时的神态上，他觉察到她对自己似是隐隐有一种很深的敌意。虽然眼下他还不清楚那敌意缘由另有什么缘故，但仅凭昨天在人才市场给了她一个小小的难堪这一点上，如果她在工作上无端挑剔，或向上司滥进谗言，都将会给自己的工作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甚而造成一种不利和被动的局面。当然，自己要想对付她刘丽丽，办法也不是没有。关键的是，自己不知道这位刘小姐和那位郦总经理是什么关系……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有很多民营企业内部，几乎都是实行的“家族式管理体制”，“用人唯亲”与“用人唯信”是任用部门主管的优选标准。特别是“人事劳资”这种“要害”部门的主管“宝座”，不是企业老板的至亲至近之人是很难“胜任”的。刘丽丽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那个“宝座”，想来她们的私人关系一定非常至密。否则的话，那种机要职务绝不会落在她的头上的。一想到这些，他的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了。他心里这么想，倒不是意在否认方巧慧的能量。他看得出，方巧慧与郦青云过从甚密，非比寻常，假若一旦真弄出了什么不测，郦青云自然也会推及“屋乌之爱”而对他宽容为怀的。但是从长远处考虑，自己总不能靠着别人活一辈子，更何况是自己一大男人，如果把命运和前程系在一个女人的裙带上，那将是自己终生的耻辱。而最为关键的是，自己要凭和能量开创出新的局面来。凭他多年的处世经验，自己要想在天兴公司站稳脚跟，首先应该理顺的是人际关系，了解公司上下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利害关系，这是最为关键的……栾羽笙在忙忙乱乱和胡思乱想中，糊里糊涂地度过了上班的第一天。到了下班的时候，他才仿佛从迷梦中清醒过来。这时，他的脑海里率先浮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去见方巧慧。一想到方巧慧，他的大脑思维又活跃起来。啊，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女人啊！她的美艳，她的成熟，她柔润腻滑的肌肤，她熟透暄软的丰乳……自己虽然是在失意和落魄的时候无意间结识了她，但是她呢，不但满腔热情地款待了自己，还给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幸运。无论出于感激之情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应该尽快去见方巧慧。凭他的直觉，她一定掌握着天兴公司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这也是他此时极感兴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