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决,约定好时间后,四个人分两路出了宫。背对着红墙青瓦,崔侨忽然停下了脚步。“苏晋铭方才在陛下面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有何感想?”
说着,眼睛狐疑地盯着与他分离了十几年的女儿。苏浅躲了一下,反问道:“方才苏将军说了好多,不知爹爹指的哪一句?”
说着,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来。实则心底一个咯噔。在寄明堂的时候,苏将军说完她的身世后,她下意识地观察便宜爹的反应,见没什么变化稍稍放心下来。结果,这人早起疑了,就等着秋后算账呢。“苏晋铭那个大老粗不会说假话,他说你是他战友的女儿,可是真的?”
崔侨仍然心存疑虑。“不可能!”
苏浅声音陡然抬高,见崔侨不悦地皱眉,旋即低声下气道:“女儿被苏将军收养时,不过降生几月而已,过往十几年,女儿本也相信苏将军的说法,可直到母亲找到女儿,女儿才想清楚其中缘由。”
“什么缘由?”
崔侨沉声问道。“女儿会成为将军府的养女,皆是因为苏将军适时才当上将军,急需一个好名声来维护地位,所以……”苏觅没说完,但未尽之语,便宜爹定是能推测出来的。崔侨意料之中的犹豫了。苏浅再接再厉,“而且父亲就算不相信女儿的说辞,也该相信母亲吧。”
“都说母子连心,女儿被拐走受苦受难十几年,母亲亦是日日不得安宁,如今陛下为女儿做主,父亲怎的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
崔侨一听,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况且皇帝也站在他这边,。人心都是肉长的,心里自然有偏向,崔丞相踟蹰了一会,苏浅一哭,他就败下阵来。“以后便不再提此事。”
听到保证,苏浅乖巧地停下抽噎,和崔侨一起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将军府。一室静默。突然一声巨响,苏觅下了一个激灵,看过去,原来是苏大将军一拳砸在了墙上,鲜血横流,足见其愤怒程度。“爹爹!”
苏觅瞪了苏大将军一眼,吩咐绣露把伤药拿来。没好气地拿帕子擦干净上面的血污,抹上药膏。苏大将军知道宝贝女儿生气了,不敢叫痛。不过一会儿,火撩撩的麻痛被清凉压了下去。抬头刚想夸一句,便见宝贝女儿嘴巴扁起来了。“爹爹不怕痛是吧?”
苏大将军怂地点头如捣蒜,“痛的痛的。”
说完,还没甚感情的“斯哈”两声,来证明自己没说谎。苏觅简直要被气笑,可这气刚生起来,就噗嗤噗嗤地灭了。发善心的是爹爹,被反咬一口的还是爹爹。归根到底,是苏浅那个白眼狼的错。“爹爹,你生闷气作甚,咱们家又不欠她的,她既然一心想走,那拦也是拦不住的。”
都知道丞相府不是个好去处,她爹爹阻拦一次便是全了其间情分,至于苏浅听没听,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便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了。“她走便走,为何非要诋毁她的生身父母?!”
苏大将军想不明白。说到这里,苏觅自己也有些好奇。苏浅被抱回将军府时尚且年幼,等她记事,爹爹便将她的身世和盘托出,甚至还带着苏浅去其父母墓前认人。十几年都相安无事,怎的这几年就出现了问题?苏觅有种预感,其间必定发生了什么导致苏浅对将军府的态度大变,而她没有弄清楚。“爹爹,她长大了。”
苏觅没有正面回答,“我们都看错她了。”
苏大将军一怔,颓丧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喀喀作响。半晌,他抹了把脸,神色黯然,“既然她如今成了崔侨的女儿,那我也该去兑现老友的承诺了。”
苏觅若有所思,“是爹爹的那位战友吗?”
她对其了解不多,只知道爹爹说起他的时候总是很感伤。苏觅猜测,爹爹与他应当是很好的伙伴。苏大将军点点头,声音低沉,“他临死前让我把他和妻子的尸骨迁回祖籍合葬,但我想着让他们俩看着他们的女儿长大,便葬在了京城,谁知……”想来,战友该是恨他的。好好的闺女被他养成了如今的模样。苏觅走过去趴在爹爹的腿上,仰头望着他,“爹爹不要再为不必要的人伤心了,就算叔叔姨母泉下有知,也会理解爹爹的。”
“唉……”回应她的是一声长叹。想了想,苏觅语气委婉道:“爹爹不如将转移的事交给女儿,也让女儿为叔叔姨母做点事。”
常道睹物思人,苏觅可不想爹爹再为此事忧愁了。苏大将军不答应,可拗不过苏觅整天围在他身边唠叨,最终松了口。“尽心即可。”
苏觅点点头。在大越,迁坟是件讲究的大事。苏觅找来几个保持过此事的老人,商量一番后,拟出一个粗略的章程来。绣露拿着绣坊递来的布料册进来时,桌案上的灯烛只剩下了个底,苏觅正伏案奋笔疾书着什么。“小姐,歇歇吧。”
从过了未时就坐在这里,她过来好几回,都没见小姐的姿势变过!苏觅闻声抬头,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将笔放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离定下的日子不剩多久了,我担心准备的不够妥当。”
就寻了记载此事的书册,做了些笔记。绣露摇摇头,将书桌稍稍收拾了一下,把布料册放了上去。“我不是才做了两身新衣裳吗?”
苏觅疑惑。绣露无奈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莫不是忘了,五皇子的生辰宴将近了?”
“我不是都说不去了吗?”
苏觅听见这个人,心底就犯恶心。绣露早有所料,“可自从小姐知道战北王殿下要去就反悔了,还让奴婢注意着绣坊出的新料子。”
经小丫鬟这么一提醒,苏觅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那天拒绝谢延希的邀请后,她就有点后悔。不是因为旧情未了,而是怕自己不去就无法亲自看到她一手推动的闹剧。说起来,谢北辰算是她找的借口。绣露叹了一口气,“不是好像,小姐,是肯定!”
“好吧好吧。”
苏觅挑出来几种样式,想到什么,叫小丫鬟凑过来一点,点着册子笑着说:“去把这几样送到战北王府,就说是我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