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依的第一次采访,虽然只是跟着前辈打下手,但对于任何一名实习记者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而对于19岁的她来说,却显得十分郑重,即便可能只是在旁边观摩学习、负责记录,她也做足了功课。“我们不会报道出去真实姓名的,作为记者……”“行了行了,既然不会报道,用这份代号表就行了,要么拿着,要么就别来这儿找不痛快。”
前辈还没来得及解释完,就被不耐烦地打断了。“你……”顾依刚要上去理论就被扯住了胳膊。“没事,那我们就直接用化名吧,谢谢。”
这次采访的开场属实不算愉快,理论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办法拿到受访者的真实名单。“没关系,我们要做的是真实报道,而不是披露个人信息,受阻挠、被拒绝和不被理解是记者的常态。”
看她还有些愤懑不平,前辈多说了一句。“谢谢师傅,我准备好了。”
她调整好了这次采访的工作状态,也做好了走下去的准备。顾依眼里的神采让王莹有些失神,她笑了笑,这意气风发的样子,这长风破浪的劲头,都像极了当年的她,不过,倒要看看能坚持多久了。她们这次的采访对象是少管所的“问题少年”们,这些孩子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而本质上都是童年的不幸和教育的不当,这其中有80%都是留守儿童。采访已经接近尾声,脑海里回放着一个个悲剧故事,顾依心里五味杂陈,结合自己事先做的调研,她的思绪被留守儿童问题紧紧缠绕。“小顾,最后一个你来试试?”
王莹开口道。乍被打断,顾依愣怔了片刻,立马回过了神:“好啊,谢谢师傅!”
男孩低头走了进来,挺拔的身形带着些许清癯。“你好,我叫顾依。”
她微笑着看向男孩。男孩轻轻抬起头,两道剑眉有些倔强的微微上挑,却被一双桃花眼冲淡了那抹张狂,乌黑深邃的眸子中缀着点点光亮,眼神沉静又疏离;正面看鼻子精致小巧又带点圆润,侧颜却能发现它挺拔又有弧度;唇峰立体流畅,不尖锐但形状感明显,尤其唇珠圆润而饱满。16岁的少年已初见棱角,下颌骨清晰有型,脸庞比较瘦削却光洁白皙。总的来说,是个极其俊朗清爽的男孩。男生静静看着顾依,半晌,回道:“他们叫我6号。”
名单上,这个男生的编号是6,顾依是知道的。“我曾经也是6号,因为她们都叫我老6,就是冤大头的意思,但我还是喜欢被叫顾依,你呢?”
那双澄澈的杏眼不含半分虚情假意,只是注视着他,明亮又专注,盈盈如秋水。“小6。”
他答道,到底是没说自己的名字。顾依莞尔一笑:“好的,小6,我跟你一样,儿时都在姥姥家,长大后才被爸妈接回城里,你童年都玩过什么好玩的,说不定我也有相似经历。”
“也没什么,倒是吃过不少野味。”
从童年经历聊到求学之路,再到监狱生活,少年的故事如卷轴般一点点展现在了顾依面前。长相俊秀又成绩优异的他受到了女生们的追捧,其中就包括校霸看上的女神,在三番五次挑衅却不被理睬后,校霸动了手,看起来文弱的他却丝毫不肯退让。校霸受了重伤,而他因防卫过当进了少管所。“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当然可以啊。”
顾依一边应着,一边写下地址撕下了纸张。回去的路上,顾依心里有些闷闷的,今天的采访让她感触颇深。“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第一次采访就能做到这样,是很难得的。”
王莹看她皱着眉头沉思,不由得出言宽慰几句。顾依马上收回了思绪,殷切地请教道:“我肯定还有很多地方做的欠妥当,师傅,你能帮忙指点一下吗?”
“说欠妥当严重了,不过有些地方确实是可以更好的,你比如……”王莹从业多年,有着过硬的专业水平和资深的行业经验,她带过很多新人,对于积极主动的年轻人还是愿意提携一二的。几天后,一封来信交到了顾依手中,在一个社交软件发达的年代,信纸显得如此与众不同,隽永俊秀的字体跃然呈现在干净整洁的纸上,让人见字如面。顾依仔仔细细读了,买了信纸后,认认真真写了回信,自此,长达两年的信件往来开始了。最后一封信的结尾处,男孩留言:“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当面告诉你我的名字,等我。”
……喔喔喔~鸡鸣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奏起了几重唱,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也把顾依从梦境拽回了90年代的生活。整晚都在做梦的顾依有些精神不济,好在跟昨天比,头疼缓解了不少。怎么会梦见陈年往事?可能因为言诺跟小6太像了吧,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不过,不太可能是同一个人,两个人生日、家乡、经历都不一样。至于她自己重生成另一个人,她是完全没考虑到。对了,言诺呢?忽然发现言诺不在,顾依赶紧收拾好打开了房门,唤了一句:“言诺。”
只见言诺拎着水桶进了屋:“你醒啦,我刚去打水了。”
言诺加了半桶进去已经把水缸填满了,看来已经打了好几趟了,明明才刚破晓不久而已。看言诺的手和脸被冻得通红,袖子都湿了,不免有些心疼,顾依把他的手拉过来笼住,掌心的温度迅速被吸走,言诺却抽了出来。“我伸进被子里就行,别冻到你。”
说着,言诺走回卧室,把手伸进了被子底下。冬天为了御寒,炕上总是铺着一层被子,一来散热慢,二来可以把腿伸进去和手都伸进去,人也暖和。“好吧,你家里有衣服吗?”
顾依没有坚持,一边打开衣柜翻找,一边问道。言诺不说话了,背有些僵直。“我陪你回去取一下,我们再回来。”
顾依又加了一句。言诺放松了下来,还以为要把他打发回去自生自灭呢,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万一呢?那也要死缠烂打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