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被打断,苏晋铭不用转身就知道是崔侨那个老匹夫在和他作对。“臣并非此意。”
“依臣看,不尽然吧,陛下是为边疆将领们着想,苏将军自己在京城里颐养天年,儿女陪伴左右,日子过得不知有多红火,却不知将士们思乡心切。”
崔侨一句接着一句,“长此以往,莫要说抵挡匈奴进攻了,将士们自己就先垮了。”
“你这是谬论!”
苏晋铭咬着牙。将士御敌在外,私情有之,但若教他们以这种荒诞的理由归乡,怕是要遭人笑话!崔侨可不管这是不是谬论,他只知道,皇帝一心要对付苏家就对了。“崔大人,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是科举入仕吧?”
半路杀出个谢北辰,崔侨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战北王没有记错,微臣乃大越五十三年的榜眼。”
谢北辰点点头,嘴角噙笑,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文臣出身,从未到过边疆,却能与将士共情。”
男人语气危险,“崔大人真是好本事。”
说白了,就是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将士们都是血性男儿,上了战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马革裹尸,要么凯旋归来。从来没有因为思乡而回京的,那不叫一军之将,那叫逃兵!懦夫之举,不外如是。谢北辰抬眸望着龙椅上的人,冷漠道:“陛下当真下定了决心?”
众臣看出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谢北辰的那些话,又何止是说给崔侨听的。他谢弘又何曾上过战场。早朝不欢而散,皇帝被谢北辰气的当场甩袖离去。变更将领一事不了了之。过了晌午,苏觅方才躺下准备午栖,绣露便说成长来了。阵仗还挺大。苏觅打眼瞧过去,数十个身强力壮的奴仆抬着红木箱子停在将军府门口。引来无数人围观。“他来做什么?”
该说不说,挺晦气的。苏霍倚着门,环臂而立,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闻言摇了摇头。二哥被手下掌柜叫过去算账,家里只剩下苏觅一个还有点脑子的。只觉来者不善。崔侨站在正中间,好整以暇的,等苏晋铭黑着脸走出来,才命人一一打开红木箱子。“崔侨,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不年不节的,你在老子府门前敲锣打鼓是想咒谁?!”
苏大将军扯着个嗓子吼,看崔侨一行人的目光似是冒了火。被撂了面子,崔侨的表情僵了下,但不知为何,他忍下了。苏觅一直盯着他看,见状,皱了皱眉。只见崔侨慢悠悠地踱至红木箱子跟前,弯腰伸手,掀开箱盖。露出里面上好的锦缎来。在日光的照耀下,浮现出流光溢彩的光芒。有识货的人惊呼:“蜀锦!”
“天呐,一匹值百两银子啊!”
“丞相大人好大的手笔!”
蜀锦,做工极其精细,而且有价无市,寻常人家根本无福享受。也就丞相家大业大,才能拿出来此等好物。苏觅也有几件蜀锦裁制的衣裳,同样的款式,就是比寻常布匹来的精美。众人议论纷纷时,崔侨见场面达到设想,才不慌不忙道:“想必苏将军会疑惑我为何将这些东西送与将军,其实只有一个原因,我……”“老子不想知道。”
苏晋铭出声打断,嫌弃无比地看着他,“拿着你的东西给老子滚!”
不给崔侨机会,苏晋铭抬手召出几个奴仆,明摆着是要撵人走。崔侨脸色铁青,甩袖斥了声:“莽夫!”
苏觅见不得有人在她的面前说苏将军,高声反驳道,“难道不是丞相大人打扰在先?”
“围在我苏府门口,挡了人进出不说,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要怎样?”
还蜀锦,当他们将军府没有吗?真该让他看看二哥的小金库!“黄口小儿,大人议事,没有姑娘说话的份!”
崔侨恼羞成怒,搬出了大人的架子。苏觅丝毫不惧,眼看还要辩驳,苏将军把她拦住了。“爹爹。”
“回去。”
苏觅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站在三哥身后。苏晋铭不想跟崔侨再掰扯下去,不耐烦地道:“说吧,到底来干什么的?”
崔侨整了下衣裳,恢复从容。“我此番前来,即是多谢将军对崔浅的养育之恩。”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苏晋铭愣了一下,嘀咕被苏觅听到,无奈的和爹爹解释:“应是苏浅,认祖归宗后,该随丞相的姓。”
听了这话,苏晋铭剑眉一蹙。但他还没说什么呢,崔侨就先话音一转,“但——”故意拉长的声音,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重回他身上,崔侨暗自满意。“苏将军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承诺的一视同仁,却对浅儿不闻不问,而对亲女,宠爱有加?”
言下之意,就是质问苏晋铭为何区别对待。苏觅听不下去了,从苏霍身后探出头来,“丞相大人是听了谁人的妖言惑语,竟不分黑白至此。”
“自苏浅做了爹爹的养女,将军府从未少过她吃,少过她穿,小女有的,她必然也有,此间种种有将军府众人为证。”
说到这里,苏觅一顿,晶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崔侨,“小女想不明白,丞相秋后算账,到底是为了给一个草草认下的女儿打抱不平,还是故意借此欺辱我将军府!”
心思被说中,崔侨心下一惊,望着苏觅的表情复杂。此女,不简单。苏晋铭好大的福气,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没有一个是孬种。压下波动的心绪,崔侨说变脸就变脸,叱咤道:“将军府这么没有规矩吗!一个小女儿顶撞当朝宰相,苏晋铭,你管都不管?!”
苏大将军听宝贝女儿骂的正解气,哪里会训斥苏觅。浪费一个时辰,崔侨除了一开始得意了一会儿,竟是半点好处都没有讨着。气的他吹胡子瞪眼,几口箱子怎么抬过来的又命人怎么抬回去。明面上,将军府这一局完胜。实则,苏大将军一送走崔侨,关上门的一刹那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如何了?”
谢北辰听闻,晚上带着些好药材上门,自门外瞧了眼大将军。蹲在药炉旁边扇风的苏觅闻声瞪大了眼睛,起身惊道:“九皇叔怎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