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清所谓的被个俗汉一问,不知水是什么,是什么梗呢?藤玖让时光倒流,脑海里浮现了铭清三步一跪,到五台山朝拜时的图景,再回溯二十多年,看到了一个青年僧人在山里奔跑打坐,再往前,一个少年逃离家门……却说铭清降生时胎衣缠身,形如肉团,家人为之取乳名灵球。灵球从小生性奇特,喜静厌动,不吃荤腥之物,吃了就呕吐不止。十六岁时,因为父亲回湖南老家丁忧守制,灵球也跟着回湖南生活。其间随叔叔到南岳衡山烧香,自南岳大庙而上,先后到磨镜台、南台寺、半封寺等一路朝礼。每到一处,总是瞻仰许久,有了出家为僧的念头。回家不久约了堂兄离家出走,直奔衡山,却被家人发现,追上来将两人带了回去。不得已,叔叔将灵球送回玉堂身边。玉堂为拴住儿子,给他同时找了两个老婆。但灵球守身如玉,三人相处一年而无染。十八岁那年,灵球逃出家门,留下一首《皮袋歌》。灵球来到福州的流泉寺出家,法名铭清。为避玉堂的寻访,隐居后山岩洞,礼万佛忏,如此三年。后来仿效古德,仅留一衲衣、一衲裤、一双芒鞋、一只蒲团,带了一把方便铲,住进鼓山后山一个深遂岩洞修习苦行。住了几天后,突然听到老虎吼叫声。老虎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洞口,先把尾巴伸进来扫一扫,然后大叫一声,似乎在说:“这是我的地方,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铭清没有害怕,还把老虎叫住说:“阿弥陀佛,老虎莫嗔!冤冤相报,终无了期;你是在地的,我是出外人,你这个地方让与我修行,以后我成就,必当度你。”
老虎大叫一声就离开,不但没到别处去,还把他的太太和小孩集合起来,蹲在山洞门口,替他看守门口,每天在那里游戏。闭关修行,常没有东西吃。一日,铭清正饿得发慌,见远处一群猴子戏耍,吃着一粒粒山果,津津有味,不觉垂涎三尺,随手捡拾地上的山果吃起来。猴子交头接耳一会儿,竟从树上丢下新鲜果实给他。他食后自觉目光炯炯,精神焕发。他每日礼佛,打坐参禅不辍,偶尔在禅定中出现境界,自以为是四禅天上人。有一阵子,入山打柴的樵夫久不见这位法师,就找到洞中探视,见他跏趺而坐,神情安然,不敢打扰,悄悄离开了。过些时日,再拐进来瞧瞧,见依然故我,摸摸看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和心跳。就跑到流泉寺报告老和尚。老和尚告诉他们这是入定,樵夫随后不以为奇。曾一定数月,当地为之轰动。铭清自惭业障深重,虽是无碍自在,但未得究竟,一钵不名无以轻万钟,决定外出参学游访。有次,行脚到一山野,功夫得力,顿忘人世。忽然前面来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高僧,踢踏踢踏,在他面前下了马。这个僧人好奇怪,左手提着肉,右手挂着硕大的佛珠,在他前面坐下,高声大笑,问:“和尚从哪里发脚来的?”
铭清答:“南方来的。”
“哪家丛林住过?”
“流泉寺住过。”
“听说有个金鹅仙,你住过吗?”
铭清也不知道什么金鹅仙,随口答道:“将来有缘可以住住。”
和尚说:“金鹅仙是好归宿。”
和尚说完,铭清反问他:“大师住在何处?”
“我在山上洞中住。”
“骑高马,吃肉戴珠,是哪一派的做法?”
和尚反问:“你看我这一块肉,是谁身上来的?”
他取下肉要给铭清看。铭清沉下脸来,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和尚见铭清不高兴了,就起身说:“咱告假去了。”
铭清听到马铃叮当响了数声,抬头一望,已经不闻其声,不见其人。心里怀疑,莫非是文殊菩萨现身?当面不识,痛心!志怪小说里讲,凡人看到仙翁吃娃娃模样的东西,理所当然地拒绝,谁知道那是人形的人参,吃了长生不老。和尚的那块肉,估计大有来头。铭清经人指点,来到天台山见融鉴法师。但一身苦行头陀打扮,衣裳都不穿,被融鉴法师痛骂一顿。法师斥责这近似于外道,惊世骇俗,枉费了十年功夫,修禅要有正果,当立宏愿驾大乘,还必须入世实修。德清顿时有如醍醐灌顶,立即剃除须发,洗了澡,穿衣着鞋袜,逐步恢复食粥食饭,做回常人。三年后,铭清前往天台山国清寺参学禅制,至方广寺诵念《楞严经》,遍礼天台全山诸寺,还到奉化雪窦寺、普陀山法雨寺、宁波天童寺与阿育王寺、常州天宁寺、镇江焦山寺与金山禅寺、扬州高旻寺等名刹祖庭,学习教义教条,参习禅语,或坐长香,道心日隆。铭清后读《观无量寿经》,看到“欲生彼国者,当修三福,首重孝养父母。”
一句,十分感慨,发愿朝礼五台山,以回向父母,超度他们离苦得乐,往生净土。那年夏天,挂单的僧人转来一封湖南老家的信,这封信是铭清发妻谭氏寄来的,称继母王氏也领着两个媳妇田氏和谭氏,出家做了尼姑。田氏和谭氏出家以后,田氏患咳血病,在出家四年后,先去世了,继母王氏也在去年的腊月初八西归了。谭氏在老家的观音山做尼姑,法名叫清节。信中说,继母王氏王氏,安详圆寂,端坐巍巍。西归前留下诗偈:每因恩爱恋红尘,贪迷忘失本来人。八十余年皆幻梦,万事成空无一人。今朝解脱生前累,换取莲邦净妙身。有缘念佛归西去,莫于苦海甘沉沦。铭清看到继母的诗,不禁悲喜交集。悲者抚育之恩未报,喜者,庶母出家二十年,临命终时心不颠倒,留偈语而往生,令他赞叹。这更加坚定了他朝礼五台山的决心,三步一跪,死而无憾!三步一跪,顾名思义,就是每走三步,下跪一次。这是古代的一种礼节,是晚辈对祖先的祭奠方法,或者表示对某种信仰的敬畏。三步一般是指三大步,两小步为一大步,即走五步,第六步时收脚并立,屈身跪拜,跪拜时五体投地,五体指两手、两膝和头。其行礼方式为,先让右膝着地,然后再让左膝着地,接着是两手肘贴地,同时两掌舒展过额,最后是头顶着地,良久一拜。拜毕,缓缓收掌,然后抬头立身,继续行走。刚出发时,有四个年轻和尚附香同行。他们分别名叫果高、果辟、果道、果照。五人渡海来到宁波,行经杭州、湖州到常州,四人都逐渐退出。好比唐僧取经,他骑着白马气冲冲地往前走,后面有保驾护航的孙悟空,还有挑着担子的沙和尚。铭清起初只管三步一拜,一路前行,后面有和尚助缘,帮他挑行李。一旦没人助缘,他拜完一段路之后,必须返回出发点,挑着行李走一段重复的路。这样行进速度就上不来。铭清早已证得神足通,日行三四百里不在话下,江浙的天气,也算温和,所以开始的这一段,他走得很快。四个陪同的年轻和尚也很新鲜,发心也好,助缘到位。但到杭州就遇到了情况。一天下午,在桐乡一小镇,铭清等正往前行进,前面突然从店里出来四五个女子,一看就是很新潮的那种,二十多岁,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前面的女子走路不长眼睛,高跟鞋差点踩在正在跪拜的铭清头上。果高不由一声喝叫,女子条件反射,一屁股坐下,竟坐在铭清头上,随即摔在了一边。同伴们又发出一阵尖叫。好在彼此都无受伤。这些青楼女子看着铭清的举动新鲜,几个年轻和尚模样也不错,就缠上了他们,问这问那,不时用些话语挑逗他们。果高本来就话多,一路无聊,都快憋坏了,就你一言我一语搭上了。其中一个女子,长得特别妖艳,一举一动,自然显露一股骚风,一会儿说果高眼睛亮,一会儿说果高嘴唇厚,还拍打果高的腰,说腰板真是硬朗,但不知那功夫修得怎么样。果高心里面痒痒的,女的又说你晚上睡不着想我们了怎么办,要不要大战三百回合。入寺不到一年的果高耐不住,也对女子动手动脚,最后扁担一丢,拉着女子去切磋功夫了。铭清一心拜路,过了很久,天快黑了,在路边小憩,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一问,才知道这么回事。而旁边另外几个女子还在叽叽喳喳,一直跟着他们没走。铭清双眼一眯,入定打量,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不由叹息一声:“由他去吧!”
“果高师父不能伴香,也是他的宿命。”
那个差点踩着铭清脸的女子如是附和,仰头对铭清说,“小女子生在大山里,苦力惯了,向来爱慕高僧,师父若不嫌弃,我来相伴!”
铭清一言不发。其他几个男女则表示赞同。一晚无事。